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狐

位置偏僻，以猎户为主要居住人口的小山村，此时此刻变得热闹了起来。

        “快来看呀，王叔猎到了好东西。”

        稚嫩的童声传遍整个村子，村民们纷纷出来凑热闹。

        只见七八个捕猎高手一起推着一架槛车进了村，脸上无不志得意满，好似得胜凯旋的将军。

        车内关押着一只狐狸，通体雪白，走近细瞧还能看见皮毛深处隐隐泛着的冰蓝色，再不识货的都能看出此狐并非凡品。

        包括不远处掀开轿帘观望的太守。

        在小孩们带着崇拜的眼神的追问下，以王六为首的猎户精英们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了他们猎到这只妖狐的全过程，其中自是少不了添油加醋。

        妇孺们的眼神更加崇拜了。

        思白在心里连着呵呵了几十次。

        她原本在古幽林里清修，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贸然闯进来，被妖邪追杀。若非她出手相救，这些人早被啃蚀得只剩一堆白骨了。

        她不仅救了他们的性命，还给他们指路，让他们平安离开。谁知这伙人竟恩将仇报，又偷偷潜进来，带着几张所谓的灵符妄图擒住她。虽然成功了，但那是她放水，若非日日修炼太过无聊，想看看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否则仅凭区区几道灵符就能擒住她？

        猎户们越说越兴奋，已经在跟妇女们商讨该如何烹饪这妖狐了。

        “王叔，有人找你。”

        还是方才传声的孩童。声音清澈嘹亮，极具穿透力，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走上前来，对着王六道：“我家老爷路过此地，见各位所擒的狐狸毛色甚好，甚是欢喜，想请各位开个价，将狐狸卖与老爷。”

        众人望了望不远处的奢华马车，看着管家抖了抖鼓鼓的钱袋，银钱碰撞发出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悦耳，便又齐刷刷看向王六。

        王六吞了口唾沫，穷猎户乍一见到这么多的银钱，说不心动那都是假的。纠结片刻便面露难色：“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兄弟几个中了这妖狐的暗算，身上都长了毒疮，还指望着靠它的血肉驱毒呢。”

        其中几个猎户撸起袖子，手臂上的毒疮一览无余，有的已经溃烂流脓，黑色的毒液混着血液，恶心又骇人。

        若是一般人，见此情景大抵早已打了退堂鼓。管家见多识广，不会跟风咬定毒疮就一定是妖邪所为，略作思考，便去请示太守，得到允准后叫来了随行的大夫，为猎户们诊治。

        思白现在连呵呵都懒得呵了。一群愚蠢的凡人，亏他们还是长年混迹于深山老林里的猎户，竟连有毒的植株都认不出来，还敢让她背黑锅。

        真相大白，那几个伤员曾被一种叫漆树的树枝划伤，身上的毒疮全是拜它所赐，跟狐狸无半点关系。

        思白就这样被太守买走了，临走前还丢给了王六几人一个白眼。

        王六几人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那畜牲的鄙夷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头一看，不久前还一脸崇拜的小孩们此刻也是一脸鄙夷，心下更是羞恼。

        当今圣上沉迷修道，几十年如一日的潜心修炼，连朝政都不管不顾。可惜一片赤诚始终得不到上天的回应，眼见着年华日渐老去，心中焦虑日盛。

        这时候若能出现祥瑞之物献给圣上，表示上天还是眷顾您的，只是时机未到，仍需努力。圣上必然龙颜大悦，届时加官晋爵定然是少不了的。

        太守美美的想着，愈发的红光满面，连带着看那个不成器的兔崽子也顺眼了不少。

        思白倒没那么多想法。虽被关在笼子里，每天仍是吃了睡睡了吃，还不需要亲自动手觅食，日子过得倒还舒心。

        直到那两个人的到来。

        皇帝痴迷修道，民间自然上行下效，修道清谈之风在全国很是盛行。

        太守自然也不能免俗。

        修书一封上奏朝廷，静待圣上嘉奖的时候，太守偶然听闻城里近日来了两位下山历练的仙长，便派管家将他俩客客气气的请了过来。

        “仙长，这边请。”

        思白清梦被扰，自是不爽。

        “师兄，这好像是雪域的灵狐。”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

        管家不解：“那又是何物？”

        那人有些不耐：“反正不是尔等凡夫俗子能染指的。”

