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腿，好像抽筋了。”宋启光低声说道，那么多人在自己周围，听到这样的原因，一定会有不少人笑出来吧。
程夜澜当然没有笑，他放开宋启光，转而移到他的腿部，“左腿还是右腿？”
“右腿。”
程夜澜皱着眉，轻轻将他的右腿托起来，“疼么？”
宋启光点点头，额上已微微冒出细汗。
程夜澜轻轻在他腿上揉捏起来，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轻柔不少，“你呀，腿抽筋就是缺钙的体现，我早就注意到你从来不好好吃饭，既不按时，也不吃点有营养的。你腿抽筋还是轻的，将来搞不好各种乱七八糟的病都要来找你，到时我看你怎么办。”
刚刚听到宋启光说的话，其实是没有人笑的，因为基本上没人听得懂，能听懂的Chris也没觉得好笑，但现在听到程夜澜的话，Chris却是低声笑了出来，他在Richard耳边忍着笑道：“我们这样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一定会很不方便的。”
听到他的话，Richard捏捏他的脸，轻叹一声就拉着他的手离开了，围观的人即便听不懂程夜澜说话也能看见他的神情和动作，于是也散了开去，现场只剩他们二人，导演和指导看到他们的样子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又继续自己的事。
宋启光并没有去在意其他人的反应，那人刚刚的话已经让他完全愣在那里。
为什么这个人说话的口气也这么熟悉？抱怨的，絮叨的，其实却含着无尽的关切和宠溺，这种说话的语气，宋启光曾经不止一次认为只能在梦中重温。
那个人，又为什么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讲话？明明其实他们并不熟悉，甚至自己也从未想和他加深交流，为什么那人的口气像是他们已经相识很久？
还有，他的动作也是那么轻柔，力道适中，原本剧烈的疼痛在他的按揉下也逐渐消失，他的侧脸落在眼前，专注的，认真的，还有一丝自己也不敢确定的柔情，宋启光蓦然发现这个人的侧脸其实那么好看，尤其是他现在的神情，让自己死水般的心底也不禁起了一缕波澜。
又联想到，以前从不曾注意过的，其实和他相识以来，他一直对自己很好，晚会前他对自己的劝说，还有这几天的训练，他总会在自己疲惫不堪时递过毛巾和一杯水，即使自己对他的态度十分不好，他的做法也没有一次停止。
何况，这次摔倒在地，是他第一个来到自己身边。
是不是因为他和自己是同一国家，所以他要特别照顾自己？不像，他的性格那么好，四海之内皆兄弟，完全可以轻易和剧组其他人打成一片。
宋启光注视着眼前之人，这是他半年多以来，第一次关注起了一个外人。
“还痛不痛？”程夜澜揉了一会，抬起眼看着宋启光，浅浅一笑。
宋启光摇了摇头，微微垂下眸，“不痛了，谢谢你。”
程夜澜点点头，走过去扶着他站了起来，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刚刚是说真的，你真的应该注意一下营养问题，以后，你每餐饭都和我一起吃吧，好不好？”
哪怕是半个小时以前，这样的话一定会被宋启光毫不犹豫拒绝的，但现在，宋启光看着那人关心的目光，却再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好。”
“嗯，我看你这样子，只怕这个上午都不能训练了，不然可能又要抽筋，你就在这歇着吧，我去和导演说，他应该会同意的。”
“那，麻烦你了。”宋启光低声道。
程夜澜一笑，站起身就向导演那边走去，宋启光一直在原地注视着他，为什么，此时仅仅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竟会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
当天晚上，程夜澜和宋启光重逢以来第一次共进晚餐。
并且，今晚的厨师，是宋启光。
通常，程夜澜是和Derbidge一起在家吃饭的，宋启光和哈贝利从来不和他们一起，两人经常在不固定的时间出去吃，而今晚，宋启光和程夜澜一起回家时，犹犹豫豫地说了今晚他想来做饭。
他主动请缨，程夜澜自然是满口答应，在程夜澜看来，宋启光是最好的厨师，酒店的大厨也不及万一。
这种想法当然是有程夜澜对宋启光的偏爱因素在里面，但其实程夜澜也并没有很夸张，宋启光为程夜澜做的菜，里面自然会加上一样特殊的调味料，有了这味调料，他做出的菜就是其他任何厨师也无法比拟。
就是宋启光对程夜澜的心意。
如今，程夜澜在想，可能宋启光此时的心意不会比得上从前，但只要有很少的一点，程夜澜也别无他求。
这天傍晚，程夜澜和宋启光回到家后，宋启光休息一会就来到厨房，Derbidge和哈贝利走下楼，两人都为宋启光的做法感到惊奇。
通常下厨的Derbidge感叹难得自己这次可以清闲了。
他们在客厅看电视，程夜澜犹豫了一下，还是到厨房去看看宋启光。
从前，宋启光下厨，程夜澜一定会在他身边打下手，两个人的合作十分默契，如今，程夜澜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人洗菜切菜的样子，无尽的心动与酸涩就这样蔓延开来。
程夜澜快步走到那人身边，轻轻对他道一声：“让我来吧。”
“嗯？”宋启光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这些准备工作也都让你一个人做那多不好意思，我来给你打下手吧，需要什么食材都可以和我说。我虽然厨艺不行，刀工还是过得去的。”
“好。”宋启光笑了笑，就真的将刀子递给了他。
宋启光用过的刀子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而他的笑容，却让程夜澜微微失神。
这是不是宋启光第一次对他流露出这样纯粹的笑容？之前宋启光不是没有笑过，笑容里却带着冰冷和不屑，如今的他是真的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颜，那抹笑，饶是程夜澜之前看过无数次，现在依然是浓浓的喜爱与珍惜。
真的，死亡的那一刹那，程夜澜绝望地想到自己从此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后来的重生，两人半年未曾相见，见了面也只是冷言冷语，程夜澜只能默默地在脑海中回忆他的笑颜。
如今，他的眉毛舒展开来，眼睛微微弯起，眼里流动着柔和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扬，只是涟漪般的幽幽浅笑，却让程夜澜眷恋如斯。
“怎么了？”见那人接过刀却不动作，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看，宋启光不禁出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程夜澜回过神来，狼狈地移开目光，暗骂自己，怎么老是在那人面前失神。
