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场交易

我继续往他大脑深处探索，我看到了这个马上民族柔情的一面，这场面的基调是粉红色，粉红色的桃花，粉红色的马裙，粉红色的面庞，与粉红色的小手，这是一个大约五六个月的婴儿，真是人类最可爱的一段年华，史承恩不断以自己的嘴亲吻这个可爱的孩子，让他的胡须摩娑孩子的光滑的小脸，小孩子有时会抓住他的胡须，狠狠地拽他的胡须，他便咯咯地笑起来，他很享受这些。

        这场面让我感动，甚至希望抱着那孩子的是我，或许有一天，我会和鹤年领养一个人类的孩子，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失神，史承恩脑海里的画面一点点灰暗下去——因失神而导致对脑海的探索力下降——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学不会对探索对象保持完全的中立。

        我收拢自己的思绪，再一次朝史承恩的脑海中再次发射出去，史承恩脑海里的画面再次清晰起来。

        小孩子的小脸后，是一张姣好的女子面容，不施粉戴，面洁如月，不能说是顶级美丽的面容，但却有一种狐类无法忽略的娴静之美，这份娴静让她脸上绽放出一种圣洁的光晕，如果我还是个人类的话，我或许也会有这份圣洁的光晕。

        我穿越过自己的小小分神，继续往史承恩脑海后方行进，我要看到这个女子与孩子后来的下落。一群打着“唐”旗号的士兵，冲进一所华丽的房子，那女子抱着孩子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惊恐万状地看着冲进来的士兵，然后他们被乱七八遭地带到院落中，一个满脸胡子的独眼大汉睁在其中，女子不停地朝独眼大汉跪下，大汉的面上显出滛邪的笑意。

        然后，我看到那女子被狠狠地拖走，一边用手不停地取勾取史承恩手中抱着的小孩。我想什么我都清楚了。事实肯定是，那女子便是史承恩的妻子，那孩子便是史承恩的儿子，妻子被人拖走，被霸占，史承恩自己为了孩子，而选择忍辱负重被割去生殖器充作马奴，抚养儿子。

        我被我看到的画面震撼到了，这史承恩要有颗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承受这样的巨重啊——自己又一个万人之上的世子，功败垂成，化为阶下囚，并被割去生殖器，日日任人耻笑，妻子活生生被人占去，成为他人的玩物。我不知道是应该嘲笑他的冷酷无情，还是该嘲笑他的忍辱负重！

        “青丘！青丘！”鹤年轻轻唤了我两声，我相信我看到的画面他也都已看到。

        “如果你是史承恩，你会活下去吗？”我回头问鹤年。我知道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但我确实问了，脱口而出，仿佛它不受我的大脑控制。

        “这个我没法回答你，只有到了那时那地，才能有答案！”鹤年的回答冷静而干脆，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我不喜欢他这种过份的理性，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在事情未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它会如何发生，不是吗？

        此时此地，我已想到了救外公的办法。鹤年看了我一眼，似乎也知道了我心中的想法。他轻轻地一推门，门往后闪了闪，但只显出一条拳头大小的缝，便被门后什么东西挡住了。鹤年不敢使用蛮力推门，以免吵醒史承恩，他用手往里勾了勾，然后听到咚咚一声轻响，门便打开了。鹤年走上前，迅速地以手捂住床上史承恩的嘴，然后用脚在史承恩的脚上轻轻地踢了几脚。

        踢到第三脚的时候，史承恩猛然睁开眼，眼色中满是惊恐之色，看来这位昔日的马上汉子，勇敢与胆量早就生活磨得稀烂了。我轻声说：“我是来帮你妻子脱身的，不会害你！”我连说了几遍，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对大唐皇帝及长孙将军心怀感激，只想一心一意饲养好马，以报不杀之恩！”史承思终究是见过风浪的人，不多久就冷静下来，恢复了思考功能，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我与鹤年是大唐派来试探他的忠心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诉你，在你的一生中恐怕只有这一次试探风险的机会了，如果成功了，你妻子得救逃出生天，你还有什么可失去的？难道你想你妻子一辈子都是他人床上的玩物吗？难道你希望你的儿子成为永远的苦役吗？”我知道，我没办法立即取得他的信任，但妻与子却是他永远的软肋，只要攻其软肋，必定能说服他合作。

