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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动


陈王一边唇角轻勾,面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笑意。

        近日东魏局势瞬息有变,就算他之前安排妥当之处也有了变动,犹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一般,此事应当在数月前安士然忽然以雷霆之势占据俪关开始,不,也许更早,到图鹿王借博日侯的地盘南侵。

        他不能一直被动下去,被人牵着鼻子走,陈王手指不停点着桌案,却并非发出声响,抬头看面前七八人,冷疏竹站在书架旁取下一本书,曲素正与武先生小声交谈,而邵连则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样,其余人或站或坐或有看向墙上堪舆图。

        “莫如先生。”陈王叫了一位盯着地图西域方向的一位白衣布巾的年轻男子。

        莫如先生忙回了神,站起身来行礼:“殿下吩咐。”

        “莫如先生幼时从林松君教导,游历各国,对于西域有何见解?”陈王问道。

        莫如先生上前几步,仰头看图,手背身后,细想一番,才转身面向陈王,道:“西域广大,便是在乌拉拉河以南,昆仑以北,梁裕关至天山一带就有三千余里,共十七城,其中陈安国为商路必经之所,最为富庶。而突利人则踞于赫格山乌拉拉河一带以劫掠放牧为生,民风彪悍,不可小觑,数年前其下伊小汗王名叫乌奴儿的渐成气候,麾下收十来支人马,算来也有了上万之众。”

        陈王听着有些思索,莫如先生继续道:“而后便是于师、玉田等城,皆因商路而兴盛,各色人等皆有,其国主城主不过付于晋华而求庇佑,数年来称臣纳贡。”

        莫如先生手指向各处,口中名称与图上对应,“晋华在胡胡尔山南小泉城建有军司戍卫,戍卫军时常出毛关巡视长衍道,与突利人不时遭遇,各有胜负,难以灭绝,此处数城不胜其扰,故而使得西来商队止步于河梁外,东路一带渐有颓败。”

        陈王听此,心中已有决断,他点点指尖,道:“疏竹,你写信给莲心,令她出关与鸫见面,带些人手去向于师。”

        冷疏竹已明了他有些祸水西引的意思,葛伯朵如狼似虎图谋颇大,此着既不能养虎为患,又要教晋华的西北世族坐立难安才好,然那里局势纷杂,还须得细细打听地清楚才好行事。

        冷疏竹立刻应是,去了一旁提笔写信。

        曲素在一旁面容有些踌躇之色,陈王看见,问道:“还有事?”

        曲素躬身一礼,道:“殿下,不知道京中之事,有何打算?”

        储位未定,程临王入宫,周王出京,陈王不时动一动辣手,世族皆有不安,朝中暗潮汹涌,京中局势如弦上之箭,已到了不得不发的局面。

        “京中……”陈王问他道:“前朝武宗舞阳之变,曲先生是如何看的?”

        一时,众人齐惊,连曲素都面有土色,邵连蓦然抬头,不顾失礼地直直看着陈王。

        史家所记前朝那舞阳之变,正是武宗在舞阳宫杀兄弑父之事,随后其登上帝位,虽开疆拓土不世之功,治有金安盛世之景,到底为文人笔墨而晦言。

        曲素震惊过后,思虑再三,才道:“殿下请三思。”

        陈王面容平淡,并非说话。

        曲素扬袖,深深拜下,正色道:“高祖有孝治天下祖训,殿下为子为臣,不可坏先祖教训。再者,士者,重纲常,尊教化,殿下既有重士纳贤之意,亦……不能留下为人攻讦的把柄。”

        陈王略略抬手,令他起身,道:“曲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

        曲素长舒一口气,一旁的邵连将他扶了起来。

        陈王又看向邵连,道:“长恒,听闻你口中三寸有不烂之功,不知道能否说动一枚顽石。”

        邵连一笑,行礼道:“不知道殿下所说的那枚顽石,可有耳朵?”

        陈王大笑,对他招手,邵连便附耳上前。其余人皆面面相觑,有些莫名,邵连一时听罢,笑了一笑,便低头退出去了。

        余下的人除了冷疏竹,皆一副不知所以然的神色,冷疏竹写完了书信封好,低头道:“殿下,卑下这便往长安县行事。”

        陈王点头,也起身,同众人道:“方才议定,诸位各行要事,此便散去吧。”

        众人一同道是,散去。

        陈王便与冷疏竹一起出门,院中有风,吹来一片干枯的竹叶,陈王抬手,那竹叶便落在了他的掌中,他盯着这竹叶良久,终究一扬手,又将它投入了风中。

        冷疏竹静静走在他身侧,不言不语。

        陈王开口道:“七月,那日,我去了景阳宫,在贤妃逝世的床下找到一件东西。”

        那宫殿几乎已经荒废,其中曾经的一切都保留在那里,皇帝似乎将那整座楼阁都尘封起来,令所有人不得前往。满布灰尘的地毯上,散落着打散的花粉,锈迹斑斑的铜镜,破碎的花瓶,滚落满地的珠帘,翻检过后一片狼藉的衣衫。

        陈王去过数回,悄悄来去,细细搜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线索?抑或是皇帝想要找到的东西,但他们都失望了。

        冷疏竹微讶,问道:“是什么?”

        陈王轻轻道:“是一枚金簪,海棠花式,背面錾着一行字:情似花前月,渡与两心知。那是他送给贤妃的,但终究滚落了尘埃。贤妃在那宫墙之中数年,若是真有一时一刻的欢乐,那……”他却没有再说了。

        若真有一时一刻的欢乐,那也是夹杂着欺骗和算计。她应是十分聪慧的,年少时便名扬淮西,出口成章,满腹锦绣,所以她清醒之后,才会那般的痛苦。

        世上薄命的,皆是聪明太过的人。

        冷疏竹心中怅然,贤妃与燕夫人年少时皆师从吴山居士不鸣,以师姐妹相称,不鸣以清谈成名,崇自然学问,向山川求志,不想高徒二人皆死于朝堂宫廷,不知是否为荒诞。

        陈王长叹一声,换了语气,收了惆怅,道:“你随后再去见邵月一面。”

        邵月为京南营都指挥使,京南营掌京畿军务,为城防役使,在关中的都西营还有一处京畿卫中军,人不多,不过数千,皆为精锐,这两支人马加起来不过两万,便是拱卫都城之军。皇帝防他的陈军防了数年,却不会想到陈王敢在他的亲卫中下手。

        冷疏竹领命而去。

        陈王已经收敛了所有的心情,他的目光幽深至极,那里却再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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