后来，他准备好食材，宋启光看到菜板上他切好的东西，心里有一种隐隐的触动。
以前，那个人的刀工，也是这般出色的。
这次，跟着《黑暗之城》的剧组，可能程夜澜最大的收获，就是领略到了西方国家的壮丽风光。
因为是奇幻和冒险，电影中涉及到很多和黑暗势力的代表怪兽打斗的场景，而他们最主要战斗的是三大BOSS，这样也就需要三大战场，于是外景部分的拍摄就非常多。
这其中，给程夜澜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次法国之旅。
战斗的三大战场之一就是城堡的地下室，法国有一个赞助商提供了拍摄地点，在法国西部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上。
说起来，程夜澜也知道这个小镇，它是法国的风景区之一，面朝大海，在法国众多风景名胜中小有名气。
这天傍晚，程夜澜吃过晚饭，独自一人来到了小镇边缘的一座高山之上。
这座山，按法语翻译过来是尼贝利斯山，中国人对它却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做两仪山。
为什么称为“两仪”呢？是因为这座山一面朝向大海，另外一面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中间是浅浅的沙丘，站在平原与大海交界的地带，深蓝与翠绿并存，那画面颇为养眼。
尼贝利斯山并不高，程夜澜沿着山路走了大约四十分钟，也就到了山顶，此时的这里，却并不是空无一人。
程夜澜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迎风而立，身上黑色的大衣在风的吹拂下，下摆清扬，心头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自己可以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地老天荒。
这样的场景，如果是以前的程夜澜，一定会过去在背后拥抱住他，从前程夜澜最喜欢的，就是以这样的姿势和那人站在一起看风景。
程夜澜一叹，向那人走了过去。
“宋启光。”程夜澜走到那人身侧，招呼一声。
宋启光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你也来了。”
此时他们正面向大海，海水冲击着山壁，发出巨大的声响，此时的尼贝利斯山却依旧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湛蓝的海水宽广无边，波涛滚滚，浪花翻飞，令人心底升起无尽的感慨。
程夜澜微微一笑，“是啊，所谓‘两仪者，以天下之美为尽在此。’不来看看不是太可惜了？”
宋启光玩味地看着他，“刚刚那句话是谁说的？”
程夜澜眨眨眼，“我说的。”
宋启光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又转向大海。
程夜澜却一直注视着他，现在的宣真的是比从前话少多了，一天下来也听不到他说几句话，和之前那个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的人相比实在是判若两人。
宣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宋启光开口道，并没有看程夜澜。
程夜澜掩口轻咳一声，“在看美人。”
“……”宋启光皱着眉头转向他，很是不满，“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啊，我向来说的都是我的真实想法。”
宋启光没有再理会他，转身就想离开，却被他一把拉住。
“别走，你呀，随便和你开个玩笑就生气，这样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宋启光挣开他的手，却是没有再动，“我本来就不想有什么乐趣，我很久以前就不知道乐趣是什么东西了。”
程夜澜将他走上前将他转过来，双手握住他的肩，“你既然选择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呢？你这样子让每一个关心你的人都很难受的，你知不知道？”
这次宋启光没有挣开他，却也没有看他，宋启光微垂着头，声音低沉却透着倔强，“那就不要关心我好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人会关心我，我是死是活早就没有人在意了。”
因为那个在意他的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谁说没有人在意的？”程夜澜不满地摇摇他的肩，“至少你的粉丝会在意，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网上期待你回国，有多少人在期待你会带来更精彩的作品，你忍心辜负他们么？”
宋启光却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落寞，“你不觉得，这样的理由太没有说服力了么？不论我为粉丝带来多么优秀的作品，无论我在人前表现得多么辉煌，我回到家甚至连一个会陪在我身边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我要那些辉煌给谁看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一丁点价值都没有。”
这些话，可能宋启光不会和任何人说，今天在这个人面前，也不知怎么就将心底最深的感触说了出来，将自己的伤口完全揭开呈现在别人面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宋启光却已无暇顾及。
宋启光的伤口活生生展现在程夜澜面前，程夜澜的伤痛却不知要比他高出多少倍。
此刻，程夜澜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下一秒，程夜澜一只手抬起宋启光的下颚，让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你说的这么凄凉，我是不是应该安慰你一下？”
宋启光有些诧异，眼前之人的笑很好看，还透着一抹邪气，而他眼中缓缓流动的思绪，竟然如面前这深邃的海洋，让人无法参透。
对他的说法，宋启光有点不高兴，怎么这个人在听完自己刚刚的话还是可以这么不正经？心里又有点难过，终究还是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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