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堂妹

这些苏小云都欣然应允，于是燕伶就来到了宴清宫。

        苏小云拉住燕伶的手，柔声询问，“在这也待了几日，可还习惯？”

        燕伶点点头，指了指身侧的沙星，用手语告诉苏小云沙星十分照顾她。

        苏小云放下心来，收回手，将帘子放下，日暮时分的橙光全数挡在名贵的月鲛纱榻外，她眼睛一闭，声音细若蚊呐，“睡觉了，好困啊。”

        伴随她抬臂拉被子的动作，宽大的袖口一路下滑，如雪般嫩白的臂膀上赫然出现两大团青紫的淤痕，格外显眼。

        看的沙星与燕伶倒吸一口凉气，沙星捂住嘴，带着哭腔问道：“娘娘，今日是谁欺负你了，你身上的淤痕怎么如此严重？还有头上的簪子，它肯定不是掉下去的，对不对？”

        苏小云低头一看胳膊，也为之所惊，只是隐痛，她便没怎么管，没想到看起来竟如此严重。

        她默默将胳膊放进被褥里，出声宽慰道：“它就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一点都不疼，你们别被吓着了。”

        沙星根本不听，一个劲的在哭，苏小云劝都劝不住。燕伶倒挺镇定的，从梳妆台的小抽屉中取出伤药，轻柔地替苏小云抹药。

        见实在劝不住，且周围也没外人，苏小云便将这伤处的由来一一告知给她们，至于这簪子的更换……苏小云没说，但她们都已经默认此事跟凌嘉言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郡王怎么能如此无礼，他虽是陛下身边的宠臣，也不该对您呼来喝去的。”沙星为苏小云打抱不平，握紧拳头，愤愤地道。

        燕伶的药也已涂完，胳膊上冰冰凉凉，舒服至极，苏小云满意地喟叹一声，将胳膊与双腿惬意地伸展在榻外。

        “其实我原本也很生气，可在他跟我讲了他姐姐的故事后我就不生气了，反而很理解他。毕竟自己的姐姐大好年华，因困于深宫，蹉跎而死。自己的家族转眼就要送自己的另一个妹妹进宫，重滔他姐姐的覆辙。所以他才很着急地想要让我阻止他妹妹进宫。”

        但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她充其量也就是理解，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的过分之举。

        “哐当”是药罐滚落在地上的声音。燕伶盖盖子时手没扶稳，让它落在了地上。她赶紧跑过去捡起，满脸通红地朝苏小云鞠躬道歉。

        苏小云不在乎地摆摆手，又打了一个哈欠，“无妨，在我身边你们无须事事小心，出了差错也不要紧，咱们一起纠正过来便好。好了，我真要休憩了，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话，更困了……”

        苏小云的声音越说越小，等最后一个字落地，纱帘无缝衔接起匀称的呼吸声。

        沙星好笑地朝燕伶耸耸肩，扯过被子盖住苏小云不安分的胳膊与腿后，拉着燕伶一起退出去。

        燕伶方从惊魂未定中出来，勉强扬唇一笑，深深望一眼纱帘后的苏小云后，走出屋子。

        “今日方到这，请回吧。”顾清竹放下手中琴谱，扫视一眼屋中二人，清声道。

        随着原本一起的四人中何乐韵出宫养病，江雨安闭门不出，使得天韵台清净不少，少了许多幺蛾子事。

        白露赶紧上前撤下散发馥郁香气的醒神香，为顾清竹换上他素日最爱的，气味清雅的静心香。

        “国师大人。”

        纯稚的嗓音在喊他时的尾调总会向上勾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味道。顾清竹垂眼，将温柔尽数敛下。

        他端起案桌上的茶水轻抿，一边感慨茶水甘甜，一边等候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今日有好多没听懂，可以留下来再向你请教请教吗？”

        苏小云坐的端端正正，两手揪住裙子散开在垫子上的下摆，认真地盯着顾清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在看见他点头后，苏小云一直保持的乖学生形象立马崩塌，她兴奋地单手撑住凉席，伸出半边身子提醒一旁的柳芝酉时记得去她那儿吃四喜丸子。

        随着宫中勾心斗角的细码浮出水面，苏小云更喜与寡言少语的柳芝打交道。两人在一起不聊利益置换，也不假意客套，只赏月饮茶，品诸多美食。

        柳芝浅笑应答，耐心地听苏小云对晚膳的构想。

        顾清竹嘴角的弧度随着苏小云脸上的笑意而缓缓扩大，为防众人看出来什么对她不利，顾清竹赶忙以手握拳，轻咳几声，淡声道：“遗妃娘娘上课还需认真听讲才是，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他这话说的严肃，柳芝赶紧朝苏小云使眼色，让她坐好。

