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女人

陆小凤跳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剑离。

        他绕着剑离踱了一圈，细细打量，眼睛里的光彩越来越盛。

        最后，轻叹一声，抚掌大笑一声：“妙极，妙极！”

        花满楼侧头问道：“你笑什么？”

        陆小凤苦笑一声：“我是在笑我自己。”

        “为什么？”花满楼问道。

        剑离也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坐下，变戏法似的又摸出一壶酒，大口喝了一口，叹气道：“闻名江湖，人人都在找的紫君，深夜来此做客，还认得我，岂不是我的荣幸？”

        “紫君？”花满楼一瞬间变了面色。温和的笑意消失了。

        他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平生最反感的就是那些随意对待生命的人。虽然紫君杀的人本就是杀手，不是好人，但是也不代表紫君就可以处置那些人的生命。

        面对两人的警戒，紫君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安安静静地找了一方角落坐下，淡淡继续道：“我本也不是来找你们的。今天，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杀人。”他的眉轻轻蹙起，脸上浮现出旅人浓浓的疲倦。

        “今夜，我只想找一个有酒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会儿。”

        陆小凤盯着剑离看了一会儿，然后左掌往桌上一拍，酒坛反震而起，再反手一推，酒坛就如陀螺般快速旋转飚射而出，带起一股劲风，直逼剑离面门。

        剑离只空手轻轻一拖，再往怀里一带，不费吹灰之力就揽过酒坛，仰头喝了一口，道：“好酒。多谢。”

        他的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恍如天成。陆小凤在心里推演几遍，竟仍然看不出一丝破绽来。特别是在酒坛如此高速运转下，紫君竟能做到不让酒晃出一滴，实在难得。

        陆小凤不由佩服道：“原先只听闻紫君剑法过人，没想到这掌法功夫也是极好的。”

        剑离却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搭理陆小凤，只自顾自喝起酒来。他喝得虽慢，却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酒鬼。

        有酒在时，他的眼睛和耳朵一向容不下其它事情。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陆小凤的好奇心。

        平时善解人意的花满楼此刻却站在一旁，也不出声解围。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陆小凤摸了摸胡子，苦笑一声，倖悻坐下。

        陆小凤抓起酒来大喝了几口，不时看看紫君，手不时摸摸他的“四条眉毛”。

        所谓四条眉毛，其实是两条眉毛加上两撇小胡子。只是这两撇小胡子实在太过修长漂亮，简直和两弯月牙眉毛不相上下，因为江湖人称“四条眉毛”。

        剑离冷冷扫过“四条眉毛”，对眼前的事情觉得甚为荒诞。

        他本是天下第一庄流剑山庄的少庄主，自三岁习剑，日习不缀，十三岁时就一人孤身直入一剑挑了当时恶名昭彰的藏尸十八洞，威震天下。十八岁时以自创剑招“照水”打败上一任剑神，成为公认的“天下第一剑”。

        自那以后，江湖再无敌手，也再难寻得棋逢敌手的剑客。

        江湖人说，他是近五百年来最有希望破碎虚空，达到传说中的逍遥先天境界的人。

        剑离却知道，那毕竟也限于传说了。

        自他十八岁突破“大宗师”以来，后面几年无论如何修习，武功都寸步难进，再无进展。

        仿若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隔着那个世界。

        可是面对父亲的希冀，全庄上下仰慕的目光，剑离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孤独地一遍遍练习他的剑。

        他本以为他的一生就是如此了，却没想到竟有如此离奇古怪之事发生。

        前一刻，他还在自家后院深陷群攻之中，下一刻，他竟然出现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在经过多日的观察后，剑离已经确信，这里不是他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流剑山庄，没有藏尸十八洞，更没有“天下第一剑”剑魔紫君。

        他，没有身份，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成了这个异世界的流亡之徒。

        剑离苦笑。

        剑离仰头将酒喝尽，轻叹一声：“旁边这位，想必就是花满楼了……”

        “不错。”陆小凤点了点头。

        花满楼微笑道：“紫君识得在下？”

        剑离的脸更白了一分，像一片薄薄的纸在风中飘飘忽忽。月光斜斜打在他的身上。

        陆小凤和花满楼只听着这个孤僻、忧郁、邪异的剑客，轻轻道：“我全明白了……”

        紫君到底明白了什么？

        两人一头雾水，简直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此前从未见过紫君，紫君却已经表现得好似见过他们无数次一样。

        更确切来说，好似他们的名字，对紫君有着特别的含义。

        这是为什么？

        然而剑离却再不说话了。他只低低地埋进酒杯里，就像冬天的松鼠抱着果子一样，专心而满足地喟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听那些玩家说过“陆小凤”和“花满楼”这两个名字，以及关于四条眉毛的传说。

        原来，这里不过又只是玩家口中的一个小世界。

        在那群可以不限次复活，永远杀不尽的玩家看来，这个异世界是由话本构成的。

        而剑离他所在那个世界，则是由一款游戏构成。

        剑离则是里面的武力顶级boss，打败他，是所有玩家梦寐以求的事情。

        自从他记事一来，就没有哪一天不是在杀戮中度过。尤其当对手还能死而复生的时候，杀人就变得更加轻飘而容易。

        剑离轻嗬一声，然后在酒中看见了自己漠然的双眼。现在，除了找寻父亲，他对世间万物已经漠然，毕竟，在那样虚假又无限次复活的世界里，生命、爱情……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被扭曲到变形。

        最近发生的事情、杀的人、想杀他的人，已经太多太多。

        剑离摩挲着腰间的流苏，打算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打听父亲的下落。充满鲜花的小楼，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月夜阒静无声，忽有惊雀乍起，虫鸣叠唱。

        风轻轻地吹，送来了花香，和一个比鲜花还要娇艳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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