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闪念

　　空间站底下的行星，至少看上去与北美新手村‘七号国际空间站’底下那颗行星别无二致，整体呈现黄褐色，远远望去就像是整个星球都是荒漠。

　　事实上伍德很清楚，通过网络上许多图片上的对比可以看出，希望星系大多数岩石行星都长这个模样，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有一段时间伍德都诞生出一种‘流水线生产’的荒诞错觉。

　　只是当伍德仔细观察之后才骤然发现，这颗岩石行星的地貌，他从来没在网上看到过。

　　他能看到那代表地表的黄褐色，但地面上的好多地方，却被一层十分养眼的深蓝覆盖，黄褐色与深蓝交错而过，形成完全不均衡的斑驳色块，仿佛上帝掀开自己的颜料盒，用画笔沾了点蓝色颜料，在行星表面画了几笔，又像是一只毛色斑驳似是生病的大奶牛，伍德甚至联想到阿尔卑斯糖，也是这样交错不一的色块。

　　伍德仔细看了好几眼，心中却止不住升起一股荒诞的念头，有些不确定的脱口问道：“那个是……海洋？不，不对……”

　　唐临有些好笑的问道：“怎么不对？”

　　伍德皱着眉摇头道：“应该不是海洋，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海洋之所以呈现为蓝色，是因为大气层的作用，好像是叫……瑞利散射？导致天空是蓝色的，当天空被倒映在海面上，所以海洋看上去才是蓝色的。”

　　唐临先是一愣，旋即止不住的笑出声来：“那你可以解释解释，为什么在外太空看向地球，却只能看到蓝色的海洋，而看不到蓝色的地面？为什么傍晚时分天是红的，海水依然是蓝的？”

　　“这，这个……”伍德哑口无言。

　　唐临摇头解释道：“最简单的解释就是，波长较长的红光和橙光，穿透力太强，很容易就被海水吸收掉，而波长较短的蓝光穿透能力弱，会被水分子散射，或者反射，所以海洋看上去才是蓝色。”

　　伍德略显尴尬，唐临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

　　“你也别介意，毕竟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老师教的跟你说的一样，明明好好讲着‘天为什么是蓝的’，结果非得拓展延伸一下，说海洋倒映了天空，所以也是蓝色，可笑那会儿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在课堂上反驳老师。”

　　“呵呵，我终究是闹了笑话，”伍德脸上的尴尬不减。

　　“没事，”唐临摆了摆手：“总比部分人好，我看科幻电影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评论，‘火星没有大气层，这电影太假了’，‘火星上有重力？拍科幻片麻烦先查查资料’，‘太空中没有引力，这些人在太空中怎么跟站在地球上一样？’”

　　“先不说‘太空中没有引力’的说法有多么不严谨，他们甚至觉得天上的飞行器一直在转圈只是因为好看，完全没看明白那是在制造离心力，殊不知他们口中的‘漏洞’，仅仅只是暴露了自己知识面的不足。”

　　唐临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摆摆手，指着地面说道：“其实你刚才说对了，那些确实是海洋，这里是一号国际空间站，那颗行星也是第一颗接受改造的行星，花了好几年，才终于让行星表面布满了47%的海洋。”

　　望着眼前的画面，伍德其实并不是特别诧异，毕竟行星的改造，一直是《星海》的一个主流玩法，是唯一一个持续至今也没完成的搬砖任务，再加上自己刚才也隐隐猜测那些蓝色的区域是海洋，此时得到唐临确认，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伍德内心的微妙，多半是来自于这颗星球诡异的外貌，他发现其上不但拥有海洋，甚至还有一层细微的‘薄膜’，而在薄膜内部，他居然隐约看到一丝丝如毛玻璃般的模糊感，虽然只是游戏里的行星，但他居然从这上面诞生出这样一个荒诞离奇的念头：

　　——在过去的46亿年里，如今看上去像蓝宝石一般的地球，或许也曾有过这样怪异的面貌吧？

　　只是，还没等伍德从那种微妙感里回过神来，唐临那轻飘飘的话语，却如同炸弹一般在他耳边炸响。

　　“那里，就是我给地球生物准备的后路。”

　　“什么？”伍德既是感到荒谬，又是疑惑，好半天后才从口中挤出一个单词：“游戏？”

　　当然荒谬，如果换一个人，在一款游戏里指着游戏里的行星告诉他，那是地球生物的未来，那伍德保准觉得那人是个神经病。

　　伍德很确信唐临不是神经病，一个神经病不可能在星空集团拥有如今的地位，明明只是个新闻发言人，却隐隐有种‘星空集团门面’的既视感。

　　既然他不是神经病，却为何说出这种神经病都未必会说出的荒谬言论？

　　“游戏怎么了？”唐临颇有种给小孩子讲故事的错觉，有些好笑的说道：“现在人们甚至还觉得，世界末日只是小说里的剧情呢！”

　　如果说刚才那番话是炸弹，那此刻唐临的话语，对伍德而言，无异于一颗超新星爆发！

　　伍德深知这番话的深意，他很快解读出唐临的意思：

　　——我能把世界末日的真相隐藏在小说剧情里，我能把真正的真相隐藏在各国以为的真相里，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把现实世界隐藏在游戏里？

　　可能吗？

　　伍德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把世界末日隐藏在小说剧情里实在是太简单了，只需要一个时间差，就够了，伍德对此有切身的体会。

　　可是，把现实世界隐藏在游戏里，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天文常识的人都能得出结论——这怎么可能做到？

　　要知道，整个人类文明史不超过万年，可哪怕到了现在，整个人类世界也不过只是把几个小型飞行器送出太阳系，这个过程还是至少以五十年为单位计算的。

　　换句话说就是，人类目前对太阳系外一无所知，甚至连养育自身种族的地球，也未必了若指掌。

　　而希望星系，虽然伍德对天文学没什么涉猎，但也明白，这样一个拥有一百颗像是用尺子度量整齐排列行星的星系，也绝不是地球周围能找到的，甚至能不能在已知宇宙内找到都是个未知数。

　　在这样的前提下，希望星系怎么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就算存在，玩家们又是怎么跨越不知多少光年与之产生实质交互的呢？

　　可是就在伍德打算发出嗤笑，用自己那浅薄的天文知识轻蔑的，想要质疑唐临是否在拿自己寻开心的那一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无数的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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