第一百七十一 章 我要照顾你

汉子抚着张胜的脉，有一晌时间了，却是一直地不声不响，面上也不温不火，只是和以往见到的愁巴巴恨巴巴的样子相去甚远，甚至略有喜色，态度极其地安祥，看到此，小凤不由地舒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那汉子终于停止了把脉，也说话了，却是低了头，不看小凤，以沙哑的声音道　“我要给他针一下了，”又问“你肯不肯？”

        小凤不觉惊喜，自思，那小马太医已治了半月，没一点起色，这才回来了，回来也不过是等死，这汉子寻上门来，能如此说，难不成有救，如此，便太好了。可堪姐姐们都没在这儿，罢！也不与她们商量了，她们自是一个比一个没注意，光知听自家男人的，都到这时了，还各自只顾自己的小家，也不来看看老爹了，看来，真个的将个老爹当成是我小凤一个人了的。

        那汉子征得小凤同意后，即从身上解下一个明晃晃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却是长短不齐的各等银针，好不的银光闪闪，唬得小凤，不由的一凛。

        汉子吩咐，将病人身上的被子移开，小凤唯唯喏喏地照做，待真的见到汉子拿着银针在父亲身上比划时，小凤的内心却是一下子又七上八下的惶惑起来了。

        那人取出几根银针，依次刺进张胜的内关、人中、三阴交处，见长而细的银针硬是生生地刺进老父的身体里，周围竞连血也没有，小凤何见过这帐阵，不觉“噫”了一声，汉子抬头睃了她一眼，不知是慰她宽心，还是嫌她碍事，也没说什么，便又低头在张胜的极泉、尺泽、委中处做拍、打、掐、按、拧、揉的操弄了，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奇迹出现了，张胜的头竞有所摆动，眼皮子也一鼓一鼓地弹动，小凤不由得喊了声“爹”，跟着便喜极而泣，汉子却莞尔而笑。

        那汉子隔三差五陆陆续续地又为张胜针了几次，又从他自家带来肉桂、麻黄、当归、防风、防已、白芍、黄芪等一众药物，让小凤熬成汤水给张胜喝，没过半月，张胜竞颠颠萎萎地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睛还有些斜，不象是他原来的样子，而张胜的嘴却实实在在是歪的，似合拢不上，想说什么，总乌乌拉拉半天，也说不出来，且很费力，但即便如此，仍喜煞了小凤。

        那小凤道：“爹呀，你可又回来了，有你，女儿就有个家，你走了，女儿便家也没有了，可奔投谁去……”小凤泪汪汪的，显然已说不下去，张胜憶憶怔怔了一晌，眼睛里竞也有泪，小凤不觉又喜，看来，爹内心还清楚，听懂了她说的话，没有糊涂，也算万幸。

        但这一切，还要多亏了那神医般的汉子，可那汉子却是自张胜好转以后，再不来了，好在，女孩还三天两头往张胜家跑，小凤于是将满腔对汉子的感恩之情全付在了这女孩的身上，于是又为女孩做了棉鞋、棉裤，其实，以小凤家的力量，报答人家也唯有如此。

        那女孩穿上了棉裤、棉鞋，伸胳膊踢腿，左顾右看，正好不的得意，突的又想起了什么，遂说：“姨姨，我现就让爹爹瞧瞧去，让你看好不好看。”说完，拔腿就跑了出去。

        真小孩子家，想起一出，是一出。

        那小凤自是已摸出了这女孩的脾气，一有高兴的事，到处显摆；碰到没法说、不好说的事，拔腿就跑；但不管何时，总有个老爹在她背后看着她、护着她，娇惯、任性，若要天上的星星，那当爹的個计也会顺着她。

        没料，同上次一样，女孩穿着小凤新做的棉衣棉鞋刚回到山上，那汉子即带着女孩又回来了，这次送来的却是人参、燕窝、灵芝等一类小凤连见也没见过的稀罕物，另有一活着的山鸡，天！

        不过，那汉子依然是由女孩将东西送进屋，自个站在门外等孩子出来。

        一时间，小凤百感交集，突然，一个本能的心血来潮，让小凤根本没经得大脑，便跌跌撞撞地奔向屋外，扑通一声便跪在汉子跟前，哭嚷道：“大哥啊，是你救了我爹的命，也就是救了我的命，小女子无以为报，就让我照应你的女儿吧。”

        汉子一惊，好不惊慌失措，忙挣扯着往后退。

        小凤却是已豁出去了，上前一把搂住汉子的腿，不依不饶地抓住不放，同时放声大哭道：“大哥啊，不是小女子不知羞耻，非要粘着你，只是小女子自小没了亲娘，只与爹相依为命，可爹爹老病，是你又还了我一个爹爹，如没的老爹，小女子也没的活了，爹爹现是好了，可又能和小女子呆多久，大哥啊……”瞬时，小凤想到了前前后后诸多的难事，一时间，如天塌地陷般的无助，眼泪便如泄了闸的洪，哭得撕心裂肺，又没个自控。

