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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赏荷花会


  紫云的珠花是在边关的城楼上跌断了的。后来云祥念及紫云的好处,央求刘守义用椰子壳镶嵌修补而成。紫云知道云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又见他诚心致歉,也不在意之前的不友善,欣然接受了修好的珠花照常戴着。没曾想今日竟在此被人耻笑,这当真是对情谊的亵渎。

  紫冰本在一旁不与众人为伍:这是女人们之间的斗嘴,都是些小心眼,有什么意思?

  可一听谢贵人诋毁她姐姐,一下子挤到跟前:“谢贵人的珍珠耳环倒是光彩夺目!”

  谢贵人听到珍珠耳环自然很得意——这可是皇上赐给她的,每只耳环都是由九颗东珠攒成。她用手有意若无意地拂着耳环道:“这是皇上赐给我的。”

  “这就对了。”

  谢贵人不知紫冰何意,就听紫冰冷笑一声:“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一句宫怨词竟让紫冰说的铿锵有力,气的谢贵人直指紫冰鼻尖:“你——放肆!”

  紫冰不以为然地轻轻把谢贵人的手一拨,似是拨动了她的权威。

  谢贵人恼羞成怒:“来人!”

  紫冰近前一步,紫云忙要拽住她。紫冰身子一闪,躲开紫云直逼谢贵人:“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叫再多的人来也没用。”

  谢贵人大怒,扬手就要打。

  紫云忙护住妹妹,道:“谢贵人雅量,怎会跟小孩子家一般见识。贵人聪慧,吟诵诗句不过是为了取乐,怎会反被诗句取乐了去呢?”

  “谢贵人,紫云姑娘说的是,大家不过是为了一乐。何必认真呢。”宋皇后轻颦浅笑走到跟前缓和道,谢贵人只得称是。

  宋皇后回头见紫冰虽被紫云拉着,仍是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道:“丫头,刚才你可是一句都没说啊。说一句给我听听?”

  紫冰淡淡道:“微根才出浪,短干未摇风。”

  宋皇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踌躇满志,笑道:“沈约的诗倒是很应景。勿言草卉贱,幸宅天池中。微根才出浪,短干未摇风。宁知寸心里,蓄紫复含红。”

  “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宋皇后等听到男人吟诗,忙回头躬身相迎:“官家怎么来了?”

  “听说皇嫂带着众人吟诗赏花,朕也来凑个热闹。”

  众嫔妃纷纷上来行礼,紫云姐妹自是退身人后。皇上环顾四围,略略瞄了一眼道,“这美人美景岂可辜负?”

  宋皇后道:“官家说的是。官家这些妃嫔个个都是好的。”

  “皇嫂过谦了,皇嫂自己就是美人。”

  这话虽是恭维,但却显得轻佻,紫冰心生厌恶,顺手摘了一大片荷叶赏玩着,把面庞遮了个大半。

  宋皇后干笑两声道:“官家随兴。只是官家在此,大家难免拘束,倒不敢随意说笑了。”

  皇上携着一丝贪恋往人群里寻觅,不置可否。

  紫冰摇晃着荷叶似是无心地朝一旁道:“皇上都来了,这会儿不去,还等着珍珠慰寂寥呢?”

  身侧的谢贵人本还气绪难平,听这话似是给她台阶下,便扭到前边冲着皇上千娇百媚起来:“皇上,娘娘说的是,宫外的夫人们难得进宫,须得尽兴才好。还是让臣妾陪着皇上晚间再来赏河灯,那才好看呢。”

  皇上有些看穿她心思似的笑笑,搂住她,大手往她肩上重重一拍:“好!”

  送走了皇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先前跳舞的丽婕妤因着紫云紫冰姐妹讽刺谢贵人,心中暗喜,凑过来拉住紫云道:“适才姑娘说的甚好,只是被谢贵人坏了气氛。不如再说上两句?咱们也好继续。”

  紫云推脱不过,见紫冰手中的荷叶边的风带动着丽婕妤的步摇一漾一漾的回荡,笑道:“露花时湿钏,风茎乍拂钿。”

  咏荷得以继续,一位诰命夫人也随口咏了两句:“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一时间宋皇后听得颇为出神:“这倒是让哀家想起一位故人。”

  一位略略年长的妇人在人群中默默地说了一句:“花蕊夫人。”

  “李顺容怎么说起她来了?”

  宋皇后见众人避讳,微微笑笑:“哀家要去更衣了,诸位尽兴。”

  紫云见宋皇后使眼色,便快步上前扶住她朝偏殿走去,紫冰见状也悄悄地跟上了。

  远离了人群,宋皇后握握紫云的手问:“姑娘觉得这花蕊夫人如何?”

