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耳珰
第二十一章
人在情急之下会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司元瑛平时连弓弦都拉不开，此刻竟然双手抡起了红木长弓，直冲着那月氏人的头面飞去，砸了个正着。
月氏人猝不及防地仰面倒地，被砸得满脸鲜血，长弓顺势落在了原熠雪脚边。
那群月氏人回头看到月色下一个白衣绿脸怪，鬼气森森地站在树下，愣是给他们吓得呆住。
趁这时机，原熠雪眼疾手快，弯腰捞起长弓，一个翻身半跪到地上那月氏人身旁，用锋利的弓弦用力抵上他的脖颈，顺势一抹，瞬间皮肤划开，血液飞溅。
原熠雪迅速起身，以长弓为武器，又连续击倒几人。
后面的李若堤也赶上来，二人合力将所有月氏人制伏。
解决完最后一个人，李若堤扶起跌坐在地上哭泣的李扶月，她哭散了满脸的药泥，看起来更恐怖了，李若堤简直没眼看。
而原熠雪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司元瑛。
她还是那么滑稽的一张脸，白色衣袍已经变得脏兮兮了，风一吹衣袍就显得空荡荡的。这样柔弱纤瘦又胆小的姑娘，遇到点小事就爱哭唧唧，还总是做出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在刚刚，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却出乎意料的勇敢和果决，举起弓箭救了他。
原熠雪满身是血，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了。
他披着月光染着血色，一步一步走向司元瑛。
司元瑛将手上一直紧握的箭筒递给他，眼睛很明亮，声音却有点颤抖，“小五爷不能没有武器。”
原熠雪心里一热，然后萌发出微妙的悸动。
他接过箭筒挂在腰上
“没事了”，原熠雪突然想摸摸司元瑛的头，一伸手却发现自己满手黏腻的鲜血。
他顿了顿，把手收回来。
司元瑛抬手，毫不犹豫地用柔软温热的手指握住了他冰凉黏腻的手掌。
原熠雪的手瘦而修长，即便满是鲜血，也有野性的美感。而此刻掌心中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是刚刚打斗时被弓弦勒的。
她抬起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眉头轻蹙，“你受伤了。”
原熠雪嘴唇动了动，想说没事，我不疼，但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最后还是老实回答。
“是。”
司元瑛咬唇，把他拉到一块大石头旁，“你坐下，我给你处理一下。”
原熠雪缓缓坐下，看着司元瑛像只兔子一样蹲在他膝旁，喉结滚了滚。
下一秒，司元瑛就把自己脸上的药泥刮下来，往原熠雪手上的伤口上敷。
就……这样处理？
原熠雪的心乱悸动戛然而止，呆如木鸡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绿泥，语塞道，“这是……”
“这是积雪草，也叫老虎草，有消炎止血的功效，听说老虎受伤后就会找这种草为自己疗伤。”
司元瑛掏出自己的锦帕，将脸上剩余的积雪草泥擦了个干净，然后一股脑糊在原熠雪手心，给他包扎结实了。
幸好今夜敷的是积雪草泥，现在能用现成的，不然这么黑灯瞎火，一时也找不到别的草药。虽说在她脸上敷了这么久可能不太干净了，但此时条件特殊，只能将就一下。
这草今夜可真是物尽其用死得其所了。
就是。
“委屈小五爷了”，司元瑛有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原熠雪收回手，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了下，清咳了声，“特殊情况，无碍。”
李若堤把身上的衣角都扯下来一大片，才擦净李扶月脸上的药泥和涕泗，嫌弃得不行，脸色臭臭地拽着她走过来，“咱们赶紧去找小七和苏姑娘吧。”
确实，苏梨和小七战斗力最弱不说，两个人的脑子还容易抽风，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李扶月低着头，抽抽噎噎地给原熠雪福身，“方才多谢小五爷相救。”
原熠雪每次一见她这弱柳扶风的样子头就大，老感觉她要碰瓷儿似的。
他下意识去看司元瑛，她正好也抬头偷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秒，又尴尬地挪开视线。
原熠雪摆摆手，一副撇清的口气，“不用谢我，主要还是你小叔叔太关心你了，我受他嘱托。”
李若堤：“？”
原熠雪这避嫌还可以再明显一点吗？
司元瑛看着他和李若堤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
原熠雪见她笑，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司元瑛一行人出了那片树林，重新回到上山的小路上去找小七和苏梨。
刚踏上小路，就看见不远处有一排蜿蜒的火光，是有大批人打着灯往山上来。
原熠雪和李若堤对视一眼，走到前面挡在司元瑛和李扶月面前，两个人都肌肉紧绷，处于戒备状态。
没想到火光最前方，打头之人，竟然是个熟悉的面孔。
“季少主？”
站在原熠雪背后的司元瑛第一个反应过来。
原熠雪闻言，回头眯眼看了眼司元瑛，神色莫测。
司元瑛没感受到，直觉季舒泓应该不是坏人，所以还兴奋地和对方打招呼，“季少主，是我啊，司元瑛！”