        汉子立马慌得拉小凤起来，可小凤似已被痛苦击倒，已哭得呼天呛地，任汉子怎样拉也拉不起。

        那汉子一个犹豫，竞也跪倒在地上，不觉就伸手抚向了小凤，小凤本能地一个前倾，便扒在了汉子肩上，结果是，扒在那汉子肩上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良久。

        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小凤似已哭得筋疲力尽，不觉悠悠转醒。

        那汉子却一直任小凤趴在自个肩上，见小凤不哭了，这才也似从憶怔中惊醒过来，遂轻轻推开小凤。

        小凤看着汉子，没有一点窘态，又一把抓住了汉子的手，问：“大哥，你怎得看，你愿意吗？”

        汉子犹豫了一下，迟瞬，黯然地说：“姑娘不了解我。”然后，又重重地看着小凤，说道：“其实，我是个罪人，是当今朝廷的罪人，朝不保夕，眼下只是在这山里躲难，苟延残活，不知过了今天，是否还有明天，我没的走开，只为我的小女还小，若出去，一旦不测，不知小女还能再无忧无虑多久，可叹，她娘又去了……”汉子说着，将个目光落在了远方。

        小凤不觉大惊，遂回想起了这一家人的种种，似突的明白了一切，末了，突地扑向了汉子，抱着汉子的肩膀，急切地说：“大哥，难道？原来？你也有难？”甚是凄切爱怜。

        汉子无语低下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拉小凤一同从地上起来。

        小凤唯唯喏喏地从地上起来，显然已被汉子的一席话给打懵了，真太个意外了，正不知所措，女孩却来到了汉子跟前，那女孩大概也见到了父亲刚才的一幕，毕竟父女同心，竞羔羊一般地贴近汉子，轻声唤“爹爹”，汉子则温柔地抚了抚女孩的头。

        眼见得，汉子正欲弯腰抱起女孩之时，小凤却突的一个健步，抢到汉子跟前，将个女孩急忙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说道：“好妞妞，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姨姨。”

        汉子听了，不觉看向小凤，小凤也看向他，那小凤竞个急切而又坚定地对汉子说：“大哥，大嫂已是没了，你身边也没个人，不管明天是什么，只要你在一天，就让我陪你一天吧，我要照顾你，照顾妞妞，我，我什么也不在乎，哪怕只给你做个丫环……”说着，不禁脸一热，慌的低下了头，遂匆匆抱起女娃，不容分说地朝着山上走去。

        这是小凤第一次上得汉子家，一路上，女孩好不的兴奋，连喊“姨姨”，“姨姨”。

        小凤却只顾风风火火地走路，似还没从刚才的沉痛中走出，女孩喊一声，她则低沉而温和地“嗯”一声，只是“嗯”一声后却是更紧地搂了搂女孩。

        老实说，小凤从没去得过他们家，即使有女人在时，也不曾去过。此一刻，上了坡，向西拐过土台，正欲沿着土台根部往前走，女孩却大笑着叫道：“错了，姨姨，错了，”说着便欲要从小凤身上挣扎下来。

        小凤正莫明，汉子不知何时已来到她们身后，闷声闷气地道：“走吧”，说着，即从小凤身上抱过女孩，又接着往前走，小凤则跟在他的身后，那女孩却在汉子身上挣扎着大叫:“错了、错了、爹爹，不是这里，连你也忘了？”

        汉子瞪了女孩一眼，道：“莫说话。”，女孩遂抱着汉子的头，乖乖地伏在汉子的肩膀上，也不再叫了。小凤满心疑虑，却是已走到这了，只能跟着往前走了。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小凤没来过这里，本以为拐过土台子，即可到了，却不知那土台子竞是这般大，已致走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才转过那土台子，好在越往后走，路上石头和杂树越少，显然是有人对那路专门修整过，倒是越走越顺。

        女孩似怕小凤不来或掉队，时不时地喊小凤一声“姨姨”，小凤则听她叫一声，回应一声，汉子始终一言不发。

        几番弯弯拐拐后，有一个下坡，眼前顿时呈现一派绿树与红花掩映的景象，再往前走，则有一近两丈的深沟，似深不见底，上面则有一座两尺宽的小桥，过了小桥，汉子放下女孩，女孩见小凤也跟来了，一个回转身，便兴奋地扑进小凤怀里，叫嚷道：“到了，姨姨，姨姨，你可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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