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梨花梦

李公公看着百里垚在烛光里忽明忽暗的脸，立在一侧垂下眸子不敢吭声。今日自家王爷做了这么失算的事情，虽然面上平静，心中火指不定在怎么烧呢，谁敢开口再惹他不快。

        可是，王爷这一坐就是小半日，眼看亥时都要过了，委实久了些。

        李公公虽是个公公，但也是个人精。百里垚身边流水的术士铁打的李公公，没两把刷子，是万万不能够的。

        他悄悄琢磨着自家主子的表情，思来想去，挑了句不痛不痒的开场白，“王爷，夜深了。”

        “嗯。”百里垚依旧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但到底是应了一声。

        李公公心下一松，知道能聊下去了。

        阿弥陀佛，他的腿再站下去就要僵了。

        “看万岁爷的意思，倒是真的偏着王爷您。”李公公偷眼瞧着百里垚，见他没反应便继续道，“今日王爷这样闹了九王爷的婚礼，陛下都没真的斥责您。”

        百里垚果然转动了脖子看了他一眼，轻哼道，“父皇向来如此，只是我那天真的九弟看不明白罢了！”

        今日他如此让老九下不来台，皇帝也不过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两句，实则根本不算什么。但还百里垚明白这不是偏袒，这本就他这个父皇作风。

        在这位皇帝的眼中，儿孙后辈，不过都是万里江山的守城奴，他要找个最适合的人来捍卫天下江山。而这最适合的人，必得铁腕，必得有勇有谋，必得狠辣。

        说白了，今日若他百里垚搅黄了九弟的婚事，让侯府和九王不和，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只会觉得他百里垚更适合皇帝宝座。

        这道理他懂，他身边的李公公懂，但是九王百里辰未必懂。这位雄心壮志的九王爷将自己的父亲当做一生的楷模，敬重有礼，孝顺服帖。

        “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不快呢？今日就算让九王娶了侯府小姐又如何？左右兵权是要从侯爷手中收回去的，给谁是陛下说了算，不是他定国侯，王爷只消再用点力抢一枪，还是大有希望的。”

        “我不是在想这个。”百里垚对李公公道。

        李公公不解，“那王爷是为何沉默？”

        “你觉不觉得，老九很有问题？”

        百里垚早在九王病愈的时候就怀疑过他的真假，毕竟容貌相差太大了。但是一系列旁敲侧击后发现并无疑点，皇帝甚至还做了滴血验亲，都未出错，所以他渐渐地也就不再有疑虑。

        但是今天的事情，又叫他重新有了怀疑。

        若说老九与那图赫关系尚可，勉强也能说得过去，毕竟这几日图赫是住在他的府上，两个人投缘也未可知。但是这霍云扬，是第一次来西鲁，之前也未见过百里辰，今日为何如此帮他？他们又是如何认识这女子的？

        老九这一两年身子都不行，别说出西鲁，就是王府的门都甚少出，他那晚为何急急去找那个女子？如果真的像图赫说的这个女子是他的妹妹，那今日老九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明显就不对劲！

        李公公听他所言，大惊，“王爷的意思是，那九王是假的？”

        “恐怕不是假的那么简单，你仔细想想，他的这张脸，和大夏来的三王爷，是不是很像？”

        那李公公一想，发现果然如此。平素因为这两个人没什么联系，也基本没站在一起过，又因两人打扮一个明亮一个沉稳，性格又迥异，所以实在很难将他们想到一起去。但是现在将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下，发现还真的十分相似。

        “难道他是……”

        百里垚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亮，道，“没错，是现在还生死未卜且常年不露真面目的大夏太子，霍云停！”

        他真是没想到，定国侯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演了这么一出偷龙换凤的好戏！佟贵妃大概也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正在西鲁呼风唤雨吧！

        “你准备下，我要进宫一趟。”

        “王爷是要去告诉陛下吗？天色是否太晚了些？”

        百里垚面露深不可测的一笑，道，“告诉父皇做什么，既然父皇想看我们斗，那这次我就来个先斩后奏！”

        “那王爷进宫是为了……”

        “夜会美人。”

        宫中那位美人，怕还不知道老九就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霍云停吧？他倒要看看，你这个大夏太子的面具，能戴到什么时候！

        **

        也不知是否是真的被气着了，这一夜谭明明睡得很不踏实，连连做怪梦。

        她梦到一个终年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地方，在那里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人，可是他们却好像认识自己一般，不停地围着自己问，小师妹，你怎么才回来；小师妹，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小师妹，小师妹……

        她不认识他们，站在人群中感到有些害怕。她很想说我不是小师妹，也不认识你们的小师妹，但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那些人见她不说话，好像慢慢地生气了。开始扯她，质问她，一开始的笑脸也渐渐变得愤怒。

        她害怕极了，一直逃，一直逃，但是怎么逃都逃不出去，好像只围着一个地方在跑。

        忽然，远远的梨花树上，背对他们立着一个人，他一头银白的发丝，与飘飞的梨花纠缠在一起，如梦似幻。

        身后的那些人眼看越追越近，谭明明朝这个人大喊求救，但是他就是不回头，任凭她怎么喊都不回头。她急了，也想爬上那梨花树，但是身后的那帮人追到树前却通通跪了下来，并未来抓她。

        “师父，小师妹回来了，师父！”

        他们叫他师父。

        谭明明仰头看着树上的人，见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可是忽然梨花漫天，纷纷弥散在她与那人的之间，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听到一清洌的声音自天际漫来。

        “孽徒，你可知回来了……”

        “啊！”谭明明吓得弹了起来，坐在床上醒了许久的神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一场梦。

        她摸摸被汗水浸湿的枕被，才发现自己惊得满身是汗。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了开来，风鼓在窗叶上，正啪嗒啪嗒地响。

        她起身去关窗子，竟发现窗框上落了几片梨花的花瓣。风带进的凉意里，似乎还有些刚才梦中的鸟虫草木味。

        她心中纳闷，莫不是这梦还没醒？

        关好窗转身时，忽瞥见她挂在墙上的剑，正隐隐约约地亮着蓝光，与她穿越过来那日，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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