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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名字


这日下午,江放和魏初阳将收割的活儿暂时搁下了,打算先把已经晒好的稻谷处理好,只有江汀和章瑞还在稻田里收割。在村祠堂放着用来去除谷壳的石碾,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要用,好在三里屯很小,今儿你几担,明儿我几担,倒还应付得过来。这可真是个力气活了,而且还琐碎枯燥,不过农活也大多如此。

        “你先把这些挑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看你也累得够呛,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两人轮流推石碾,江放歇好了就接过魏初阳手里的活,也没剩下多少,索性让魏初阳先回去。

        “好吧,那我先走。”魏初阳看确实快好了,就挑起一担大米先走了。

        由于负重,魏初阳一路走得很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暮色昏黄了,他把担子卸在谷仓里,就整个人瘫在堂屋里木椅上,嘴里嚷道:“妈呀,累死我了!”

        陆田儿虽然没听懂前边的那个语气词,但知道他在喊累就行,于是,他去厨房给他倒了一大碗茶,茶里面放了一种不知名的叶子一块煮,所以浅褐色的茶水里还留有残叶,魏初阳喝得急,一并吞下去了,换作平常他可能还会矫情地注意一下。

        “感觉好多了。”魏初阳道。难怪说水是生命之源呢。

        陆田儿一边缝着他的小衣裳,一边好笑地看着他。他将针收住,咬断手里的丝线,随手把针插回针线包上,自言自语道:“针线快用完了。“

        “你们每次缺什么东西都要大老远跑到镇上去买吗?”魏初阳好奇地问道。

        “不用,有货郎会挑些常用的物什到比较偏远的村子卖,他每隔两天就会来一趟三里屯,针线他那也有卖的。”陆田儿解释道。

        两人正说着话,江放和江汀夫夫前后脚回了家。照旧做饭的做饭,洗澡的洗澡,魏初阳说他最后洗,让江汀他们先洗,自己就接着同陆田儿说话。

        “哥么,你能托他帮我带副笔墨纸砚吗?”他问到。

        “这些东西你家里都有,买这么多干嘛,你若是现在要用,我记得你哥以前读书识字的时候用的笔墨之类还收着呢,我去给你找找。”陆田儿说着将针线和衣服都收了起来。

        “有当然好啊。”魏初阳跟着陆田儿起身。

        “你在找什么?”江放洗完澡吹了下风,感觉有点凉,刚拿了件外套穿上,见陆田儿带着魏初阳进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当然,魏初阳只在一边看着。

        “你以前用过的笔墨纸砚放哪儿啦?初阳要用。”陆田儿一边找一边问江放。

        “记不清楚了,我来找吧,你去床上坐着。”他把陆田儿拉到床边,又对站在门口的魏初阳道,“你先去洗澡,我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

        “行,那麻烦表哥了。”魏初阳先去厨房提了热水,再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物,就把洗浴间的门关上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东西已经找到了,毛笔、墨、和砚台都能用,就是落了一些灰尘,纸也找到了一小沓,不过已经发霉了。

        “家里没有可用的纸,明天晚上我去村长家借几张,不用很多吧?”江放拿来抹布把东西擦干净,递给魏初阳。他也读过几年书,可惜后来荒废了。

        “嗯,随便几张就行。”想到纸张对农家来讲应该算比较贵的东西了,魏初阳自觉已经给他们添麻烦,实在不好要求过多。

        “话说,你是想干嘛?写信吗?”江放随口问了一句。

        “反正我有用就是了。”

        “嘁,爱说不说。”江放翻了个白眼以示自己的不屑。

        其实江放猜对了,他的确是想写信来着,在交通落后的世界,远距离真的是不便联系,写信几乎是唯一的方法了。至于寄信的对象,当然是易洛了。

        接下来的几天又是从早忙到晚,魏初阳累得每天吃完饭就躺床上去了,信都还没动笔。终于有一天回来得早,他吃完饭,在房里桌上点根蜡烛,就着昏黄的光开始写信,他没有长篇累牍的话要讲,信中所写不过是些关心的话,或偶有一两句肉麻的相思之语,等他写完也只有不到两张纸,他却是写得认真。

        “呵——”他打了个呵欠,搁下笔,拿过镇纸将信纸压住,又吹熄了蜡烛,才上床睡觉。

        隔天早上,江放进他房间叫他起床,离开的时候看到桌上的信,瞄了两眼便知是写给易洛的,他突然笑得很诡异,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初阳那小子写了封信给易洛呢,哈哈哈……”江放回到自己的房里,陆田儿也醒了,不过还没起床。

        “啊?那你不提醒他……”

        “提醒他干嘛,你不许告诉他啊,听话。”江放打断了陆田儿的话。

        “我是怕他跟洛哥儿因为这事闹别扭。”陆田儿还是很犹豫。

        “没有磕磕绊绊,又怎么能走到一块儿呢!”

        “嗯……算你说得有理好了。”陆田儿无奈。

        “呵呵!”江放似乎很开心,整个人朝陆田儿扑了过去。

        “哎呀,小心孩子!”陆田儿吓得慌忙躲闪。

        “乖儿子,不怕,爹爹亲亲。”他趴在陆田儿的肚子上,隔着衣服亲了几下,就这样还是羞得陆田儿一直推他的脑袋。

        直到江汀在外面催促,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陆田儿。

        而魏初阳匆匆忙忙地洗漱好了,听见陆田儿已经醒了,就在门外喊他:“哥么,我桌上有封信,那货郎来的时候你让他帮我送到青山村去,是给易洛的,我先走了!”

