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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愿得两地安


千岩放开红泥,一把抓住兮越手腕生怕他跑了:“你果然还活着。”

兮越手掌升腾覆盖起白色火焰,灼热的温度令千岩下一瞬便松了手,嗓音仍旧没什么温度:“怎么?非要赶尽杀绝才算完?”

千岩有一瞬间的怔忪,他的灵力自己是见识过的,冰冷清凉……

河底一簇一簇的水草顺着水流柔美招摇,不时有灵智未开的鱼虾在人身侧穿行。

凉花花抬手赶走眼前的一条小金鱼,看向兮越,:“你欠他钱了?”

兮越:“……”

千岩道:“姑娘误会了,是喜鹊族欠了他。”

凉花花大大咧咧地抱臂:“这可怪了,怎么欠人的像讨债的,被欠的倒像躲债的。”

红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家都进屋说话吧。”

兮越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我也不是来叙旧的。”千岩上前一步,扣住兮越肩膀,“跟我走一趟。”

兮越冷笑:“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会听你的?”

俩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兮越跟随君公子多年,所修习术法又岂是其他妖族可比,三五招便脱开钳制将千岩摔在一旁的珊瑚丛边。

“疯花,我们走。”

“就算你心中有恨,要怎么处置我都随你,起码回去看一眼小吟!”

兮越决然转身不为所动。

“他在埋葬赤心锤的土丘前长跪不起!三百多年风吹日晒雷打不动,不管别人如何劝说他就是坚信你没死!你一日不回他便一日不起身!”

兮越身形一滞,衣袖之下,鲜血从紧攥的指缝中缓缓淌下,化在河水中变成丝丝游离的红线。

“走。”

“小兮!”

红泥及时拉住起身去追的千岩:“你看不出兮越哥哥很烦吗?还要过去给他添堵?”

千岩眼睁睁看着寻找百年的人消失在河水尽头,回头对上一双清澈透亮不染纤尘的眼睛,这双眼睛像极了某人……

兮越一回来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人面面相觑。

沈乾把目光对准凉花花:“什么情况?”

她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听着好像是在喜鹊族受了很大的委屈。”顿了顿,手摸下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但我总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他那脾气,谁能给他委屈受?”

沈乾回想了一下兮越随随便便将赵县令手底下的几百人打得满地找牙的情景,很是同意她的观点。

君辞将三尾蹲在自己肩头,悠哉悠哉地把俩人绞尽脑汁的样子当成乐子看,就不告诉他们晚一点的时候可以使个法术让兮越睡过去,然后带着他俩一起去灵识里看个究竟。

……

……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黑喜鹊的树巢来了两位贵客。

一位身穿墨红色轻薄春衣,袍角绲了金丝绣纹,风度翩翩气派华贵。另一位身着月白长袍,腰间系一块色泽淳朴的黑青玉佩,一双妖美的凤眸开合间尽显风流,尤其那份下巴轻扬俯视他人的清冷孤傲之气,令人没来由地心生敬畏。

之所以称之为贵客,是因为两位登门拜访带来的厚礼。东泠海吸收海底浓厚灵力上万年才成型的墨瑚,仅一小段可增加数十年修为,无数修炼之人趋之若鹜。

这样数量稀少又有凶猛海兽看护的墨瑚,两人随随便便就拿来了一捆。饶是一族领袖们见多识广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贵宾一样请进会客厅供着。

两位贵客将族中人的劝说和意见置若罔闻,几乎是半威胁半抢地取走了赤心锤。

跪在土丘前的少年一副人畜无害模样,单薄的身形清瘦的面颊,一双水溜溜的大眼睛低垂着,带着哭腔抽抽搭搭第抱着月白袍公子的腿:“求您不要拿走小兮哥哥的东西。”

沈乾一直记得自己是个礼数周到的文化人,对少年循循善诱:“此物原非贵族所有,只是因缘巧合暂时寄存,我二人受人之托……”

话没说完被君大公子冷哼一声打断:“本公子是看了别人面子才客客气气跟你们要,若再如此婆婆妈妈,拔了你的树巢,搅个天翻地覆,最后也一样是要将锤子带走的。”

受人之托么?

少年哭的更凶了,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泥土,风一吹皱巴巴的,谁看了都免不了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求您让小吟见小兮哥哥一面。”他坚信兮越没有死并非毫无根据,赤心锤上认主的封印确实消失了一段时间,可数月后那颗明亮的印记又突然出现,并且三百年来一直都在!

