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借就是不正常

不好的感觉，就是从那年的端午节放假回家开始的。

        放假前一天，江山就提前订机票回了家。孟华清晰的记得吴乾借第一笔钱的场景，放假第二天中午，老婆正在吃饭做菜，孟华在帮她打下手。这时吴乾电话过来，表现的异常兴奋的说，老大，我这次回老家，又有新收获；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嘛，我们老家有家大型国企，正好也有个潜在项目，正好我们公司也能做，更巧的是，今天去我高中同学家玩，说起来这个事情，他正好有个朋友可以牵线搭桥，相互介绍认识；老大，机会难得，稍纵即逝啊，我想明天晚上就约对方，争取把这个项目负责人一举拿下。

        孟华说，这是好事啊，你可以跟跟看。跟踪项目这么多年，孟华见过吴乾这样表现的了，像吴乾这样之前，并没有太多类似项目跟踪经验，前期可能只有一点机会对接到项目负责人，然后就单方面的武断的认为自己已经在成单的路上了，好像自己已经拿到这个项目了一样兴奋。对吴乾所传递的信息，虽然孟华这边，是这样的一个判断，但是，在这个阶段，孟华还是不想打击吴乾的积极性，基于此定位，关于此次交流，孟华很快就作了一个决定，尽量多鼓励吴乾。

        吴乾电话里显得有些尴尬，孟华意识到了对方的语气。孟华说，你有什么困难吗？吴乾说，老大，是这样的，明晚饭桌上，如果条件合适，我想给对方买点礼物，送其他的，对方可能也会有顾忌，我就想买点加油卡，他们消费起来也方便。我听我那同学说，他喜欢打麻将，吃完饭，顺便再一起打下麻将，顺便在合情合理的输给他一些银子。孟华知道吴乾的意思，他这是想申请公关费。孟华说，明天再说，如果你有把握的话，你再给我电话，我再请示老板。吴乾是知道的，平常上班时间，类似这种公关费用，都得提前走内部的邮件，进行申请，而且审批人特多，最终老板审批通过，财务才会转账。相信每个公司，关于这样的费用，都是谨慎又谨慎，不仅这是开支，这又不仅仅是纯成本支出，这还是一笔特殊的开支。

        谁知道这个时候，吴乾话锋一转，他竟然说，好的，老大，实话实说，如果我自己现在兜里有钱，我都不会向你请示了，我自己就拿自己的钱公关了。听吴乾这样一激，孟华感觉解释说，吴乾，你多想了，合理的公关费公司是支持的，只是在公司做事，规矩我们总是要遵守的，关于公关费的申请流程，入职培训的时候，你应该也是学习了的，确实要走流程的，只是现在放假，特殊期，我才说电话请示的，这样也更快嘛。这时，吴乾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好像下军令状般的说，老大，你放心好了，这里是我老家，对于这些人的老底，我比谁都清楚。对于拿下这个项目，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一定没问题，老大，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现在给我转一万块，就当做是我个人借你的。听到借钱这么敏感的事情，刹那间，孟华突然想起来，前些天自己不，才带吴乾赚了两万块的外快的嘛。孟华说，前些天，不才分了你两万块嘛，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吴乾说，我小舅子买房，一下子被我老婆全拿给他了，不然的话，我也就不向你开这个嘴了。孟华说，这样啊。吴乾说，那老大，待会你转我支付宝，支付宝有记录，也方便。孟华说，好好好。然后二人就把电话挂了。

