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云海之边
在现今阿克莱萨圣所内保存的古代文献中，对圣启教所信仰的日出与光明之神「耀世之火（alethino）」是如此描写的：
神之王身披光芒而来，降下火雨烧净魔物盘踞的原野，又使沸腾的红云将毒雾分开。他的发丝有如黄金，而双目如同火焰，皮肤光洁如玉石，背生的羽翼如阳光铸造般遮天蔽日，其俊美的容颜是世上任何一位画家都无法描绘的……
“好。”王默合上手中的《圣事长卷》，为那仿佛言情小说一样华丽的描写先掉了会儿鸡皮疙瘩，随后将那幅羊皮纸叙事诗往身后一扔：
总而言之，他目前知道一件事，就是这个曾经把恶魔们打到哭爹喊娘、还不得不逃到另外一个世界居住的‘神主’，是个大帅比。一个帅到让人生气的大帅比。
还是正派角色。
“哼。”虽然对这个设定本身没有什么意见，但目前拥有‘反派角色’自觉的王默还是从鼻子里不屑地哼出了声：
你们神哪有一个好东西。
——
“——我觉得有人在骂我。”靠在金色王座上看书的俊美男人突然抬起头，对身边四翼的侍者说。
他长着一张如神话中描写的一般、美丽到有些不真实的脸，鼻梁高挺，嘴唇红艳，额头上有一个复杂而精妙的图案，锦缎般白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即便裹在长袍中也可以看出他的躯体与他的面孔一样完美的无可挑剔，处处充满美感，而他的双眼正如金色的火焰般……
不，那双眼睛真的在涌出火焰，原本该是眼球的地方像是像两个连通熔炉的空洞，不断涌现出与他发色同样的、如黄金般的火焰。
“您在说笑吧？您可是这大陆上所有人类的信仰，怎么会有人诅咒您的存在呢？”侍者看着座上几乎快要整个陷入靠垫中的男人，微笑着回答。
神主却并不说话，静静地用那双常人很难想象可以用来视物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仆人，将那个可怜脑瓜中所想的全部事情都看了个透彻：
为什么突然看着我这个死变态没事闲的不对我怎么可以这么想但他真好烦什么正事也不做不行想点别的上次古人类被灭族就是他挑事哦不他是不是看出我心中在想什么了你没事干就去盯着恶魔啊真是想点别的快别看着我了我是恶魔我也要骂你的
男人将自己的视线落回那本名为《爱在喜剧开始之前》的小说，目光开始随着文章的换行缓缓移动。
侍者长长松了一口气。
“卫兵，给我把他拉出去砍了。”神主突然说：“今天中午吃灵山雪鹰的蛋，要流心的。”
于是门外立即跑进来两个六翼的圣殿守卫，一个刷拉拉把菜单记下，另一个拖着冒犯了主人的侍从往外走。
那个被拖走的可怜四翼面目因为愤怒扭曲，不断挣扎着，而口中则一直冒出哔哔的奇怪噪音：“「————凭什么！」「——」「你————就是个——————！」”
待两人走到神主已经看不见的地方，拖人的守卫a问：“他说啥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记菜单的那个则回答：“在说违规的话和主人不爱听的话，被消音了。这是云海之城的规定。”
“哦……”
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明白的守卫a决定不思考那么多，一只脚踩住还在挣扎的侍从，手起刀落，直接将那个堆满了不和谐思想的脑袋瓜砍了下来。
四翼的脑袋落地后，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流，那具身首分离的尸体逐渐溃散成光核飘向云海尽头的、他们诞生的「源生之树」，而再过不久就会组成新的生命、以崭新的形式再次降生。
“糟了。”一直盯着菜单看的六翼守卫突然发出惊呼，脸上写满了懊悔：“我忘了问主人是要煎还是煮。”
做了煎蛋如果主人要煮的怎么办？做了煮蛋如果主人要煎的怎么办？两种都做了如果主人问‘为什么给我做两种’怎么办？如果主人接受了两种蛋但吃完其中一种后另外一种放凉了怎么办？
“你在纠结什么？”负责砍头的守卫a搞不懂为什么同伴明明不是厨子却要想那么多：“就算做错了，世界上怎么还会有为了一个蛋生气的人呢？”
“有啊！”拿着菜谱的守卫十分激动地说：“你刚来可能还不懂！主人他就是那种，会因为恶魔长得太丑所以亲自出征讨伐还把他们赶到异世界居住不准出来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我说什么是什么不准反驳喜怒无常总之超级无敌任性事精龟毛之神啊！”
“哈……”守卫a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可是这和你一个守卫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懂。”拿着菜谱的守卫悲壮地摇了摇头，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重返神主寝殿的道路：“我去问问。”
过了没几分钟，那名守卫回来了，欣慰地点了点头：“要煎蛋，少油。”
“哦……挺好。”守卫a又点了点头：统领万物的神主大人也没他说的那么难伺候嘛。
“其实还有一件事。神主刚才问我要那个四翼的侍从，想让他回来，说他讲笑话很好笑。”
