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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晚来风急,淡雅梅香潜入高墙,妆点阖宫的寂寥萧索。

        三日时光飞逝,高霁安悠然端坐殿中,他故意留李裴侍在身旁,脚下放着收拾好的木箱。

        趁太子未到,他敲着椅把意味深长地问:“你觉得太子为人如何?”

        李裴心下一惊,谨慎回道:“奴才怎敢妄议储君。”

        “原来世上还有李大监不敢做的事,”高霁安笑着,眼中却盛满寒意,“谈何妄议,你不是常去太子跟前尽孝吗?”

        高霁安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前世李裴对母妃的照顾他都记着,可不代表他能接受背叛。

        扑通一声下跪,一滴冷汗从李裴的额角滑下,他大喊:“奴才冤枉!”

        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高霁安紧接着道:“这次我派人出宫采买,也是你告诉太子的吧?”

        “奴才……”

        李裴的脸色煞白,忘却礼节支吾了半天,终是百口莫辩。

        有了前世的教训,高霁安并不急着取人性命,他从靴中抽出一把锋利小刀,贴着李裴的侧脸来回晃动。

        “嘘……”阴冷声线如同一道催命符,高霁安躬身用暗劲攀着李裴的肩膀,按得他无法动弹,“来日方长,李大监就在太子身边好好干着,可若是让太子知道些不该说的事,那么你和你护着的人,本殿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刻李裴才恍然大悟,他千幸万苦藏着的秘密,不过是权力漩涡中的一粒微尘,甚至比尘埃更为渺茫。上位之人若有心打听,恐怕比吹走身边环飞的小虫还容易些。

        满目苦涩倾颓,李裴一句话都说不出,木然地点点头。

        高霁安耳尖微动,听见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瞬间收起利刃:“起来吧,别让人看出端倪。”

        “……诺。”

        李裴被吓软了腿,差点要站不起来,才刚回到原位,院里就来了人。

        已是太医的孙之予正提着药箱,身旁跟了个看不清面貌的医士,并不见太子身影。

        二人步进殿中,只有孙之予行礼:“微臣见过十一殿下。”

        “孙太医请起。”

        将视线移到纹丝不动的医士身上,那人虽然低头不语,高霁安依然认出了熟悉的下颚弧度,调笑道:“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办法?”

        高云兮这才抬眼,拍着腰间的药箱笑了笑,可笑容却有些心虚:“你的衣服我也带了,不知尺寸合不合适,待会儿换上出门……母后会带我们进翠钿阁。”

        “跟我进去。”

        闻言,高霁安满脸不快,不给旁人反应的机会,他拉着太子的胳膊就进了里间,留下不明所以的孙之予呆在原地,而李裴依旧后怕不已,许久没有缓过神来。

        上次进到内殿是个风声鹤唳的夜,十一在他面前打开了一只装着尸体的木箱,而这次榻前灯火通明,高云兮却无心四顾,扛着药箱忘了放下。

        高霁安黑着脸,一把扯过药箱肩带甩在地上:“为何?”

        盘结搭扣被震开,药箱中赫然是另一套医士冠带,衣袖搭了一角在暗红地垫上。

        医士簪简单朴素,窄细腰带一勒,显得高云兮之肩若斧凿削成,腰若伤春约素,看上去比平日小了几岁,他的眼神闪烁:“还是先把衣服换了,这事儿拖得太晚反而不好办……”

        “我本不愿相信任何人,但这次却说服自己去信任你。”

        冷言冷语说得极为瘆人,高霁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透过岁月回溯过往:“可太子似乎忘了——当年我就跟在你后头,苦苦追问,只是想知道母妃的癔症与皇后到底有没有关系,可你呢?”

        那时高云兮对此事一言不发,端庄笑容在高霁安眼里极尽讽刺,就像在嘲笑他自不量力。

        不过是要个真相,面对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似要吞下沉重记忆,失望和疏离溢于言表:“常言后宫女子善妒,皇后身居万人之上,她若要对不喜之人下手,恐怕我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不可能!”

        “只因她是你的母后?”

        高云兮忽然激动起来,急切反驳,可再想说的时候又被一句话怼哑了声。

        冷哼之后,高霁安蹲下将落在药箱外的衣角送了进去,一手合上箱子道:“今日算了吧。”

        才走到门前,腕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拉住,凉气隔着衣料层层递减,却还是和他的体温碰撞。

        “如妃之于母后,就像你之于我……”怕被十一听出不妥,高云兮蕴酿着又添了一句,“她们是旧识,生死之交,并非旁人口中那般不堪。”

        高云兮离他只有一尺之遥,可嘴里蹦出的话却令他精神震颤。

        心中的惊疑,不是为那句“生死之交”,而是刚开口时的比喻。

        受刑之日的轻舐犹在耳边,若未在装睡中知晓秘辛,他定不会为这苍白的解释止步。

        见十一依然不语,高云兮有些急了:“母后此行并不是要帮你,她一直记得如妃的生辰!”

        “每年逢霜降时节,她就会避开众人,独自乔装去寻如妃……”

        将门女,自有愁,误入深宫不记年。

        君不见昔时枣马红衣行,画楼凤袄替骑装,青丝染白霜。

        长门冷落,自从坐上皇后尊位,李钦月享尽无边孤寂,再无一日真心笑过,也无一滴动情之泪。后宫皆议李皇后不苟言笑,那只是他们没有见过在金丝牢笼外疾驰的她。

        不寐昼夜在窒息中纠葛,直到那年万邦围猎,泧文帝为劝李钦月出席,特许她半日私下骑行,只要她在人前演好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许失了泧国皇族的颜面。

        她沉吟半晌,终是应下了。

        边关奉弋城不仅有苍穹下的猎场,还有李家长子常年带兵驻守,朝局难测,她若不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等下次与至亲相聚,就不知会是以何种面貌了。

        当车轱碾过洮洲城最后一寸土地,日升月落如潮去,堤岸边的折腰细柳,被滚滚黄沙中的胡杨林甩远,远成心上一片模糊不清的绿影,唯有天高云淡尽收眼底。

        帝后之位远离人群,在那些窄袖短衣的粗犷猎手中,一道爽朗女声引得李钦月侧目,可惜日光耀目,看不清她的样貌。

        异族女子单手握拳置于胸前:“赤罗格萨部猎手扎玛茹特,参见泧国皇帝、皇后。”

        “扎玛茹特……”

        “小女在此!”