        关于二人的电话，一旁的孟华老婆也听到了一些。待孟华又详细的给她转述了一遍，孟华老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孟华老婆说，这个事啊，我建议，你还是让吴乾走公司的流程。孟华说，走公司的流程，时间上肯定来不及。孟华老婆说，关于公关费的申请，难道吴乾不知道，那他为什么又要搞这一出紧急事件呢。孟华说，刚才他电话里不是说了嘛，正巧有人认识那边项目负责人，这说明提前他也不知道这个关系线嘛。孟华老婆说，他到你们公司多久了？孟华说，一个多月了，刚给他转正。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嘛，前段时间私下里，刚带他分了两万块的陪标费。说完，孟华又解释了，刚才吴乾自己说的，他这笔钱的去处。孟华老婆说，我建议你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一个是一万块钱毕竟不是小数，二是你认识他毕竟也不久，你怎么就保证全面了解人家。当时，孟华考虑是考虑了，但最终孟华还是没有真正接受老婆的建议，鬼使神差的一样，就把一万块钱转给吴乾。多年后，关于当时没有听从老婆的建议，也成了孟华记忆力，永远抹不去的一个印迹。

        后来，关于这次吴乾向自己借钱的细节，孟华每年在脑海里，不知道会做多少次的复盘。无独有偶，这些次的复盘中，孟华每次都会发现，那次吴乾借钱过程中，存在的漏洞，越想越觉得漏洞百出，虽然这样说，有事后诸葛亮之嫌喽。

        比如像老婆所说，自己认识吴乾并不久，关键彼此还是在异地，现代社会，知根知底的，都不好相互借钱，何况两人还相隔几千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项目，如果自己不出差了，自己压根一辈子就会再去项目所在地的。比如吴乾入职培训完没几天，他明知道公司公关费的申请流程，他还是没有选择提前走内部流程，非要在全国人民都放假的时间段说这事，难道不是他提前就布好的局。

        比如自己刚带吴乾分了两万块，这么快他就没钱了。哪怕真像他说的那么巧，被他老婆的弟弟临时买房借走了，关键那时候自己是不认识他老婆的嘛，为什么不多长个心，为什么不直接向他老婆，这个第三人确认呢，拆穿谎言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拉入第三者进来共享信息。当然这一条后来孟华一而再，再而三的倒在这一条上。

        比如为了公司的事情，公司支付相应的公关费，这都是很正常的诉求，为什么吴乾会不打自招的说，如果他自己卡上没钱，他就会自己掏腰包去先做这件事了呢。哪怕后来让自己转账，他一直说的也是借，这时候反而就没有提，前面一直说的公关费话题了。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注意到，吴乾口中这些前后矛盾的关键词变化呢。

        比如吴乾前面说，自己高中同学的朋友，认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后面又说这个朋友说这个项目负责人喜欢打麻将，吴乾都没有和他同学的朋友见面，怎么可能就知道人家的喜好了呢。这前后不也是矛盾嘛，哪怕电话里说了，但是第一次见面，又是送礼，又是打麻将故意输钱，是不是显得节奏太快了呢，还是这只是他单纯编造的局。

        每次复盘完，孟华几乎都会做同一个动作，那就是狠狠地捶胸顿足一番。没想到啊，枉自认为是猎人，结果被猎物耍了。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不小心，这其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作怪，比如这是放假时间，自己不想让老板知道，出差期间不请假就回家了；比如自己认定这是吴乾自己的私事，能下项目来自然好，拿不下来风险也是吴乾自己担着，因为吴乾自己说的，这个钱是他个人借自己的；比如自己明显高估了自己这个领导的威慑力，吴乾在自己手下干活，不管怎么样，他总不至于耍赖吧；比如自己对人性认识不足，自己总觉得自己跑了那么多年业务，什么人什么事没遇到过，就大意了，不知道人生处处可能有坑，处处需要谨慎，甚至需要胆小甚微，否则很可能前功尽弃、马失前蹄。

        成年人的结局就是如此，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最终，不管是苦果还是甜果，都得自己独自承受。难道之前自己在办公室，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吗？听过，而且时不时就会听同事说类似这样的案例，时不时就听被借过钱的同事感叹，借钱容易，还钱拉仇恨。听过有用吗？人呢，在一些事情上，总是过于自信，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自己才不管，反正就是偏激的认为自己与众不同，一般这个时候，警惕心就不在了，麻烦自然就找了上来。