季舒泓还没回话，他身后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涕泗横流地扑到司元瑛和原熠雪面前。
“呜呜呜，五哥……”
“嘤嘤嘤，阿瑛！”
小七和苏梨一人抱住一个。
小七身上一身泥，哭得鼻涕直流，原熠雪嫌弃地把他推到李若堤身上。
司元瑛拉着苏梨的手，小声问：“你们怎么和季少主在一起？”
“刚刚我和七皇子一起逃下去，在半路遇到季少主，他就顺便救了我们。”
这时季舒泓已经走到了近前，抬起手里的灯笼看清了面前的几人，也很诧异，“司姑娘……还有小五爷，你们为何在此？”
原熠雪抬眸看着季舒泓，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冰冷犀利，“我想去哪儿谁管得着？反倒是季少主，为何深夜不在南嘉书院安心就寝，反倒带着季家军上南山。”
原熠雪这话说得不客气，司元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又在不爽什么？
季家军是镇南军的一个分支，是季庭将军专门养于长安的一支少年军，行列中全是少年郎，专用于季舒泓驱使。
季舒泓脾气极好，闻言也不生气，温和地笑了笑，“有贼人盗窃了我府中的贵重物品，好不容易摸查到线索，知道他们今夜逃入了南山，我便连夜带着季家军前来捉拿。”
“季少主丢了东西，不报于官府，反倒自己带着军队上山搜寻，真是稀奇”，原熠雪抱胸而立，冷冷地勾着唇角。
听到这里，司元瑛也觉察出不对劲来，疑惑地打量了眼季舒泓。
然而面对原熠雪的质问和司元瑛的打量，季舒泓分毫不乱，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若我报官必定惊动陛下，不过府中私事，我自能解决。”
原熠雪不置可否，朝后面树林抬了抬下巴，“余下的乱党都在树林后面。”
季舒泓正想道谢，原熠雪又嚣张地笑着补了句，“不过都死了。”
季舒泓顿了顿，笑了下，拱手道谢，“有劳小五爷。”
司元瑛看出来季舒泓有所隐瞒，但是原熠雪也没有继续逼问他，甚至没有和他当面戳穿月氏入京的事，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季家军一路将司元瑛几人送回温泉山庄，这离奇又慌乱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几人往寝院的方向走，准备各回各的房间。
路上司元瑛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挪步到原熠雪身边，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拉得微微俯身，凑过去低声问他，“你是不是猜到了是什么失窃？”
原熠雪却思想跑毛，看着她莹白小巧的耳朵发呆。
圆润的耳垂上挂着一个小巧的耳坠，模样是白色的玉蝴蝶。随着司元瑛的走动，一下一下晃荡着。
听说大家闺秀戴耳饰是为了限制女子动作，只有规矩行步，才能让耳饰保持静止。李扶月是这种姿态的典范，她的耳饰和步摇在行动时几乎不晃动，也不发出声音。
可是原熠雪却觉得在司元瑛身上，这晃动的耳饰让她极为灵动，仿佛这样的装饰品本就该在女孩子身上摇晃飞舞。
就好像蝴蝶活了一样。
白色很衬司元瑛，白玉兔子还没找回来，不如重新送她对耳珰？
正想着，司元瑛忍不住又扯了他一下，声音有点不满，“喂！你发什么呆呢？我在和你说话！”
原熠雪轻笑了声，看她眼神就知道，“你也猜到了？”
司元瑛抬头看他，眼里有点纠结，咬了咬唇，声音更低了，原熠雪几乎弯腰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听清。
“能让季少主这么大动干戈夜寻的，是布防图对不对？所以季舒泓才不敢惊动圣上。”
司元瑛听说过，镇南军镇守南界，除了骁勇善战外，其边城布防也起了重大的作用。而这城防图，恐怕就藏在长安季府中。
长安的季家军，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季舒泓，倒不如说是专职在季府保护布防图。
这么多精英把守，布防图都能失窃，要么就是这群月氏人真的神通广大，要么就是。
——有细作。
司元瑛细思极恐，不由地抬眸去看原熠雪，却发现这人一脸笑意。
“你笑什么？”
他答非所问地点点头，“你猜得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你到底为什么看着我笑？”司元瑛追问。
“因为你很聪明。”
司元瑛闻言无语，嘟囔道，“我聪明你在那儿高兴个什么劲儿。”
已经到了男女寝院分开的地方，李若堤看司元瑛和原熠雪在说话，非常识趣地搂着小七先走了。
李扶月和苏梨一晚上身心俱疲，也埋着脑袋在往寝房走，没注意后面的司元瑛。
原熠雪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又笑了，这次笑得很灿烂。
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使劲儿按了按司元瑛的脑袋，把她头上的珠钗步摇都弄歪了，“没什么。”
说完满意地转身离开，背着身子朝司元瑛挥了挥手，手上包着司元瑛扎了个精致蝴蝶结的锦帕。
“我还挺喜欢聪明小孩的。”
这句话顺着夜风，终于飘进了司元瑛耳朵里。
她戴着蝴蝶耳坠的耳朵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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