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陈放！那边巷子里那个女生是你姐吗？”

        陈放还在朝着杨以硕消失的方向绞手张望，猝不及防被这仓促的喊声吓了一跳，听清内容后心跳得险些以为要蹦出来。

        “在哪，你看见她了，她怎么了，有没有事？”

        王春林大口喘着气，像是不知怎么跟陈放说的模样，索性直接扯着陈放胳膊朝那跑。

        见到陈洛雨的那一刻，陈放在想，青溪这么大点的地方，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巷子。

        陈洛雨缩在一个角落里，头发长短不齐，散乱地铺在胸前，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身体的耸动表明了压抑着的恸哭，校服裤脚被剪得七零八落，地上黑发和蓝色的布条掺杂在一起。身上披的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因为与露出来的校裤不同，上头干干净净没有泥巴。

        “我刚刚路过看见她在这，感觉眼熟，但她不肯让人靠近，我就只好这样了。”王春林在陈放旁边笨拙地解释。

        陈放喉咙发干，艰难地说：“谢谢你啊春林，你先回去吧，是我姐，衣服你先穿我的行么？”

        “穿我的吧。”杨以硕不知何时站到陈放身后。

        等王春林走了，陈放才慢慢蹲到陈洛雨面前，明显感受到陈洛雨的瑟缩，“洛雨姐，是我，小放。”才几个字，陈放几乎哽咽地说不下去。

        印象中洛雨姐的头发总是绑得一丝不苟，高高的，她不像陈放陈洛阳，老塌肩耸腰地走路，腰背挺得笔直，像只白天鹅；王惠爱干净，很懂得如何养女孩子，洛雨姐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净妥帖。

        陈放试探地伸手替陈洛雨理了理头发，几缕短发飘下，怕弄疼她，又收回手，但明显感觉到陈洛雨崩得没有这么紧了。

        “洛雨姐，别怕，我和小眼镜都在这，我们带你回家好不好？”陈洛雨没有躲陈放搁在肩头的手，压抑地哭声逐渐释放出来。

        “别怕，我们都在呢。”陈放轻轻抱住陈洛雨，只字不问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一遍遍告诉她安全了。

        “小放”陈洛雨像终于崩溃了，紧紧抱着陈放，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哭得愈来愈大声。

        “没事，没事了，别怕啊”

        等陈洛雨终于哭过劲了，陈放肩膀上衣服早已晕湿，接过杨以硕递过来的纸巾，他帮陈洛雨把鼻涕擦了，又用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身上疼不疼？”

        陈洛雨摇摇头。

        “是我们学校的人？”陈放又问。

        陈洛雨这回没说话。

        “我去报警。”

        陈洛雨惊恐地一把抓住杨以硕的校服袖子，“小眼镜！”等杨以硕皱眉蹲回来，陈洛雨才沙哑着说：“算了，没有证据，警察不会管的。”

        “那你跟我们说是谁。”陈放的拳头捏得梆紧，咬牙切齿地说。

        陈洛雨胡乱抹掉脸上因情绪激动又冒出来的泪水，眼神躲闪，“只要不落单，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以后都去你们教室门口等就好了。”

        “洛雨姐！”陈洛雨不是这样唯唯诺诺的人，陈放又生气又心疼。

        “求你了小放，就这样好不好，不要告诉阳子，也别跟我爸妈说。”

        陈洛雨发出请求眼神的眼眶里随着陈放的犹豫渐渐盈出一框泪水，将掉未掉，“好吧。”陈放只得无力地答应了。

        陈洛雨又转头去看杨以硕，杨以硕看了一眼陈放，简单地‘嗯’了一声，算是也答应了。

        “姐你也真是的，吓死我们了，剪头发也不用这么急啊，等我们出来一起去会死啊。”陈洛阳从寝室一赶回来发现校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急得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没想到最后是她姐去剪头发了。

        “反正也是等着，洛雨姐可能以为会很快，剪完正好能赶上我们出来。”陈放闷头走路不吭声，陈洛雨这会只能勉强掩盖脸上的是会落魄，杨以硕开腔解释。

        “那老钟应该再讲一道大题。”陈洛阳说完自己乐了，见其他三人没反应，又想起一茬，很着急地问：“姐，你剪头发没跟妈说吧？！”

        “就，等你们的时候突然想剪的。”说完陈洛雨摸了一把齐耳的短发，头埋得更低。

        “啊？妈这么宝贝你这头发，那你回家不得被骂死，你也不先跟妈商量一下。”