  紫云答道:“花蕊夫人是长辈,又是先皇的妃子,晚辈不敢妄加评说。”

  “但说无妨!权当解闷了。”

  “奴家以为花蕊夫人是位难得的女子。听前辈人说,夫人不仅绝色倾城,文采也属一流,特别是亡蜀之际,所写的‘十四万人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更是精神可嘉。只是可惜……”紫云有所顾忌地闭了嘴。

  “可惜什么?说下去。”

  “只可惜,花蕊夫人如此才情,却错嫁了孟昶。但如果当初,她对孟昶的昏庸、奢华有所劝诫,防范于未然,或许不至于亡国,也算是她尽了人妻之责。不过事实如此,也许是有她的苦衷吧。”

  宋皇后点点头,转脸见紫冰在侧,问道:“丫头,你觉得呢?”

  紫冰露出不屑的神情:“不足为道。”

  没等宋皇后张口,适才说话的李顺容跟上来疾言道:“花蕊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紫冰很不以为然:“是吗?我觉得不是。”

  急的紫云连忙低声唤她:“冰儿——”

  李顺容看来也是在宫中经历了风雨的人,竟一时情绪难控,带着哭腔冲着紫冰道:“花蕊夫人贤良淑德,蜀中百姓人人称颂。”

  紫冰年少气盛,反唇相讥:“夫人,称颂的当真是蜀中百姓?我可听说,因为她喜欢芙蓉、牡丹,国君宠爱她,便一声令下,沿城四十里遍植芙蓉。在这蓉城美景的背后,多少百姓为了一畦芙蓉、半园牡丹丧失土地、背井离乡。说什么‘十四万人齐卸甲,竟无一人是男儿’,若一个国家不能造福于民,凭什么要百姓拼了性命去保家卫国?”

  紫冰这话虽是咄咄逼人,但从道理上讲无可非议,噎得李顺容也无话可说了。

  宋皇后安抚道:“我知道花蕊夫人对顺容有恩,顺容不忘旧主当真情谊可贵。今日是我多言了。”

  李顺容一听急忙欠身施礼:“娘娘。”

  “有些情谊放在心里就好了,你去歇息吧。”李顺容再拜退下了。

  紫云忙拉了紫冰施礼道:“妹妹年纪小,不知深浅,还望娘娘恕罪。”

  宋皇后笑笑:“也不怪你们。原是我提起的话题。不说了。”

  好容易熬到了傍晚,紫云姐妹瞧着妃嫔夫人们说说笑笑,愈发觉得百无聊赖。

  “姐姐,咱们走吧,当真是无趣的很。”

  紫云抚着紫冰轻声道:“我知道是难为你了。只是咱们跟八王进的宫,要走总得跟他说一声。这半晌都不见王爷踪影。再忍一会儿,啊?”

  紫冰无奈地撅着嘴,坐在河边朝御河里烦躁地扔些小石子,口里念叨着白居易的《京兆府载莲》:“有什么好看的?下有青污泥,馨香无复全。上有红尘扑,颜色不得鲜。物性犹如此,人事亦宜然。托根非其所,不如遭弃捐。”

  紫云远远地看见宫娥端着食盒络绎不绝地往来布置,而后八王等簇拥着皇上也缓缓前来,想来宫中是有盛大的晚宴,便向宋皇后告假先回去。

  宋皇后挽留说:“宫中至晚,各宫宫娥制作上百盏荷灯沿御河施放,随波逐流,闪闪烁烁,十分好看。放完灯再走吧?”

  “纵使宫中千灯如昼,也比不上城外苇荡的萤火之光。我们还是回去吧。”

  先前紫冰的牢骚,宋皇后有意无意地听了一耳朵,眼下又这样答话,紫冰不喜宫闱的弦外之音不言自明。宋皇后何等通透,也不再挽留。

  晚宴散尽,八王来向宋皇后辞别,方知紫云姐妹已走,赔笑道:“母后别介意。这个紫冰的脾气,我也是没办法。”

  宋皇后并不介怀,笑问:“德芳,两个都是聪明伶俐的好姑娘,不知我儿要选哪一个?”

  “母后,孩儿心仪的是紫云。”

  “紫云才德兼备、进退有度,若说修身、齐家,足够了;可要论起治国、平天下,紫冰确实见识过人。我儿既对紫云有意,不如把姐妹俩一起纳了吧,紫云持家,紫冰谋事。”

  “母后,不可!”

  “公子王孙有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为何不可?”

  “母后所说都是为孩儿好。只是儿子对紫冰并无他想,也不想因此亵渎了我和紫云的情谊。再说紫冰年岁还小。过几年再说吧。”

  宋皇后笑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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