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碧雅

顾容雅回到江陵的时候，已经盛夏五月，临近端午。

        还没有到梅雨季，细密的雨丝却已经连绵了几天。终于雨停了半天，铺满青石板的长街上，再无人行色匆匆。

        雨停之后，如雾蒙城，所有的高阁朱墙，兽头瓦当在白雾好似变了一番模样，褪去簪缨世家的傲裾，倒有几分清逸风雅。

        顾容雅穿惯了男装，反倒不爱红妆。既不用带着帷帽遮脸，又不要一颦一笑都要仪态端庄。她拉着到处闲逛，挑拣着置办着新东西。

        绿漪在一旁为她那着伞，提防着再下雨，她悄声凑到她的耳畔低语道：“大姑娘，盛公子还在一旁等呢，你快些着。”

        顾容雅正在小摊上挑着胭脂，听到这话，别过头去，右手轻轻掐住绿漪的脸颊，小声耳语道：“你这小妮子，我这也是在给你挑东西呢，你还帮他说话。才离了我多少天，心都开始向着他了。”

        绿漪看自家姑娘挑得仔细，也不好在打扰，只是暗自为自己辩白着道：“盛公子也帮了大姑娘，我这是感恩。”

        顾容雅心中腹诽，她去接绿漪那日，绿漪看到她身旁的盛怀安眼睛都亮了，上前大献殷勤。顾容雅当时还寻思着，盛琅那个不要脸的，还想抢她的女使结果绿漪，一口一声叫着“姑爷。”

        看着盛怀安那一脸幸灾乐祸的样，顾容雅当即就明白了，绿漪还记着盛怀安当着当初和她定亲的那回事呢。

        顾容雅解释了半天，早就退婚了以后也再没有可能。最后还对绿漪搬出来了幼年她们一起骂过盛怀安的记忆，威逼利诱，不要被一点甜头就收买了。

        绿漪当时应了下来，可是心里却还想着自家大姑娘和现在的盛公子如何登对般配，盘算着如何撮合。

        这边顾容雅挑拣过后没有看上眼的，刚要走。

        那摊主是个伶俐的，见两人耳鬓厮磨，言语亲昵，直接出言道：“公子这可就不对了，女孩家的哪有不爱美的，自家娘子喜欢上了，公子还吝啬金钱吗？”

        顾容雅一听这话，笑得花枝乱颤，明知是这摊主会错意了，却还是打趣似的调侃着身旁的绿漪道：“摊主这可是错怪我了，哪是我不愿意啊，是我家娘子心疼钱，刚才在嗔怪我乱买东西呢。”

        她一揽绿漪的纤腰，把绿漪拥入怀中，亲昵的用额头蹭绿漪的玉颈，调笑道：“娘子说呢，到底要不要”

        绿漪显然没想到大姑娘这半年时间性子转了这么多，顿时小脸一红，求饶似的在顾容雅耳侧低语道：“别别别，绿漪错了还不行，大姑娘就饶了我吧。”

        “到底要不要”顾容雅贴得更近。

        “不要，不要！”绿漪吓得惊慌失措，顾容雅却坏心眼地笑了。

        顾容雅达到了目的，豪气向摊主道：“这个、这个、那个，都要了。我家娘子不舍得，我也不能让她没有。”

        绿漪在一旁又羞又恼，别过脸去，偏偏又被顾容雅揽住腰际，逃脱不得。

        “我选的更都是衬你的颜色，不如现在就来试试。”顾容雅拣选出一盒玫瑰红色的胭脂。

        她轻轻开了瓷盒，用指腹晕上一点颜色，作势就要往绿漪唇上点染。绿漪嬉笑着推开她的纤手，语气带了几分娇嗔道：“不要，都说了不要。”

        盛怀安在远处看着两个少女嬉笑打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原本以为她长大后会收敛着些。刚见到她时，还有点样子，这在军营里待了半年，本性又是被完全激发了。

        还能这么办，他宠出来的姑娘，就继续宠着呗。

        刚过晌午，此时市集正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蓦然间，却互听自西门而来，马蹄奔腾的声音，开路的一骑侍者，马鞭扬得飞快。马儿在如此状态之下，四蹄踏空，掀翻了四周的摊子。摊主上前去拦，去马鞭抽到，险些摔倒在地。那侍者也看到伤了人吓了一跳，才勒马止住。

        后面跟随着两骑，分别是一男一女，看衣着就知道出身不凡，可是顾容雅却莫名觉得这两身衣裳和他们极不搭调。

        马上的男子长相粗狂却一身文人青衫，女子虽带着面纱也能看出她容貌偏向娇媚根本不像皮肤白皙，身段玲珑的江陵闺秀，却玉簪素锦，很不搭调。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们似乎就是在看人出丑以取乐。