        他沉默了下来，他的脑中展开激烈的天人大战，最终侥幸一搏的心态占据了上风，他说：“你们要的是什么？”

        “需要你救一个人！”鹤年坦白地说。

        “我？救一个人？”史承恩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笑容，仿佛鹤年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很明显，他不相信如此落魄的他还能救人。

        “对，这个人，也只有你才能救！”

        史承恩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问道：“谁？”他脑中闪过很多人的身影，其中有个人一闪而过，如一只疾飞的鸟儿划过他的脑海，稍纵即逝，但我敢确定，那个人正是我外公崔佑权。

        “崔～佑～权～”，我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史承恩的脸部表情开始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愧疚还是震惊还是恐惧。他脑中浮现的是外公的音容，有的是鞠躬，有的是讪笑，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卑微的形象，这就是史承恩心目中我外公的形象，经过这么多年对人类思维的探测，我已深深理解后辈人类造出的一句话“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对人的判断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千人一面，一人千面。

        “我可以救他，但我又怎么确信你能救我的妻与子？”史承恩佯装冷静地问我，我知道他内心的激动与不安，我的提议是他从来想都不敢想的渴望。

        说实话，在办成之前我无法让他确信我能救他的妻与子，关键时候是鹤年找到了让他确信的办法。

        鹤年冲史承恩说：“你看好了！”

        史承恩盯紧了他眼前这个高大但过于帅气的男子，他不相信他能够证明什么。但还没等他脑子转过弯，他的眼睛就睁大得合不上了，终其一生，他也不曾窥见过这等奇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永远都不会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是真实的：他看到这个英俊的男子的头发开始变色，从黑色变成金黄，并且长发慢慢缩短，变成一寸左右的细毛，两只耳朵先是上部变尖，然后是整个变大，大到弯过来足以盖住半边脸，耳朵的背面长出了金色的细毛，浓浓覆盖了整个耳背；再看那脸，原本英俊的脸，变成了一个倒三角，并同样铺满了金色的细毛……

        史承恩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两只眼睛睁得像铜铃，下意识地往腰间摸了摸，相必在未俘之时，那里常年挂着宝剑，空摸了几次，才清醒过来那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惊恐地说道，“你、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救？你们刚才所言，是不是纯粹戏弄我？”

        你们是妖怪，神通广大，不可能需要我帮忙才能救人，再说狐不是向来是害人的吗？为什么要救人？——这是史承恩脑中的想法，这是我与鹤年都没有料到的结果，但随即一思索，他有这种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狐妖报恩的故事难道你没听过吗？在报恩这件事上，我们远远超越你们人类，崔相国就曾经有恩于我们，他遭此突变，我当然要救他；要救他，原本凭我们的法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但如果我这么做了，崔相国的仕途怎么办？日后便只能隐姓埋名了。”我不可能对他尽诉实情，那太复杂了，难以言明，但又不得不对他言明部分真相，否则无法取得他完全的信任。

        听了我的叙述，史承恩的大脑开始平静下来，脑中的思绪如水般缓下来，他相信我说的话，随之他的脸色开始平静下来。我知道，是时候谈具体的计划了。

        我与史承恩经过一番探讨，最后商定的计划是这样的：我让史承恩的妻子与孩子假死，埋掉后，我再从坟墓中将他们救出并送出长安城，送到郊外的三清观，观主是史承恩的老部下，然后，史承恩便写封信为外公开托，再将这封信托薛如晦交由朝廷。

        信的内容大意是说，史承恩因病重将死，自知杀戮甚重，为洗前罪安心离世，欲还崔佑权一个公道，以清清静静地离开人世：大军攻入长安后，抓住崔佑权，看中其才能欲请他为官，但崔佑权誓死不从，一直被关在天牢中，受尽虐待，在一次战略转移中，军中缺伙夫，便让崔佑权做伙夫，他伺机而逃。

        在朝廷释放外公后，再令史承恩假死，我再如法炮制，救出他，令其与家人团聚，接下来，逃回北方的行程，史承恩便可自行解决了，无需我再帮忙。只须答应我从此隐姓埋名，不在朝廷视线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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