“他不想见你。”

沈乾鄙视了一下这个铁石心肠,这可是兮越用性命保护的人,你这样不怕人家心疼吗?

沈乾的小心思全都挂在脸上,被君辞一眼看穿,同样回以鄙视。什么不入流的小妖族,他一顿饭的功夫也能灭上十来个。兮越竟然被这种妖族欺负得那么惨,真是太没出息了!

沈乾将快要哭晕的少年扶起来,安慰道:“别听他胡说。你哥哥心里很疼你,只是还别扭着,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自然会来见你。”

三百年前君辞练习招魂术时无意中招来几个游魂,其中一缕残魂虚弱得不像样,妖元灵力全无,竟是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他一时兴起便将残魂引入一颗功效不明的丹药之中,数十年后残魂情况稍微稳定些,他又突发奇想将其投入丹炉,试验一下能否将外来魂魄与宿主熔炼为一体。

这样大胆的想法在旁人看来简直可笑,生灵有自己的独特属性,若属性不合适别说融合,化灰,爆炸也是有可能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强行融炼,千万个里也不一定能成功一个。

偏偏君辞还真成功了,他将融合好的丹丸放在灵力充沛之地,两百年后化形成一位白衣赤足少年,并且十分正常……除了受损的妖灵需要不停地用各种珍稀药材修补维持……

君辞冷飕飕道:“他的一缕残魂被我所救,现在跟着我过得很好。你不必再等他,他也不会见你。真想让他安生,保重好自己做该做的事情才是正理。”

两位贵客就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千岩得知赤心锤被拿走的消息后赶忙跑来看望小吟,小吟扑在他怀里哭得很伤心,他问他,小兮哥哥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千岩十分笃定地告诉他,没有。

三里川鲤鱼妖的那双眼睛与千吟如此之像,他看到兮越维护红泥的样子就知道,他从来没有忘了小吟,那个明知会万劫不复却还要无怨无悔去守护的傻弟弟。

后记

数月后,妖族传出喜鹊族栖叶大长老历雷劫失败,即将不久于世的消息。

人间云城某家客栈的一位伙计向老板请假消失了几日。

漆黑的巢屋里没有点油灯,月光透过木槿叶子洒进窗子些许细碎的斑点,清幽安静。

一阵风吹过,窗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在空荡荡的房屋中:“你终究……还是来了。”

一句话仿如石沉大海,无人回应。床上的将死之人却没有就此停止,继续道:“我明白,说没有怨恨那是谎话,好好的一株灵草,受尽烈火焚身之苦,最后更是沦落到要每天用各种补药来维持和修补妖灵,怎么会不恨?怎么会不怨?可是怨恨的话,面对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弟弟,又怎么能狠得下心,怎么怨恨得起来?咳咳……所以,最好的选择便是不见。”

巢屋中央的木桌上,茶壶凭空悬浮,微微倾斜将水倒入茶盏之中。飞到栖叶身边。

栖叶接了茶盏,费力饮下,又道:“我栖叶一生对得起族长,对得起喜鹊族,对得起千吟和她母亲,对得起天地……咳咳……临闭眼时才惊觉,唯独对不起的只有你一人。不说出这句话,我怕是闭不上眼睛,当年……终究是喜鹊族亏欠了你。”

清风入窗,树叶婆娑,无边沉默。

“谢谢你能来,让我走得了无遗憾。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深信不疑。”

“你会原谅吗?”

明知无人回答,固执的老人家还是艰难地说完:“如果能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缓缓闭上了眼,只留下一句轻盈得如同叹息一般的话跌落在无人回应的巢屋中。



两棵手臂粗的脆枣树在已在院子西北角扎根日久。

沈乾一路看着满树新叶抽出,由嫩绿变成翠绿,终于隐隐约约嗅到些花香,心情大好地叫了梁毅来,在树下铺了席子摆了矮桌,就着凉花花的独家点心一边品茶一边晒太阳。

一朵蕊中带蜜的枣花在微风轻抚中自枝头飘然跌下,落在梁毅杯中,更增了茶水的清香。梁毅微笑,从怀中取出大红喜帖轻放桌上,推到沈乾面前:“下月初六,备好贺礼再来。”

“呵呵,”沈乾咬着点心道:“没钱。”

梁毅大方道:“荷花酿管够,喝不完可以带走。”

沈乾拍拍手上的点心屑,乐道:“这还差不多。”

“还有,”梁毅饮下茶水,“大恩不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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