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各自心事
温邢远的别院里,家具一应换了新的,但温邢远此次也只不过来这住两天,马上又要回奉天过年，南菱并奉天带来的下人也会跟着回去，到时候只会留一两个人看门。从顾迎之住进来，别院倒是热闹一些，但温邢远对顾迎之爱理不理，顾迎之也端着个架子,相安无事。
“是不是有人敲门啊？”说话的是顾迎之身边的一个随从，正绞尽脑汁跟小攸套近乎，谁知人油盐不进,气氛有些尴尬，刚好这时候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赶紧转移话题。
“我去看看。”小攸说着,将手中未吃完的瓜子塞到那随从手里，向大门走去。
“谁啊？”他边开门边喊道，门一开发现是魏初阳和一个不认识的哥儿，还毫不避讳地多看了好几眼,眼神变得暧昧起来。
“我找顾迎之。”不等魏初阳开口,易洛上前一步。他们从陈延那得知顾迎之在温邢远的别院里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怕晚了连人影都追不上了。
小攸没说话，用眼神询问魏初阳。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魏初阳的的表情也很严肃。
“顾良，找你家主子呢！”小攸转头冲不远处的一个小子嚷道。
不多时，经过禀报，魏初阳和易洛坐在了顾迎之的会客厅上，照样摆上茶点，顾迎之姿态优雅地坐在上座，神情倨傲。
“顾淮呢？”易洛开门见山，他们之间连面上的话都没有必要。
“我小叔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管他生前跟家里有什么矛盾，现如今他已经死了，一切怨恨也该烟消云散了，顾家愿意重新接纳他，岂不比做个孤魂野鬼要好！”顾迎之轻轻摩挲着怀里的小暖炉，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
“哼，只怕我师父他宁愿做个孤魂野鬼。”易洛冷笑道，“他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到底还有什么用处，一具尸体也值得你们大费周章？”
“死者为大，既然他那么厌恶奉天城，何苦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魏初阳在一旁劝道，试图以讲理的方式达到目的，但道理在顾迎之这儿是行不通的。
“我们顾家的事什么时候需要你们这些外人来指手画脚了？”顾迎之面露不愉，涉及顾淮的事每次都不顺利。
“我师父跟顾恪之一样，早跟奉天顾家没关系了。这八年来，我才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请你把师父还给我。”易洛语气不重，却掷地有声。魏初阳侧头看了他一眼，悄悄地将他的手攥进了手心里。
“我是不会还的，今日见你们，仅仅是因为我突然想起来还没跟你打过招呼呢，毕竟你跟我小叔也师徒一场。既然说过了，我就不留二位了，送客！”话音落下，顾迎之的两个护卫就上前逼近一步。
“我们走。”魏初阳拽起一动不动犹有不甘的易洛，出得厅堂，慢腾腾地走到院里，一边偷眼打量院中的情况和格局，待走出一段距离，他突然拉着易洛躲到墙角下，悄声道：“尸体应该停放在左手边第一间房，有两个人看着，不如我们把他偷出来吧？”
“偷？就凭你这身手，即使让你进去了，估计也搬不动尸体。”小攸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把魏初阳下了一跳，他和易洛回头看，发现南菱也在。
“你们没事吓人干嘛！”魏初阳不满道。
“切，做贼心虚。”小攸小声嘟囔道。
“我来替我家少爷传话。”南菱这话是对着易洛说的，“顾恪之葬在顾家族陵，所以，随他去吧。”
“就算这样，他们也不可能葬到一块儿去。”易洛原本的想法已经有所动摇，他不确定这样是否更符合顾淮的心意。
“你师父与顾恪之的事自有人操心，你只管放手便是。”南菱脸上仍然挂着恬淡的笑容，让人琢磨不透。
虽说话没说明白，易洛却懂了，总算心里有个安慰，也许这一去奉天，师父就夙愿得偿了。
回去的路上，魏初阳问：“你师父跟顾恪之是什么关系啊？”魏初阳很困惑，易洛不喜欢跟别人提顾淮的事。
“不清楚。”易洛摇头。魏初阳也就不继续问，而是突然道：“我们死后也葬在一起吧？”
马车里的易洛没有回应。
“好。”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声音来，久到魏初阳都没反应过来易洛是什么意思，然后才痴痴地笑起来。
而别院里，魏初阳和易洛前脚刚走，顾迎之就跑到了温邢远的住处，在书房门口被阿四拦了下来。
“让他进来吧。”里面温邢远发话了，阿四才收回臂膀，站到一旁。
顾迎之推门进去，开口就道：“明天就回奉天，这地方我不想待了，你答应温伯父要跟我一起回奉天的。”
温邢远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东西忙完，才舍得抬头看他一眼，冷淡道：“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出发。”一句话打发了顾迎之，他自个儿却愁上了，回去的话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又得有一段时间见不到陈延，他现在只想把人看紧了，但是明天真的得启程了，不然三十前赶不到奉天。
“去跟他告个别吧……”温邢远提着笔出神，喃喃自语道。
于是，陈延赶在晚饭前从外面回来，刚跨过门槛就打了个喷嚏，然后居然在饭桌上见到了温邢远。他客套地打了声招呼，相当自在地吃起饭来，苦了陈斌夫夫俩，皮笑肉不笑地劝酒，让客人多吃菜。陈遥可不会做这些表面功夫，他看温邢远不爽，表现就是温邢远拿起筷子夹什么他就抢什么，陈延在一旁看好戏，陈斌夫夫一直保持着尴尬的笑容，却并不阻止陈遥的举动。温邢远依然风度，索性悠然地喝酒，不再夹菜。
