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分家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肖秀群好一顿分析才劝住了激动的叶涛，三人谈着天计划着明天的拜访，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不知觉间日头高挂，叶涛一个劲地要留好兄弟们吃饭，最后还是席哥出马，好话连连又主动约上晚饭才得以脱身。

        走在巷子里的席明华还有点不敢相信：这……这就定了？耀眼的灿金层层晕染，他抬头望向晴空，明媚没有一丝阴翳，不远处，甚至希望在朝他奔来。

        “爸爸，你们肥来啦~”

        中午饭桌上，一条昂首翘尾的鱼稳摆c位，红彤彤、刺棱棱的鱼肉如花瓣般绽开。肖卓玉一坐下，看着正中央的一盘加菜，不由乐了：“哎哟，今天这是还加上餐了？”

        “昂~爸爸买滴~”席知夏爬进谢芳盈的怀里，满心想的都是赶紧开饭。

        肖卓玉闻言不由看向女婿，好奇道：“明华，今天一早你就和秀群出去了，我问秀景她说是出去办事，眼下来看，这是事情进展顺利？”

        “嗯，一切顺利。”席明华点头，似看出其他人的疑惑，看了眼肖秀景姐弟俩，主动解释道：“今天我和秀群一起去见了他战友叶涛，他转业分在东吴城建，我准备出来先跟着他熟悉工程。”

        “工程？”谢芳盈转头看向肖秀群，急声询问：“叶涛？哪个叶涛，是那个自卫战你救的那个？跟着他熟悉什么工程？”

        谢芳盈一连串的问题之后，饭桌上的气氛骤然冷凝了起来。肖秀群见状夹了块鱼肉给席知夏，柔声劝道：“妈，你看你这急的，都吓到夏夏了。夏夏，乖，不怕，吃饭吧。”

        席知夏：“……”她没有！

        “是，叶涛是我自卫战救的战友，他今年转业分在了东吴城建。他是徽州人，听不懂吴语，从分配到现在，工作一直不顺，所以托我帮他寻个稳妥的本地人，跟着项目工程。”

        “这几年，苏城是发展的越来越快了，上次我探亲回来还没建这么多的楼，说是日新月异也不过分。”

        “叶涛他要找人跟项目，姐夫他在东山种田，人辛苦不说，一年挣的可能还没有工程上一个项目多。这么好的机会，我想着怎么都得抓住，然后我就给他俩牵了线。”

        肖秀群刚解释完，气氛就变得更加寂静，连席知夏都很有眼力见地放下了筷子。

        “好啊，你想着就牵了线，我倒不知道你现在这么有能耐了。”谢芳盈气地指着肖秀群的手都在发抖，对着女婿倒是稍缓了些语气，却也一针见血反问：“明华，这么大的事，你有没有和亲家他们商量过？”

        几年前的恐惧深入骨髓。谢芳盈至今还记得她女中的同学因为认定成富，□□、游街……再后来，知识分子也成了改造对象，卓玉虽然不是典型，但检讨还是时有，连带着秀景也受影响，最后嫁去了东山。

        尽管现在一切渐平，但惊栗一直都深深烙刻在她脑海里，抹不去，也忘不了。有时午夜惊醒，她还会恍惚。现在明华要做工程，万一噩梦再续，岂不是……

        一时间，堂屋里连掉根针似乎都能听清。

        熟悉未来的席知夏，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她能理解大家的不安，现在城乡二元割裂、家庭联产承包，她爸放下家里的地，出来做工程，别人都会觉得他疯了，不过正经日子。

        可谁又能想到3年后，一进入90年，市场经济就蓬勃发展起来，说是翻天覆地也绝对不夸张。无数人前仆后继、离乡进城只为赶上这辆经济快车，甚至还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拦路、超车。

        席知夏当然觉得是越早上车越好。不过，她爸包工头的契机是现在吗？万一不是，她这只蝴蝶岂不是乱扇了？

        只是……她从来都没见过她爸这般的落寞。

        “外婆，工程是什么呀？”席知夏扭头看向谢芳盈，大眼睛亮晶晶，一副好奇的小模样。

        谢芳盈眸光微动，看着三个鼹鼠，狠下心说道：“乡下盖房子算得上是大事了，而这工程远比盖房子大的多了。单说这钱，都不是一个量级的。除此外，还要管工人、管建材、管施工，提心吊胆。还有，万一出……”

        “我知道了，就和爸爸收茶一样，是不是？”席知夏害怕她外婆说起什么警局监狱风云，赶忙抢答道：“收雀舌的时候爸爸他也要天天盯着，有时候晚上还住在茶山的棚子里。而且那些茶商老坏了，要求又高又墨迹，给钱还扣扣索索的。”

        席明华：“……”这都谁给夏夏说的？他什么时候住棚子里了？茶山还有棚子？

        席知夏的童言童语，让谢芳盈有些哑口，席明华原本忐忑的心反而坚定了下来：“妈，夏夏说的对，收茶要盯，工程也要盯，但只要我盯紧了，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我爸妈那，等我回东山，我就和他们说。”

