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
十分钟午检铃响了, 楼道里的学生纷纷往自己班跑，只有初二六的学生全都围堵在其他班的教室门口。下午第一节课就是物理, 路珩拿着要讲评的期末考试卷子等在教室门口, 无可奈何又满怀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科分数。过了一会儿，学生们捏着一张张小纸条纷纷跑了回来。
路珩把教室门关上，心里也挺紧张的, 虽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比较乐观，但是没有拿到最后的成绩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行。
“怎么样，都多少分？”路珩问。
任一萌桌面上摊着十几张纸条, 她毫不避讳地掏出手机：“路老师我用手机算算啊, 您就当没看见吧。现在一班还差一科英语分……”
路珩啧一声：“谁问你一班了, 那是实验班, 你只要算算平行班就行了。”
任一萌头也不抬地说：“路老师, 您有点儿追求行不行？”
路珩“哈”一声：“你居然跟我谈追求？”
任一萌“啪”地一拍桌子：“总分比五班高十二分。”
“我……”路珩一句“我操”就卡在嗓子眼儿，强行咽了口唾沫才把“操”字咽下去改了个“我的天”！
“啊啊啊！”顾虑到已经上课了, 学生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叫声，女生攥着拳头堵着嘴, 脚底下“啪啪”跺着地面，座位相邻的已经开始击掌庆贺了。总分高十二分，这个分差简直不敢想, 平时都是总分低十几、二十分的。所有人都振奋不已，大兴奋得眼眶都是红的。
路珩想说“安静一点儿”, 但是他的嗓子里卡着好大一块硬结, 哽得他喘不过气了, 只想跟着拍桌子。
第一波欢呼声还没有落下，任一萌抬高嗓门又说：“超四班八分。”
“啊！”这一次，没有人在压抑自己，所有人都在拍桌子，教室里“哐哐哐”响成一片，后排座的几个男生索性把书抛了起来，砸到了天花板上。全年级六个班，至少已经排到第四名了，这不仅仅是进步的问题，简直就飞跃。
路珩知道他们肯定是有进步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进步能有这么大。之前的那一个个挑灯的夜自习，一张张附加的试卷，背过的课文，默写过的单词，日复一日地积累。路珩不知在办公室跟这帮孩子较了多少劲，他知道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但是也没有想到孩子能能回报他如此丰厚的成果。
他站在讲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书本在教室上空乱飞，听着那群平时总是把他气得拍桌子的学生欢呼。他在一片挥舞的胳膊中看向任一萌，她还在算分。
任一萌把手机往桌面上一丢，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教室最后一排看着路珩笑，笑着笑着她忽然哭起来。
路珩吓了一跳：“任一萌，怎么了？”
全班忽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回头去看任一萌，任一萌脸红了，用力抹抹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比三班低四分，我们应该是排第四。”
“很好了很好了，”路珩忙不迭地说，“非常大的进步。”
有同学拿出一包纸巾给任一萌：“别哭了，多好啊，我们第四呢，路老师肯定不会走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忽然意识到这个成绩背后的意义，不仅仅是付出的回报，不仅仅是令人赞叹的进步。更重要的是，他们留住了喜欢的老师，相对于成绩，这个人似乎更重要。
于是，又有女生小声哭了起来，路珩揉揉鼻子：“哭什么哭什么，考砸了哭，考好了怎么也哭？”
“路老师，你会陪我们上完初三吗？”
“路老师，初三你还会给我们补课吗？”
“路老师，我们下次超过三班好不好？”
路珩站在讲台上，很想说：“我们一起上初三，我们一起超过三班，最后，我们中考的时候追上实验班。”但是，他定了定神，还是保守地说，“我们等学校的通知吧，如果可能，我愿意陪你们一起上初三。”
路珩深深吸口气：“你们是我的第一届学生，我希望有始有终。”
任一萌挂着满脸的泪痕说：“人家都说第一届学生就跟初恋一样。”
路珩心想，那不能够，说真话我初恋比你们可人疼！
任一萌站起来：“路老师，我们努力了。”
路珩用力点点头：“你们最棒了。”
任一萌：“那路老师你要请客。”