        一阵风沙袭过,吹来稀松云团,玲珑剔透的额饰如同白日流星,唤作扎玛茹特的赤部女子矫若旭日,她即刻应答:“皇后聪慧,一下就念对了小女的名字!”

        赤部语言发音奇特,李钦月只是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却没想到被耳尖听了去。

        一时觉得甚有意思,她不禁弯了弯嘴角。

        轻笑换来泧文帝的一记冷觑,活泛起来的心思渐趋沉寂,场中换了个虬髯汉子拜见,可那声大胆而明媚的对答,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不肯散去。

        李钦月羡慕极了,她与帝王共枕河山,却走不出四方天地。

        赤部女无权无势,但也无忧无虑。

        真好,她这样想着。

        繁文缛节拖了大半天,李钦月终于等来了她日思夜想的马驹黑鳞。

        小时候她跟父亲吵着要学骑射,隔天府中便多了一匹通体漆黑的小马,皮毛锃亮、昂首甩尾,神气得不行。

        事越万重山,她已经数年没有牵过黑鳞的缰绳,如今穿着拖尾金辉凤袍站在黑鳞面前,它都有些认不出主人,直到更换了一身窄袖骑装,黑鳞才欢快地扬起前蹄,呲了她一脸口水。

        避开正在狩猎的人群,李钦月酣畅地沐浴着夹杂沙砾的逆风,她可以笑得温婉,也可以行得端庄,可那都是旁人眼中的期望,这次她做回了不羁驰骋的自己,一如逝去经年。

        圆日当空照,火红的衣袂翻飞。

        忽而,庞大黑影悬空盖过头顶,李钦月仰头一看,一只凶猛金雕展翅追随,隐隐有向下俯冲的趋势,那尖喙利得像把剪子,犹如霹雳破而惊空。

        “小心!”

        劲道箭矢擦过李钦月的发梢,射断了一缕青丝,直奔猛禽金雕而去。

        她扭头看去,扎玛茹特马背拉满弓,第二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羽翼险些被击中,金雕啼鸣如雷电穿云,它猛然调转攻势,朝射箭之人反攻飞去,翱翔势头更为劲猛,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金雕灵巧低飞,闪避了直指要害的第二箭,黑曜石般的眼珠左右转动,盯着冒犯它的猎物顺势加速俯冲!

        来不及策马逃离,扎玛茹特翻身跃下马背,双手护着保命弓箭,在细密草甸上翻滚数圈。

        人虽无碍,但马儿被愤怒的利喙叼伤,嘶叫着在原野上狂奔,金雕再次盘旋而上,好似在预备下一次进攻。

        唰——唰——!

        又是连发两箭,紧密得就像没有任何间隔,一发射穿利爪,另一发射瞎雕目直捣脑仁。

        金雕哀鸣一声,从云端坠落。

        血淋淋的鸟尸正好落在李钦月面前,璀璨羽翼不复生机,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你没事吧?”

        扎玛茹特拂去灰尘泥土,挎着弓箭朝她走来。

        “没事。”李钦月不是寻常千金小姐,断发垂在额前面不改色,“你箭法不错,若是拉弓时大臂能往里收些,日后还能精进。”

        “精进?”

        “就是……变得更强。”

        李钦月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比“精进”更为通俗的说法。

        扎玛茹特抬手试了试,发觉这个办法确实省力,她会心一笑:“没想到泧国的娇皇后也懂骑射!”

        “我叫李钦月,不是娇皇后。”李钦月从黑鳞背着的箭囊中抽出一支,在地上写写画画,“木子李,钦定的钦,月亮的月。”

        扎玛茹特满脸好奇,一直盯着地上瞧。

        泥痕中的方块字她根本看不懂,但她对李钦月手上特制的箭矢兴趣盎然。

        等人写完,她一把抢过箭矢,箭头上铸了一轮红月标记:“看不懂你们乱七八糟的字!这箭倒是几分意思……”

        “送你了。”李钦月并不生气,反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为了救我你的马也跑了,你觉得它怎么样?”

        她摸着黑鳞的鬃毛,眼中流露着依恋与不舍。

        扎玛茹特围着黑鳞走了一圈道:“好马!特别好!”

        “你把它也带走吧。”

        扎玛茹特不解道:“它同你很亲,这样轻率地把马儿送人,它会难受的。”

        紧紧抱住黑鳞的颈脖,李钦月隐约感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拥抱自由:“长痛不如短痛,黑鳞跟着我只能一辈子呆在马厩里,你可以带它去更广阔的天地。”

        黑鳞长嘶一声,好似在回应她的话,又好像不愿离开。

        李钦月将缰绳交给扎玛茹特:“走吧,代替我去更远的地方。”

        高山平原上的风很劲,偶尔还会带来迷途的野蜂。

        扎玛茹特看看马驹,又看看人。

        最终她拉过缰绳,背着箭囊踩上马镫:“得了,今天围猎拿个魁首送你!”

        清透女声随着马蹄渐远,李钦月望着那道背影,仿佛看见了另一种结局的自己,一往无前地奔向未知,坚毅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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