        刚才那一幕，两人看得张扬笑出声来。

        闹市纵马，恶仆行凶，这主家看着更不像是什么好人。

        可是周围的百姓却面面相觑，无一人敢站出来。

        顾容雅不由得握紧了双手，不管这两位是哪家的子弟，难道大靖就没有王法了吗

        她刚想上前去阻拦，盛怀安却先她一步。

        盛怀安使了个眼色另跟着的侍从去帮那老丈。

        他又向后面那两人拱了拱手，正声道：“我朝例律严禁闹市跑马，故意纵马伤人致死者，处斩；伤人者杖五十，严重处流刑。如今幸而这位老伯伤的不重，你们理应当下马致歉再赔偿，取得这位老伯的原谅。”

        周遭数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了盛怀安身上，看戏似的上下打量着他。

        马上的男子面色一变，冷哼一声，就要发作道：“这与你何干”他的口音明显不像江陵人。

        话音未落，身旁的女子却拦下了他，道：“长兄，我们如今在靖朝，靖朝有句话叫‘入乡随俗。’，不如我们就随了他们的规矩。”

        她虽为女子，言语间却爽利泼辣，不想寻常的江陵贵女。再加上她话里入乡随俗这话，更引人深思。

        盛怀安此时却为深想，觉得既然还能交流，那他也暂时不要用过于强势的手段。可是对方却迟迟没有按他之前说的话行事的意思。

        他不禁皱眉，刚要开口，可是那女子却先他出言道：“我是要入乡随俗，但是依照公子所言，你们这大靖律法也没有伤人之后要道歉赔偿这一条吧”

        “你这是强词夺理。”顾容雅几乎脱口而出。

        本来聚拢在盛怀安身上的目光一下子移到了顾容雅身上，那马上的男人神色阴狞，目光如刀似乎要剜出顾容雅身上的血肉一般。

        那女子却轻轻拍了一下她大哥的脊背，又朗声一笑，朝顾容雅扬眉道：“我怎么就强词夺理了，倒是你，我有在跟你说话”

        顾容雅还想出言，盛怀安却已经给她递去了一个拒绝的眼神。

        “我已经是按照你们所说的大靖律行事了，还不行？要报官就去报官。”

        盛怀安仍然面色平静道：“姑娘想好了，杖五十，可不好消受。”

        “哈哈哈哈！”谁知那马上的女人笑得更加厉害，“你个小郎君，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了有这么严重的眼疾，刚才纵马伤了人的可是我，诺，报官抓也自然是抓他，杖五十打的也应该是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着一袭话，那个侍者脸色巨变，大喊求饶道：“奴才也是听令办事……”

        他没说完，“啪”得一声，那男人直接扬起马鞭，狠狠得朝他后背抽了一鞭。他用力很重，侍者遭此一击，身形不稳马。儿骤然受惊，四蹄腾空。

        侍者用尽全力才稳在马上，经此一击，侍者面如菜色，噤声不言，看主人的脸色如见阎罗。

        盛怀安显然是已经想到她这套说辞，直言：“纵容恶仆行凶，主家同罪。”

        盛怀安不再与他们多言，直接吩咐近侍道：“去请京兆尹大人来。”

        他本来已经要离开了，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也不知道，你们的京兆尹办不办得了他真正的主子，他是宫里的内侍奴才，那没根的刀锯余人。按说他真正的主子不该是哪位吗”

        围观的众人齐齐一声惊叹，盛怀安回过身来，那女子已然摘下了面纱。

        顾容雅在见到她容貌的一瞬，瞪圆了双眸，她无法控制的低呼出声来：“阿碧雅”

        阿碧雅直接朝向盛怀安道：“好久不见，我的漂亮小郎君，你和本公主还真是有缘呢。”

        说罢，她又轻瞥一眼顾容雅，挑衅道：“还有你，没用的小废物，你还真是运气好呢。”

        盛怀安眸光一暗，手已经不自觉的按在剑鞘上。

        “别冲动啊，漂亮小郎君。本公主今天来可是为了给小郎君贺喜呢。”阿碧雅笑容愈加放肆，“本来是要在今晚的宫宴上给漂亮小郎君一个惊喜呢，可是缘分啊，就这么有趣。”

        阿碧雅还介绍了他的大哥道：“我的长兄，弥诺，也一并为漂亮小郎君前来贺喜。”

        弥诺，盛怀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脑子就开始嗡嗡作响，他是北狄的皇太子，如今竟然亲赴江陵

        盛怀安此刻脸色愈加难看道：“我有何可贺喜的”

        弥诺刻意装作惊讶道：“盛将军大喜而不自知啊，一则是盛将军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二则，盛将军为和我们北狄立盟，保两国平安，更是肱股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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