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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肇庆光复(四)


  1635年4月5日,我伏波军第一混成旅在旅长朱鸣夏首长的率领下,猛攻肇庆城外羚羊峡炮台,守台匪军未做有力抵抗即作鸟兽散。同日,我伏波军海军内河编队进抵小三峡,与匪军水师展开激战,彻底消灭匪军水师。

  那一日,我在肇庆街上巡逻,市面上突然炸开了锅似的,哭喊声响成一片,一下从城门涌进来许多衣衫破烂的官兵,一个个丢盔弃甲,漫无目的地乱跑。只听得乱兵群里有人大声喊叫,说羚羊峡失守了。

  带队的官儿姓梁,有个很牛气的名字叫梁非凡,乍听之下发了一会儿愣,终于气急败坏地跑到人群里把大声叫喊的人捉了出来,左右开弓就是两个耳光,色厉内荏地叫骂说:“谁让你胡说的,你是奸细!”那人脸色仓皇,衣衫破烂,但依稀能看出是匪军的服色。我在梁非凡命令下搜了那人的身,这一搜可好,居然搜出一张官凭来!这个丢盔弃甲的家伙,居然是个把总!不知道是叫香蕉还是芭蕉的,反正比梁非凡这个不入流的官儿还大了好几级。这下梁非凡尴尬了,被那把总踢了几脚不算,还得弯腰作揖赔礼道歉。但这下大家都知道了,羚羊峡确实是失守了。

  到了午后的时候,肇庆城里的骚动越来越大了。我们也被紧急召集起来,等候命令。我们正闲聊间,我的同伴张虎突然指着东北方的天空大喊:“看!”我们远远地看到,在东北羚羊峡方向,升腾起冲天的浓烟,还不时传来炮声。士兵里登时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神色间很是惶恐。这也难怪,在一个月前,这里的人说是兵,其实大多只拿过锄头,顶多打过架,绝少手上有血的。然而这些腐朽透顶的官儿们,即不操练也没有鼓舞士气,发把不能用的武器就赶鸭子上架让他们去打仗,他们见到这种异常的场景,怎能不害怕呢?我倒是不怕,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去和伏波军打仗。后来鸡仔叔给我讲过,明匪军唯一能对抗伏波军海军的手段就是放火船。但伏波军有射程超远的大炮,有射速奇快的“打字机”,还有能在江面上无风自行的大发艇。这种听天由命的落后手段,怎能阻挡伏波军的脚步呢?

  果然,在几个小时后,操场上跑过来几个行色匆匆的官儿,对我们宣讲,说什么羚羊峡一战,我官军大获全胜,敌军落水溺毙者无数,其中有伪酋号主任者三人云云。叫我们到东门城外关厢扎营筑垒,准备第二天追击。我们虽然见识少,但我们并不傻。有眼尖的发现熊文灿的“督标”不见了,登时就骚动起来。那官儿大声嚷嚷说熊文灿亲自带兵去追击伏波军了,我们谁也不信,老兵油子那边就有人鼓噪起来,叫喊说:“既然胜了就放我们回家!”、“熊督都去追击了我们还去东门扎个屁营!”、“你特么当我们傻啊!”……

  那官儿慌张起来,连声大叫肃静,可这明明是骗我们去送死,给他们官儿们逃命争取时间,哪里镇压得下去呢?那官儿色厉内荏地又喊了几句,见没有效果,就叫他的家丁下来,拿着棍子见人就打,“执行军法”。可他的家丁也不过几十个,我们这里聚着几百号人呢,本地卫所的操军几乎都在这里了。

  “丢你老母!”

  “都是要死的还不如拉这狗日出来的一起上路!”

  “骗我们去送死,没门!”

  “要上阵先给钱!”

  老兵油子那边几句话成功把大家的火气都撩拨起来,本来还在害怕军法的,这下子都被愤怒覆盖了。我们一拥而上,几个人伺候一个,和家丁们扭打起来。还有的爬上台去要打那官儿。那官儿见事不好,赶紧在家丁的保护下逃了。有的还趁机报仇,平日里喜欢欺压士兵的小官儿们被打死了好几个。而那几个下来打人的家丁,一个都没跑掉,全给乱拳打死了。

  打死了,我们的火气也散了,心里变得很是恐慌,出了兵变是要杀人问罪的!但商量下来就都不怕,反正伏波军快打到肇庆了,以后咱们不归伪明管,打死的官儿越多越好。反正澳洲人也不会找我们算账。