        谢芳盈还想再说些什么，肖卓玉出声：“芳盈——”微微摇头后他举筷：“好了，先吃饭，这么好的菜都要凉了。夏夏来，阿公夹块鱼肉给你啊。”

        收回筷子的瞬间，肖卓玉也表明态度：“明华，去干吧，乘风有时、云帆破浪。只是我要强调一点，那就是如果有任何需要都要和家里说，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知道吗？”

        “嗯！”

        心不在焉的一顿饭吃完，大家都各自冷静去了。状态外的席信冬直到第二天下晚回东山，还是一头雾水：“妈妈，爸爸是要出去吗？为什么啊？在家和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肖秀景摸着席信冬的脸颊，轻声道：“因为，爸爸他有自己的梦想，他不想一辈子都留在东山种地收茶。等信冬以后有了梦想就知道，为了梦想奋斗，很辛苦但也会很幸福。”

        “是嘛？”席信冬还是很不解，想让妈妈给他再举几个例子。不过，肖秀景却微微摇头：“梦想啊，是自己定的。现在不清楚不要紧，信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去弄懂它。”

        暮色西沉，不知觉中霞光已万丈铺开，混着袅袅的炊烟，壮丽而朦胧，仿若世界触手可及。坚定信心的席明华没有犹豫，一到家就扎进了东厢。

        晚间吃饭的时候，席知夏看着阮佩相红红的眼睛，有些担心：奶奶，这是哭过了？因为爸爸的事？她试图活跃气氛，又是亲亲又是夹菜的，却是效果不佳。往常说说笑笑的饭桌上更是安静，沉重的氛围不安地笼罩着。

        席沛英兄弟俩也察觉到了不同，抱着碗偷偷地瞄着大人，想说话却又不敢，只能一个劲地和席信冬眼神交流，可惜席信冬自己都是一知半解。

        晚饭后的家庭会议，全员参加。

        席庭抽巴着旱烟，一番踌躇后方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天下午，明华和我们说了他想要出去跟着学做工程，我们……同意了。他明天就要出去，以后田里、茶山也都顾不上，所以，我和佩相决定……决定分家。”

        “爸妈，你们这是干什么，哪有明华他刚出去闯就分家的道理，我不同意！”席明荣强烈反对，明明下午还没这个打算的啊，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难道说……

        席庭压压手，难舍间却也藏不住欣慰：“明荣，我知道你们兄弟俩感情好，可这感情再好也经不起消磨。明华出去，地里不种，茶山不管。你帮他，行，一年两年可以，要是十年八年你还一直管着？”

        “我不想以后，时间长了，你心里不舒服，自己把苦憋在心里。所以，分家！地是按人头分的不能动，但明华的地明荣你拿去种，每年均点口粮就行。家里的拖拉机、农具也都给明荣。”

        “家里现在一共有两千块钱，我准备都给明华。出门在外，穷家富路，多点钱也好让人放心。至于这屋子，先不变，只是等我老了，大屋就给明荣。”

        席庭说完后，屋里更静了。席明荣看着红了眼眶的弟弟，想了想出动打破沉默：“爸，如果硬要分的话就先这么分。不过要是以后明华回来了，地，还给他自己种！”

        “大哥，我……我拿了钱，我……”席明华有些嗫嚅。

        席明荣打断席明华的忐忑：“明华，听大哥的，出去闯别有负担，家里永远是你的依靠。咱们有东山在，上山下湖，都是宝贝，别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傻傻地扛就行。”

        阮佩相看着两个儿子，你想着我、我念着你，不禁红了眼：“好了好了，就先这样吧，大家都回屋歇着吧。”话毕便拉着席庭回了东厢，肖秀景妯娌俩也把孩子们都喊回了房间。

        偌大的堂屋里，只留席明荣兄弟俩，席明华坐在凳子上，突然轻声，有些怀疑：“大哥，我……是不是……”

        “没有什么是不是。明华，你想出去闯就去，这家里有我呢，你只管放心大胆地闯！”席明荣不想自己的弟弟背上负担，他小步上前像儿时一般紧紧抱住，给以无尽的支持和力量。

        “哥，那……以后家里就拜托你了。”

        初四，天刚微亮。席明华轻手轻脚地先看过两个还在熟睡的孩子，然后背着包、揣着钱，在父母、兄嫂、媳妇的依依不舍中出门了。

        一起来就满屋寻人不得的席信冬略有所感跑进厨房：“妈吗，爸爸呐，是不是已经出去了？”肖秀景和面的手顿了顿，点头：“嗯，爸爸出去挣钱了，说要给信冬买一直想要的电视机。”

        席信冬看着肖秀景微红眼眶，突然低头：“我……我不想要了。”声音很小，除了他自己谁都没能听见。


　　https://www.lingdianksw8.com/13403/13403883/6458759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om。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