        他只将信纸整整齐齐叠好,却忘记了信封,所以,最后易洛收到了一个荷包。陆田儿没找到信封,只好拿了一个荷包,把信塞进去,易洛拿到手的时候还莫名奇妙呢。

        “奇怪,谁会送我个荷包?”易洛捏了捏,发现里面装了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信纸,“这字迹?”好像是魏初阳吧。

        他看了信上开头的“易洛”两个字,默默地把信收了起来,不再往下看,脸上神色不明。

        秋收渐渐接近尾声了,距离魏初阳送出的第一封信也六七天了,在第一封之后他又送出了第二封、第三封,却一律没有回信。看到这种情况,江放心里一直憋着笑,而陆田儿虽然觉得江放这样做不太好,却还是听他的话,什么都没跟魏初阳说。

        江汀家的稻子早割完了,魏初阳也没马上提出要回镇上,而是帮着他们把后续的一些事情也弄好了,才决定回去。他已经托人给魏川带了口信,让他爹明天来接他。在三里屯的最后一天是最清闲的,要是有马车他一定会去青山村找易洛问清楚为什么不回他的信。虽然明天回镇上会经过青山村,但离家有一段时间了,不先回家好像说不过去。于是,魏初阳按捺到回家后的第二天,终于忍不住驾了马车去青山村找易洛。

        “易洛!”魏初阳是看易洛没上街摆摊,猜他应该在家。

        “初阳啊,好些日子没见了,快进来坐!”屋里只有韩应一个人。

        “应阿么,好久不见!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易洛呢?”魏初阳边坐下,边左右张望。

        “他跟张老头出去打渔了,天不亮就出了门,差不多该回来了,你一会儿就留在这吃午饭。”韩应给他倒了杯茶。

        魏初阳喜滋滋地应了。两人聊聊天,时间倒也过得快。易洛果然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易洛将几条鱼养在桶里,又跑到兔子窝去喂兔子,就是不搭理身后跟条尾巴似的魏初阳。

        “易洛,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这么久没见,我应该没有哪里惹到你了吧?”魏初阳见易洛专心致志地喂着兔子,把他当空气,语气又哀怨了几分,“还有,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回?”易洛平日里要画图样,笔墨纸砚也是齐全的。

        易洛举着菜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他把剩下的菜叶都丢给魏初阳,说道:“我告诉你你哪里惹到我了,就你写的几封信,我估计只认识我自己的名字,你让我怎么回?”

        这下魏初阳傻眼了,他不知道易洛不识字啊,易洛的气质可跟文盲沾不上边,而且他还会画画。额,画画和识字好像没有必然联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知道我不认识字吗?”易洛怀疑地看着他。

        “我……我忘了,呵呵。”魏初阳干笑两声,立马转移视线,“哎呀,阳阳胖了好多,看来你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说着把兔子从窝里抱了出来。

        易洛还是盯着他,没说话。他看出魏初阳这次从三里屯回来好像瘦了一点,人也变黑了一些,没以前那么像小白脸了。

        “快到正午了,我去做饭。”

        “我帮你!”魏初阳急忙扔下兔子。

        两人在井边打了水洗手,便进了厨房。

        “你跟我来!”吃过饭后,魏初阳不由分说地拉着易洛走到院子里一块土比较软的泥地上,随手捡了一跟细长的树枝。

        “我没兴趣。”一看这架势易洛就知道他想干嘛。

        “回来!试试看嘛,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也不逼你,嗯?”魏初阳拉着他蹲下,左手拽住他,右手用树枝在地上拨拨划划。他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里用的文字居然是简体汉字,这样一来,他也算是有文化的了。

        “这两个是什么字?”他指着地上的字问易洛。

        “我的名字。”易洛斜眼看他。

        “你还认识什么字?”

        易洛半晌没回答,魏初阳正想说算了,易洛却拿过他手中的树枝,有模有样地在地上写起字来,虽不见得多美观,但一眼就能认出是什么字。

        魏初阳沉默了。易洛也写了两个字:长亭。

        “你知道‘峥’字怎么写吗?”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问出这句话的,他在针对易洛的过去,这样不好。

        当他看到易洛摇了摇头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更复杂了,易洛肯定知道他指的是谁,那么,他摇头是为了安慰他,还是他真的不会写?

        “你真的不会写?”说实话他不太信,没理由他会写情敌的名字,倒不会写心上人的名字。

        易洛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但见魏初阳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情,他只好开口解释道:“这几个字是长亭教我写。我最早学的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我问他‘峥’字怎么写,他说‘峥’字的笔画太多,我记不住,就教了‘长亭’两个字。之后我就不再学了,真的没兴趣,当时也只是一时兴起。”

        魏初阳默默地在心里数了数,数完之后还是不确定,又数了一遍,几次下来,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如果我没数错的话,‘亭’字的笔画和‘峥’字的笔画是一样多的。”

        易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记忆中的易长亭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他愣神片刻后只淡淡道:“你肯定数错了。”

        魏初阳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反驳他。他把地上的“长亭”二字抹掉,重新在地上写上两个字。

        “我记不住。”易洛看了一眼,脱口而出。

        “‘亭’字九笔,‘初’字七笔,‘阳’字六笔。”这话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可说完看见易洛一副无辜的表情,他又暗笑自己幼稚,为一个素未谋面的情敌吃醋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跟一个已逝的人争什么呢。

        “不学就不学吧,起来,别蹲着了,一会儿脚酸。”他说完就率先回屋了。

        易洛跟在他身后,他还在想那个问题:“峥”字真的是九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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