守卫a眨了眨眼睛，看向刚刚执行过死刑已经什么痕迹都不剩的地面：“可是我刚才已经把他杀了呀？”
“是的。所以我说他已经被砍头了。”
“然后呢？”
“主人说‘把砍头的那个也砍了。谁让他砍那么快的。’”
“……”
——
交代了午饭的耀世之火继续瘫在王座里，翻看着手中的恋爱小说：
这个男主角和女主角再次相遇的情节设计的很妙，两个人身处不同的家族却要为了爱情化解战争，相隔在遥远的距离仰望同一轮月亮互诉衷肠，实在可悲可叹，但是后期的殉情自杀实在不好，太容易使读者、尤其是年轻的读者产生消极悲观厌世的心态。
要他说，应该改编成男女主角觉醒了魔法，登上世界的巅峰，将反对他们的人统统杀光，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对。
恋恋不舍看到最后一页的耀世之火将书合上，望着封面上写着的‘作者：血伯爵’几个字，不由在心中赞叹道：这位作者的灵感和构思真是一绝，人类中这样有才华的人属实不多，真想把他请到云海之城来写作。不过‘血伯爵’的这个‘血’字有点不符合圣殿‘和谐美丽自由’的宗旨，应该改改，叫‘树莓伯爵’听起来比较文明，反正它们都是红的。
好，决定了，以后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他改名。
这样想着的耀世之火更开心了，于是心情特别好的他决定处理一下几百年没处理过的政事，‘啪啪’拍了两下手，叫上来几个十二翼的参政，问：“距离魔王天灾苏醒，还有多长时间啊？”
——为了父神的安全，这个家伙必须早点处理才行，最好一从那个连他都够不到的魔界出来就立刻碾死。
其中一名参政回答：“回禀神主，天灾苏醒已经有八天了。”
八天？耀世之火也不想着小说了，从王座上刷地一下坐直身体，问：“怎么没人来通知我？”
你说你不想处理文件谁来通知你政事你就砍死谁。
一名参政心中想着，却还是禀告道：“是下属们的失职。”
“好。你自己知道错了就好。”耀世之火对门外一招手：“卫兵，给我把他拖下去砍掉六根翅膀再扔去守门。”
对自己宿命无从反抗的参政也不想着辩解，安静如待宰的羊羔一般，被冲进来的守卫拖出大殿。
守卫麻木地看着这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屁事就受到严厉处罚的同伴，刀刚抬起来，还未落下，殿内就又传来一道命令：“人带回来，还有用。”
已经心如死灰的参政被推回了殿内，而高坐于王座之上的神主，则下达了新的命令：“从今天起，你给我去下面搜集魔王的情报，想办法把他从亚巴顿给我弄出来。”
“这……”参政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我等神族——”
在‘神族’这个词语说出的一瞬间，耀世之火的眉头跳了跳。
参政立刻改了称呼：“我等翼族向来与恶魔的气息不相容，即便到了地面也会被他们立刻发现的啊！主人！”
“也是。”耀世之火点了点头：“但是我的命令不想改，那你就给我变成恶魔。”
在场的所有翼族喉头顿时噎了一口血：这谁他妈办得到啊？！
被命令的参政索性也不再害怕了，压着怒火梗着脖子回道：“属下做不到。您杀了我吧。”
“那我帮你。”
耀世之火说着打了个响指，那参政身上立刻燃起一股白色的火焰，将他整个身体包裹起来，烈烈燃烧着，而后那团火焰像燃料逐渐耗尽一样越烧越小、越烧越小。
最终，待火焰灭却之后，一只灰扑扑的小鸟从余烬中飞了出来，一边哔哔哔地尖叫着一边撞向座上的神之王，却被耀世之火一把攥进了手里。
男人低头打量着这只不停挣扎的鸟：“不错。灵魂燃烧后留下的恶质就只有这么多，我也许应该把你留下来的。不过做都做了，你就用这幅身体接近魔王好了。”
“这……”另一名参政说道：“神主大人的决策虽然英明，但魔王天灾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谁让他出来他就出来呢？何况还是……”
这样一只没有什么特点的鸟。
耀世之火一瞪眼：“接近的办法当然要动脑子去想啊！计划已经有了！当然要你们完善！否则我还要你们有什么用？！”
众参政大惊：好有道理，但是也好他妈没道理啊！这不就是等于动动嘴说想出了一个超绝无敌爆裂牛逼的魔法，然后让别人去彻夜钻研术式构成吗？！好任性啊！
“好了，都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吧？”耀世之火看看手里的灰色小鸟，又看了看部下们：“现在先帮我把血伯爵的新书找到，没有书能看的我很无聊。人类那些赞颂我的诗歌我已经听腻了。”
众参政更惊：原来真的会听啊！好自恋啊！
耀世之火一拍王座的扶手：“看着干什么？去啊！”
被他的从手里甩脱的小灰鸟扑通一声扎进云海做成的地板里，急速朝着地面上人类居住的大陆坠去。
在它的身体终于离开翼族所生活的‘云海之城’的结界范围后，那哔哔哔的不明声音终于变成了一句完整的脏话：
“耀世之火你他妈就是个脑子有病的臭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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