        苏小云笑容一顿，飞快瞟一眼顾清竹的脸色，回身端正地坐于坐垫上。

        等周遭人尽数离去后，顾清竹缓声问道：“有何不懂之处？”

        苏小云起身，拿起自己的坐垫，将其移到顾清竹身旁，重新跪坐下，仰起头，桃花眸中盛满旺盛的求知欲。

        “陛下与贵妃到底是少年夫妻，恩爱不疑，还是一对怨偶，两厢怨怼？”

        此话她也问过沙星，可沙星是在贵妃去世后才进的皇宫，对他俩事的了解都基于宫中的口口相传，不甚确定。

        她问这话时的天真无邪的眼神让顾清竹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苏小云眼中泛起疑惑，他这笑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神太清澈，让人一望便知她所想之事。顾清竹解释道：“你是我第一个见将好奇此事说出来的人，太过稀奇。”

        不管事实如何，宋高洁表现出一副情深不已的模样，那陛下与贵妃一定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剧爱情。

        “在旁人身边我自然不会说这许多，以免遭来杀身之祸。可这儿只有我与国师两人啊，这话传不出去的。”

        顾清竹闻言垂头一笑。

        他此话一出，苏小云心中已了然。不能明说的答案只有一种。

        跪坐太辛苦，膝盖一抽一抽的疼，苏小云干脆将腿往旁边一放，坐在软垫上。白色纱裙延至前方，与顾清竹衣摆产生交集，如波浪般随微风前移与之相擦，后又缩回，如此反复。

        苏小云轻甩腰间佩环，清脆的玉击声回荡于空旷的屋子中，“昨日安平郡王将我带去了断桥处，还拜托我帮忙。”

        顾清竹停下转动玉扳指的动作，闭上眼缓缓思索片刻，然后沉声问道：“可是为他堂妹之事？”

        凌家势盛，在朝堂颇有说一不二之风，凌嘉言自己又身为郡王，因其姐的缘故，陛下几乎不会为难于他。纵观其周围，能使他烦心之事唯此一件尔。

        苏小云点点头，想到此事她就心烦，皱着眉头风光甩动手上佩环，差点将自己的手指打到。

        依照凌嘉言所言，凌家打算让其堂妹以在不久之后的夏至宴上表演为名为陛下献舞。

        她的舞姿由贵妃师父亲自指点，再加上她原本与贵妃相像的面容，只要宋高洁看见她就一定会让她入宫。

        “小心点。”顾清竹立刻探身将她手拉过，细细查看一番，确认其上没有红痕后松口气。

        抬眼与苏小云直愣愣的眼神对上，顾清竹一怔，不着痕迹地松开手，起身踱步到墙上所画的一副墨竹旁，负手细看。

        “凌家虽依靠贵妃得以风光无限，可他们自己心中也清楚这风光的延续全仰赖陛下对于贵妃怀念的深浅，难以长久。身处高位之时眼红的人有多少，跌下来之后便会过的有多惨。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培养自己家族中与贵妃容貌相近之人，送入宫中，以期将恩宠留住，保家族长盛。”

        苏小云提裙站起，急步来到顾清竹身边，情绪激动的道：“我不懂，人为什么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势能眼也不眨地推自己的亲人入火坑，偌大一个家族，到头来只有凌嘉言一人不忍。”

        这个破皇宫里究竟是什么模样他们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活脱脱的又一个地狱。

        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她一步都不会踏入此地。凌家人倒好，主动把人往里面送，贵妃才死去多久，重滔覆辙的戏码又要再次上演了。

        “皇宫是火坑？”顾清竹霍尔转头，眸子情绪翻涌，“离开这儿，你愿意吗？”

        顾清竹垂在身侧的手按按收紧，食指来回摩挲光滑的玉扳指，手心泛出细密的汗珠。

        “离开皇宫？”苏小云喃喃地重复一遍，缓慢而又坚定的摇摇头，“不要。”

        纵然她对皇宫，对宋高洁有千般万般不喜，在任务完成之前，她那儿也不去。

        顾清竹眼睫微动，避开她的目光，自嘲一笑。

        早知她心意，何必多此一问？难怕皇宫如火坑，她依旧愿意为了身坐高位上的人留下。宋高洁啊宋高洁，你何德何能啊。

        夏至之日，簟纹如水，宋高洁办夏至宴于清凉院内正对清凉湖的十字亭中，宫中女眷与朝堂重臣皆奉诏赴宴。

        难得今日不用穿素到不能再素的白衣，苏小云从晨起便准备衣裳，一直到晚膳时分才打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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