  这下大家都和疯了一样,只要是当官的、当官的身边的仆役、家丁……只要和当官的沾边的,全被人围住了拳打脚踢,有几个求爷爷告奶奶地说自己如何可怜,求放饶命,但是没有人理他们的,一个个都被活活打死。说起来,他们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一直押着我们赶来赶去,呼幺喝六的梁非凡数也没看到他,不知是趁乱跑了还是被人打死了。

  别的他们都不管。虽然有老兵油子煽动我们一起去抢城里的富户和官儿们,说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人都杀了,得一世富贵。我们毕竟老实人居多,大多又是第一次见血的新兵蛋子,心里也怕,就地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后来听说有人去抢劫,祸害了不少老百姓――这些兵痞说什么劫富济贫,其实才不管穷人富人,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幸好当时伏波军赶到,及时制止了他们的暴行,抓得抓,杀得杀,才没让肇庆百姓受大的磨难。

  我同伴们问我怎么办,说好的计划通通泡汤,大家和我一样,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回想起鸡仔叔说的关于伏波军的事情,安慰说他们不要怕,回到家里躲起来,要是伏波军来了他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抵抗。如果有行凶抢劫的行为不要抵抗,过后再去司令部找首长伸冤――伏波军是不许劫掠百姓的。

  就这样,我从校场逃回了屯所,屯所里已经乱成一团,不少人家逃走了,我在街上遇到了从孙十万家跑回来的大妹,她说孙十万家被从肇庆跑回来的乱兵给抢了。不但把他家抢个精光,一家老小也被杀了――真是连只狗都没有放过――最后还放了一把火。

  我去看了看,火场上真是惨不忍睹,妇女孩子一个也没放过。但是想到孙十万家平日里是怎么对待军户的,我也觉得坦然了。他家残害别人妻子儿女的时候,大约觉得自己作威作福是理所当然的,没想到过自己也有这一天吧!一想到这里我就坦然了,倒是我父母,总觉得孙十万对我家“有恩”,还时不时的长吁短叹。

  我回到家里,父母亲见我不用上战场,又惊又喜。问起鸡仔叔时,只说还没回来。中午时我在校场上依稀望到他一眼,骚乱发生后却找不到他,以为他趁乱先回家了。等到夜幕已经降临时,鸡仔叔才挑着满满两筐鸡蛋回了家。我以为他到哪儿祸害百姓去了,说咱们不能干这种事。鸡仔叔说这是他早预备下的,来路正当,把我顶了回去。

  又叫我把几个妹妹叫到厨房,叮嘱我们今晚把鸡蛋都煮了,不许偷吃,明天他有用的;又从筐底取出大包封油纸包的茶叶,叫我用沏好装在茶桶子里。妹妹们好多天没吃过好的了,看见这么多鸡蛋,却不许吃,委屈的表情都写在脸上。鸡仔叔犹豫了一下,允许我们每人拿一个,但不许多拿。妹妹们欢快地跳起来拍手。我很是好奇,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平常见都见不到的,鸡仔叔从哪弄来的?又要弄到哪里去?鸡仔叔不答我的话,只叮嘱我看好妹妹们,晚上锁好门窗加强戒备,以防散兵游勇打家劫舍。然后他就匆匆消失在夜色里了。

  在第二天大约6点多的时候,一夜未归的鸡仔叔带着几个不认识的壮汉,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他极为兴奋,眼睛里红彤彤的都是血丝,想来是一夜没睡。他和同伴们把熟鸡蛋和茶桶子都带走了,临走时叮嘱我换好衣服就马上到东门大街上去等他。

  我换好了衣服出了门,一路到了大街上。太阳已经老高了。这时大街已经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壮年人,和普通的节日没什么两样,但人群中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紧张的神色写作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在人群里四处张望想寻找鸡仔叔,却发现了海哥。海哥生得胖大,是极好认的。我赶紧挤过去,跟海哥打声招呼。海哥看到我很是欢喜,紧张地问了我昨天的情况,知道我没事后才放心下来。我问海哥:“大早上的这儿怎么这么多人?”海哥诧异地反问我:“你不知道?保长说澳洲人打下肇庆城了!召集我们到这里集会,不信你看!”我心里一个激灵,顺着海哥的手指看去,只见高高的魁星楼顶,一面蓝色的启明星旗迎着上午的太阳,在那里,就在那里,屹立在那里,迎着强风猎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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