        为什么孟华对这个端午节记忆那么深刻呢，除了吴乾问自己借钱的事外，这个端午节还发生了两件事，一直让孟华耿耿于怀。第一件事，就是放假期间，有天自己带一岁多的女儿下楼，一不留神，让她从二楼楼梯口滚到了一楼，看到这个场景，自然是被老婆臭骂了一顿。第二件事，就是端午节放假完，返程的时候，在机场，孟华接到了章龙的电话，被章龙又骂了一顿。原来是因为孟华放假回家，没有报备给章龙。孟华解释说，这不是正常放假嘛。章龙没好气的说，你要知道你是在出差，以后记得出差回家，要提前报备。虽然孟华内心不服气，但是在章龙面前，他还是得表现得服从的态度来。

        端午放假回来一周内，有两位项目上的同事，向孟华反馈吴乾的问题，一位说吴乾有不良嗜好爱酗酒爱打麻将，一位说吴乾像项目同事借钱。如果前面一位说的，还没有引起孟华足够的重视的话，后面一位同事的话，就让孟华开始担心了。毕竟前面一位同事说话的出发点，可能是想提醒孟华注意吴乾这个人。一个人怎么样，那可不是一天两天就判断出来的，得经过很多事情，很多关键时刻的检验才能知道一二的。但是后面一位同事说的，如果属实，就说明自己之前借给他的一万元，可能也会面临打水漂，这也是第一次，吴乾给孟华的感觉中有了恐惧的味道。

        孟华知道，一个正常的上班族，虽然工资不多，但也不至于到处借钱吧，除非他有不良嗜好。就是这个“除非”，让人起疑心了。不良嗜好有大有小，孟华现在所做的项目，都是异地办公的形式，管理中，本来类似监管、督促的氛围，就很弱，如果再有员工存在不良嗜好，如果这个嗜好还很严重，对项目绝对是灭顶之灾。

        公司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之前孟华就从行政主管常荣那，听到过c省项目负责人的传言，说c省有个项目上的负责人爱去夜店，夜店那种地方都是高消费，正常打工的人怎么消费的起。这名员工家境也不好，可谁让他染上这个瘾，那个地方的钱，好花不好欠。没钱了就借，后来周边的人也借不到了，他就开始借高利贷。敢干高利贷生意的，就不怕不还账，这名员工自然是知道他们的手段。最后逼得没有办法了，他竟然打起了供应商的主意，开始骗，原本是客户给供应商的钱，他中间动下手脚截留了十几万，人跑没影了。结果客户、供应商相互对了信息，才发现被骗了，报警呗。跑是跑不掉的，这名员工虽然是抓到了，但是钱没了。想到这些，大热天，孟华竟都打起来冷颤，谢天谢地，希望吴乾还没有堕落到这个地步。

        待孟华初步调查了一番，内心才算稍微安定了下来。原来吴乾虽然向两个同事借过钱，但只有一个同事借给他了。借的也不多，只有两千五百元，没赖账，一周之内很快就给还上了。至于爱喝酒，爱打麻将的事情，孟华没有过多追究。男人嘛，谁没有一点小爱好。但是孟华还是提醒了吴乾，需要注意自己的生活习惯问题。为什么最近手头比较紧，吴乾也给了合理的解释。

        倒是项目负责人武义的一句，给了孟华警醒。武义说，老大，关于吴乾这个人，我觉得你还是要注意点。孟华说，你说的也是他爱喝酒，爱打麻将，借钱的事情？武义说，不仅如此，你还记得吗？我以前在道上混过，我发现这个小子身上有那种脾性。孟华说，怎么说？武义说，有时候你不在，吃饭一般我们不都是aa嘛，他显得很大方，动不动就给全员付账，他家啥经济条件，我们不是不知道。还有，闲聊的时候，我发现他讲的很多事情，都是那种圈子的，所以我觉得这人，可能不干净。当然了，我希望我的判断有误。当时孟华虽然没有全信，但是武义替自己关心这个态度，孟华还是很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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