“对对对，路老师请客。”学生们炸了一样地喊起来，然后一起有节奏地拍着桌子“请客、请客、请客”。刚刚抹眼泪的孩子们一起疯了起来，路珩伸手往下压了压：“好好好，我请你们吃冰激凌，一会儿下了课任一萌去买。”
学生们又欢呼起来，正高兴着，教室门被推开了，年级组长站在门口：“路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路珩笑了：“没事儿，他们考好了正高兴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恭喜恭喜。”年级组长也很高兴，路珩年纪小、人也帅，说话办事儿都很得人心，办公室里的同事还是挺舍不得他的。
年级组长指指合不拢嘴的学生：“高兴是应该的，不过其他班还在上课呢。”
学生们捂着嘴切切笑了。
下了课，路珩迫不及待地去给谭啸打电话，谭啸正在修一辆高配的雅阁，车主说是车子的点火时间特别长。调整点火时间这活儿不麻烦，但是技术含量特别高，多一点少一点全凭经验，谭啸自己没有太大的把握，又不想失去这次练习的机会，正对着车子犹豫。
路珩问：“你猜六班考第几？”
谭啸歪着头夹着手机，听了路珩的问话，他站住脚想了想：“第三？”
路珩：“哎，差不多哎，我们考第四。”
谭啸：“看你这兴奋劲儿就知道肯定不止是第五，太棒了。”
路珩：“要庆祝要庆祝，咱俩都考完了，胜利！”
谭啸：“那今晚出去吃饭吧，要不约上蔡明申他们，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了。”
路珩哼唧：“你不想单独跟我庆祝吗？”
谭啸：“我不是那个意思……”
路珩大笑着说：“我逗你呢，人多热闹，都叫上都叫上，我来负责通知他们。你几点下班？”
谭啸看看眼前的车子，挣扎了一下：如果自己上手去调，一会儿就能调完，但是把握不大。如果等店里的工长或者老板亲自来弄，那至少还得一两个小时，他不想等那么久。
谭啸一咬牙：“我五点能完事。”
“行，我接你去。”
谭啸挂了电话，对车主说：“您去那边接待区稍等一会儿，我马上给您调好。”
车主怀疑地打量一下谭啸：“你？”
吉祥物付谦及时出现，殷勤地对车主说：“您放心，小谭是我们这儿最好的机修师，这跟年龄大小没关系，这是天赋，他正经大学毕业专业学这个的。您这车好，我们都不敢上手，您放心，小谭一准儿能给您修好了。您看。”付谦一边引着车主往休息区走，一边指着墙上挂着的那张结业证书，“您看，那是我们小谭刚拿回来的德国、美国专家考核的证书，这是国际认证的。”
谭啸的脸皮不如路珩，被付谦这三言两语说得面红耳赤。那张证书的确挺唬人，一串英文，还有两个九曲十八拐的英文花体签名。但证书做得再高大上，也挡不住它就是一个学习班的事实，付谦大概也知道这个，根本不容车主细看，直接就把人引到休息区了。
谭啸深深吸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上手，他不想搞砸了。
拆下第一缸火花塞的高压线，又拆下怠速空气控制阀的电线插头，然后接通点火开火并摇转曲轴。点火正时记号和飞轮上的正时记号要与飞轮壳上的刻线对准。慢慢摇转曲轴，如果听到泄气声表示第一缸在压缩行程，打开飞轮壳上的检视孔盖，慢摇曲轴……谭啸一边默念着操作要求，一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转动曲轴。车间里的人看到谭啸在校调点火，纷纷围了过来。谭啸更紧张了，鬓角的汗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引擎上。
“小谭别紧张，我们就是看看。”一个工友说，“修不好也没事儿，实在不行让老板自己上。”
另外有人附和着，但是谭啸充耳不闻。他屏住呼吸，小心地旋动曲轴，然后骤然松了一口气，说：“帮忙给点个火。”
有人打着了发动机，水箱里的温度升上来，再猛踩一脚油门，发动机发出了短促而轻微的爆震声然后又迅速迅速消失。
谭啸的的眼睛噌地亮了，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可以啊。”有人撞了谭啸一下，“有两下子，一步到位啊这是。”
“不错，小伙子手真稳！”另一个人趴在引擎处听了一会儿，直起腰来赞叹道。
“没白学，以后多上手，熟练就更好了。”又有人在使劲儿拍拍谭啸的肩背。
谭啸跳上车，拧动钥匙，一遍遍打着发动机，开心地笑了。
他成功了。
虽然校调个点火时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完成这种难度的检修，那种成就感是无以伦比的。他想，这样很好，早晚有一天他能修更好的车，完成更高难度的维修，甚至有一天，可以成为一个技师。
技师，代表着这个行业的最高成就。
谭啸对这个称号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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