        这话她爱听，起床气顿时消了大半。

        睁眼瞧去，只见一身着白衣的清俊男子缓步上前，眼眸平静，似一泉清水，让她不自觉的联想到了山涧溪流，于群山环抱的幽谧青绿中流淌，天地相连，唯愿沉寂其中。

        男子打量了她片刻，神情若有所思。

        转而对着管家道：“在下顾寒卿，与师弟越子陵，叨扰太守了。”

        顾寒卿。

        思白默念了几遍，似在细细咀嚼，回味其中。

        夜晚，太守府客房。

        “师兄，你真要看着太守那老家伙将雪域灵狐进献给皇帝老儿？”

        进献给皇帝没什么，落在玄牝阁手中可就不妙了。

        他二人一路走来，没少听闻玄牝阁的事迹。什么抓捕山野精怪，吸食它们的内丹修炼邪功，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勾当更是罄竹难书。

        偏偏皇帝宠信这帮妖道，不仅封阁主为国师，还尊其为国教，享人间香火供奉。

        若是灵狐进了京，皇帝的新鲜劲一过，肯定是会落到国师手中的。

        “要是它的内丹不保，岂非便宜了玄牝阁一众妖道？”

        顾寒卿平静如常：“放心吧，我仔细看过了，灵狐并未被擒住，贴在笼子周围的符咒并无多少威力。”

        国内道教盛行，滥竽充数的自是不少。太守和猎户们就很不幸的遇到了坑蒙拐骗的方士，成了玄门废品的回收者。

        越子陵不解：“那它为何会情愿被困在这里？”

        顾寒卿摇头，表示不知。

        越子陵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师兄可还记得师父说过，他曾与雪域之主有过约定，若有后人，会让他前来昆仑拜师学艺？”师兄点头，他又道：“雪域之主的后人，会是它么？”

        “阿嚏——”

        思白吸了吸鼻子，望着满天繁星，睡意全无。

        望着同一片星空的顾寒卿，亦是无眠。

        从怀里取出一方绣帕，上面绣着一株粉白相间的兰花，栩栩如生。

        那双让思白如身临幽境坐看行云流水的淡然眼眸，顷刻间盈满了愁绪。

        快了，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找到你的故乡了。

        风动，叶落。

        顾寒卿左手迅速收好绣帕，右手格挡了身后的一击。来人一击不中，再次出手，竟是连环杀招。

        顾寒卿跃下栏杆，见招拆招。

        来人全身被黑衣包裹，只留出一双过分明亮的双眼，鹰隼似的盯着他，教人不寒而栗。

        顾寒卿观其身形，应为女子。他想不到自己何时得罪过女子，便开口道：“姑娘与在下是否相识，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女子不答，只继续攻向他。几个回合下来，他发现此女虽招式狠辣，却并无伤他性命之意，倒像是想生擒他，便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一直未能成功，女子已有些许焦躁。舍了贴身肉搏，捏了个法诀，引得假山下凉池里的水升起如柱，化为数支冰棱，尽数向他攻去。

        顾寒卿一一化解。心下生疑：此乃雪域的御水控冰之术，她为何会精于此道？莫非此女与那被关在笼中的灵狐有何关联？

        思及此处，他便不再留情，拔出佩剑猛攻向她。

        女子终是不敌，放了把烟雾弹就匆忙遁走，夜色成了她的保护色，不消片刻便没影了。

        顾寒卿自幼修炼，视力自然要好于常人。

        循着那女子的身影追上去，竟来到了关押灵狐的小院。

        此刻院中流光溢彩，灵力冲天，好在并未有任何的攻击力和破坏性。

        顾寒卿停止追赶，缓步前行。绕过遮挡于眼前的假山亭台，拨开影影绰绰的枝桠藤蔓，空旷而明亮的小院竟让他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流光溢彩的灵力乃灵狐所有。与白日里慵懒散漫的形象不同，它已是离开了笼子，起身直立，浑身包裹在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光晕中。朦朦胧胧，似笼着轻纱的皎月，吸引了漫天繁星。

        须臾过后，光晕渐渐散去，纯白的皮毛连带着尾巴一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嫩滑如脂的肌肤，和人类少女的四肢。从足间到发梢，皆与凡人无异。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这具完美无瑕的胴体就这样大剌剌很直白的展现了出来，未着寸缕。

        顾寒卿急忙转过身去，心跳如雷，耳根泛红。

        思白睁开眼，不明所以，对着那个熟悉的背影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会没事！

        他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默念清心咒，努力平复着汹涌澎湃的心绪，却在听到她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后猛然顿住。

        “别过来！”

        思白愣住，依言停步。

        “穿上！”

        顾寒卿脱下外袍扔给了她，全程都未回头。

        思白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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