“喏，吃吧。”陈延看他实在可怜，就随手夹了一筷子什么菜给温邢远，桌上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变了神色。
一顿饭艰难地吃完，温邢远委婉地表达了希望陈延送他出去的请求，陈延心想，温邢远都光明正大地上门了，没准有重要的事，就把人送出去，陪着走了一段。
“能不能把手松开？”这是陈延第三次提出这个要求了。两人一出门，温邢远的手就单方面地牵上了，袖子长，其实看不出来，但陈延受不了，简直浑身不自在，甚至开始觉得身上痒。明明更亲密得多的事都做了不止一次了，可能是过了那个年纪，牵手这种纯情的事情他反而不习惯。
“你会习惯的。”相反地，温邢远似乎乐在其中。
陈延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明天就回奉天了。”察觉路都走了一半了，温邢远停了下来，一直赶着马车在两人身后慢慢溜达的阿四也停了下来，“我会想你的。”
“怎么想？”
“放在心里想。”温邢远凑近陈延的耳朵，“要是被我爹发现，可能就出不来了。”他的双唇转移阵地，贴上陈延的唇瓣，磨蹭舔舐了一阵，陈延不禁情动，刚想张嘴回应，温邢远却突然撤了回去，陈延愕然。
“我马上就得走了，别招惹我。”温邢远压低嗓音轻声说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陈延最受不住他的这种声音，听得心慌意乱的。
可是，这回是个例外。陈延一把推开温邢远，气道：“我要是再搭理你我就是傻子！”说完气势汹汹地甩袖走了，温邢远看着他的背影，宠溺地一笑，陈延什么样他都喜欢，现在这样逗着也很可爱。
“前几天听你阿么说了你跟心儿的事，我觉着也不错。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喜欢，以前的事你也不必惦记着了，我家长亭不是死心眼的人，他肯定希望你过得好。易洛现在也很好。”上官璟受易兰草所托，帮着劝一下易峥，希望他早日成家。
“我知道。”他们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的心情他们不一定理解，他跟长亭、易洛之间也许没那么简单。
“你爹和你阿么这些年一直为你操心，既然回来了，就给他们定定心吧。我话就说到这儿了，你先坐一会儿，我把茶送到书房去。”易峥刚刚就一直看上官璟煮茶来着。
又坐了一会儿才从易尧家出来，晃荡着就到了易洛家门口，一眼看见韩小涵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你怎么坐这儿？”易峥问道。
“看门，不行吗？”韩小涵瞪他一眼。
“易洛出门了？”易峥懒得跟他计较。
“哼！”这下韩小涵连看都不看他了。
易峥也是纳闷，这小孩儿的脾气真是不敢恭维，每跟他打一回交道，他都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又更上一层。
“给你吃吧，璟阿么家的糖酥豆子。”临出门上官璟塞给他的，这种东西比较适合用来哄小孩子。
韩小涵本来别过去的头慢慢地转了回来，豆子是刚做好的，又香又甜的气味勾得他口水直冒。
“呵。”许是觉得韩小涵馋嘴的样子挺可爱，易峥不觉轻笑了一声。
“咳咳，”韩小涵听见笑声，赶紧清了两下嗓子，故作矜持，“快拿走，我才不稀罕呢。”
“不要？那算了，干脆拿给那帮小子分了吧。”为了方便说话，易峥是蹲着的，这会儿起身作势要走。
“哎哎哎，给我留点儿呗。”韩小涵这会儿什么脾气都没了，拽着易峥一小片衣角。
“呵，都说了，全给你，拿着，我走了。”易峥将满满的一小袋糖酥豆子递给韩小涵，顺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身走了。
韩小涵的神情很复杂。
晚上吃过晚饭，易洛进房的时候，只见韩小涵趴在床上，一边看着什么，一边往嘴里塞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易洛好奇地问了一句。
“话本，讲英雄救美呢。”韩小涵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开心，这种情况是比较少的，易洛就多关心了一下，想跟他多讲一些话：“什么样的英雄？”
“少年英雄，还当上将军来着。”韩小涵没有感情地答道。
易洛却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能看懂话本了？”
“哥夫教的，连蒙带猜。”韩小涵一边说话一边吃豆子，很快就快吃完一半了。
“哦。那你的吃的哪里来的？”易洛替他把滑下来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下，盖住他的肩膀。
“糖酥豆子。”韩小涵答非所问。
易洛也不在意这种小事，伸手将他的书拿走，搁在桌上，装豆子的小布袋也给他收了，道：“明天一早魏初阳就来接你，他会送你回家。喝杯水，我熄灯了，早点睡。”
等韩小涵喝完水易洛就将灯灭了，抖抖被子爬上床。但是，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都没睡着。韩小涵想着话本里的美梦：英雄？易峥他会是个将军吗？而易洛则想着越来越近的婚事：两个人这么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也挺好的吧。
第二天魏初阳果然早早地来了，韩小涵憋到马车开始行进才咳出声来，咳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魏初阳见他咳得厉害，想着等会儿顺道去看大夫买个药。忽闻一阵马蹄声从后面追了上来，很快就掠过他们了。魏初阳看见是易峥带着杨心儿，韩小涵听见马蹄声居猜是易峥，探头瞧了一眼，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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