        陈洛雨还不会梳头那会就开始蓄长发了，很多家长都嫌难梳给孩子剪短，王惠每天还能给陈洛雨弄出些花样来，头绳头花也是五花八门地买。

        “那我回家帮衬你点，你可得好好谢我。”没人搭理陈洛阳也能说得自得其乐，抱着陈洛雨的换洗衣服袋子洋洋得意地笑。

        “就你话多，这会都晚了还不快点走！”陈放凶了陈洛阳两句，一个人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末了回头看了陈洛雨一眼，又放缓脚步。

        陈洛阳挪着步子走到杨以硕身边，悄声问：“他怎么了，吃火药了？”

        “没事，想太太了吧。”

        陈洛阳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这一路四人走得异常沉默。

        国庆七天乐，除了陈洛阳，另外三人都没能乐起来，杨以硕这副样子是常态，眼看再这么下去陈洛阳就要起疑了，陈放陈洛雨只好打起精神敷衍他。

        陈家沟大人打板栗有特殊的仪式，首先以树根为中心，最长枝叶延展范围为半径，扫射开来一片干净地面，一年到头疯长的野草片刻功夫败倒在灵活的镰刀下，让砸下来的板栗球无藏身之地。

        如何挥舞镰刀间整齐收割大片草地这样的绝技，到了陈放他们这一辈算是绝迹了，既无需要也无必要，机器狠狠压过人工。说起一千道一万，现实就是他们只能摇下来，弯腰跟地上捡，至于那些碰巧逃过一劫的，留给山里的耗子啊松鼠啊过个好年。

        “放儿，你真不上啊？”陈放怀疑陈洛阳其实想冲他喊猴儿。

        但他也只是恹恹的，“你上吧。”

        陈洛阳做了个嗔怪的表情，懒得和陈放扳扯。摇板栗的第一要诀——找根头顶没板栗球大小适宜的树枝依附，第二要诀——使劲摇。

        陈洛阳使用第二要诀时，板栗球簌簌地往地上掉，像下了一场板栗球雨，间或飘落两片落叶，盘旋着，摇曳着，挨上叶草尖，野草尖承不住它，反倒被压弯了腰。原先树下的三人并排隔得老远，共同观赏这场艳阳下的大雨。

        “我要离开陈家沟。”很突兀的，陈洛雨说。

        陈放和杨以硕陷入一种静默中，陈洛雨始终没告诉他们那天发生了什么，这句话的起始也无就无从追究了。

        “嗯，我相信你洛雨姐。”陈放由衷地相信，也如是说了。他记得陈洛雨某天突然决定要考第一名，不再和陈放陈洛阳一样做个底层混子，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做到了，陈洛雨一直不缺乏追求目标的恒心，陈放才初一，不知道心里隐约的那股情绪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也想成为陈洛雨那样的人。

        “陈放！”周一一大早，早自习后刚把各科作业交上去，教室里躺下一大半，陈放太阳穴正要挨到手肘，被王春林磨磨蹭蹭地叫住了。

        陈放笑着抬眼去看王春林，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说完王春林也不等陈放反应，心事重重地转身走出教室。

        “你们搞什么？”杨以硕在旁边狐疑地问。

        陈放很无辜，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啊。”

        出教室后门左转走到底，那角落里可谓情侣谈情说爱，好朋友聊天做梦，老师‘教导’学生的风水宝地，王春林一直走到那才停下来。

        “上次那事儿，谢谢你啊。”陈放出言打断王春林略显神经质的来回踱步。

        王春林像是才从梦中醒过来，“啊？没事，我也没做什么。”看着陈放似乎在思考什么左右为难的事，半晌才道：“有个事，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也不是故意去打听的。”

        陈放有些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很干脆地说：“没事，你说吧。”

        “我也有个姐，亲姐，你知道吧？”王春林有点忐忑地开口，看了一眼陈放，等对上眼神，又很快移开，怕他误会还做了说明。

        “嗯，现在知道了。”陈放示意他继续说。

        “他跟陈洛额，你姐一样初二，但成绩没你姐好，她是二班的。”王春林一边说一边偷看陈放反应，“我，我承认我是有点好奇，也没抱着怎么样的心思就问了她一句，就，可能你姐好像还挺有名的，我才说出名字，王又青，哦，就是我姐，她就全跟我说了。”王春林越说越不自在，逐渐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这番话。

        不等陈放问，王春林举起三根手指主动说：“我发誓，我没告诉她那天的事。”

        陈放心里确实不大舒服，但想起王春林毕竟帮过他们，况且他自己也想搞清楚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所以只心平气和地问：“嗯，那你姐跟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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