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67
张逢宁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好孩子，他乖巧懂事，勤学苦练，从无不良嗜好。在别人家小孩沉迷网络游戏的时候，他日复一日地练着乒乓球。他一路顺风顺水，从当地最好的学校读到了全国最好的，他的一生没有违逆过父母，也从未遭受挫折。
施宁似乎难以置信张逢宁敢挂她的电话，紧接着又打了一个过来。张逢宁关了数据调成飞行模式，搁置一旁不再理会。
行动如此强硬，心里却是难受的。张逢宁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神略有无助，许是从未经历，他竟不知道顶撞父母会是这样的场面。
钟令熙怔怔地看着张逢宁。哥哥很孝顺，第一次违抗父母，竟是为了她。感性战胜理性，她的心疼了起来，对他说：“我自己跟阿姨说吧，我也说得比较清楚，她应该也不会那么强硬跟我说话。”
“不用，”张逢宁声线疲惫，却很肯定，“这是我的事，妹妹不应该承担我家里的矛盾。”
“那……咱们想想要怎么跟妈妈说？”
张逢宁点了点头，抓住她的手：“先洗澡吧，很晚了。”
照惯例钟令熙先洗澡，张逢宁排后。他脸上又冒了痘需要敷脸，钟令熙准备好水和化妆棉，等他一出来就召唤：“快过来。”
他笑了一下，乖乖过来躺好。钟令熙一个翻身坐到他身上，将化妆棉剪裁成合适的大小，醮了水往他脸上贴。
按照习惯，他们会在睡前看一会儿视频，今天应该开始看《哈利·波特与火焰杯》了，可眼下两人都没了心思。
脸敷好了，张逢宁将钟令熙的手一抽，她落进他怀里。他叹了口气，很是无奈：“我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妈之前没什么意见，现在突然这么强硬。”
“可能，之前她不知道我会有这个机会，现在发现可以有却又不要，就很难接受吧。”这也是钟令熙给自己的解释。
“我就不应该跟她说那么多，搞得她现在就抓住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觉得是可以克服的。”
钟令熙慢慢爬起来，跪坐在他身边，好像离他的怀抱远一点能让她更冷静地思考。她没考虑太久就说：“这样吧，明天你主动给阿姨打个电话，或者给她发个微信——开头你要先感谢她，说知道她是为了我们好，肯定她的想法，然后再说劝她的话。”
“好。”张逢宁笃定地相信，钟令熙的主意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帮你写吧。”
“不用，我自己会说。”他很肯定。
钟令熙看了张逢宁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距离他看不清她，她乖乖钻进他怀里，又唤：“哥哥。”她一天大概要这样叫他一百次。
“睡吧宝贝，明天我会解决好的。”张逢宁吻了吻她的额头。
张逢宁很快睡着了。他只有在要事发生的时候难眠，跟她表白，跟她第一次过夜，跟她第一次欢爱……那么，第一次与父母发生激烈争吵，对他来说都算不得大事。
倒反是钟令熙辗转难眠，她很快从他怀里出来，抓来手机，看到周敏如在与钟令熙梁可可的三人小群里发了消息：我们摄影师排期出来了，下周去三亚拍婚纱照。
钟令熙：好棒啊，需要帮忙吗？我最近没什么事了。
周敏如：不用啦，那边都安排好了。
毕业后不久，周敏如就加入了一家mcm公司，有了团队参与制作和运营，她的内容做得更加专业和完善，流量也更加有了保证。虽然比在学校时自己单干没日没夜地策划拍摄剪辑少挣了一些，但却有了规律的作息和更多的自由。她和殷浩都不想无限地付出去追求财富，这一点与钟令熙张逢宁甚是相投。
只是，钟令熙忽然想问：殷浩家里对你的工作有没有别的想法？
周敏如：没有啊，怎么了？
钟令熙斟酌了一阵才说：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对方父母有点建议是不是也是合理的。
周敏如：你们爸妈有意见吗？
钟令熙大致简述之后，周敏如立即就说：这种婆婆管太多了，你妈都没说什么，关她什么事啊。
钟令熙：我就很纠结，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会有愧疚感，觉得我这么心怀抵触是不是不应该。
周敏如：不必愧疚，你本来就够好了，要求这么多，她没搞清楚是你们过日子不是她过日子。
周敏如作为过来人跟她说了许多，终归离不开让她坚持自我，并且告诫她：“这种婆婆控制欲太强了，以后肯定还会干涉你们很多事。”
钟令熙不是第一次听这句话，似乎近来一直有人这么告诉她，无论长辈同辈，亲疏远近。上次施宁建议她报考公务员，或许因为不是眼下的事所以催得不紧，这次时间紧张，她才见识到了施宁如此脾性。自她参加教师招聘以来，施宁紧锣密鼓地跟进和敲打，已让她心生抵触，只是她也在说服自己不该。到了现在，在最终抉择上施宁如此强硬争执，钟令熙一直对她的敬仰和歆羡也一点点被磨光了。
钟令熙还在挣扎：阿姨之前还蛮开明幽默的。
周敏如：日久见人心，人都有缺点，或许她性格是不错，但也太喜欢掌控一切了。
一直没动静的梁可可冒泡了：果然，我爸妈开始骚操作了。
钟令熙和周敏如同时问：怎么了？
梁可可：我过了龙岗老师，我妈开始想给我找一个本地的。
群里沉默了。钟令熙震惊得一动不动，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开明豪爽的梁阿姨吗？这还是那个认同施宁过分干涉的梁阿姨吗？这还是那个让她坚持自我的梁阿姨吗？难道母亲在面对自身利益的时候都会判若两人？可她妈妈并不是这样啊，是她们太自私，还是她的妈妈太淡泊？
周敏如先说话了：那你怎么办？
梁可可：我在收拾东西，准备半夜悄悄走，去陆坚那里，他们不知道陆坚住哪。
周敏如：太酷了姐妹。
梁可可：还好选了龙岗，房价比较便宜，我俩不会太难。
钟令熙也忍不住说：太酷了姐妹。
到底不希望她闹得这么难看，钟令熙还是劝她平心静气跟父母好好谈。
从梁可可那里一直以来的了解，陆坚为人踏实上进，对梁可可也是无微不至，两人处处和睦，和钟令熙张逢宁一样几乎从不吵架，钟令熙以为父母都会如覃丽一般认为：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觉钟令熙睡得不踏实，翌日周末，张逢宁固定在十点过后醒来，缠着她亲亲抱抱了好久，才想到要看时间：“几点了？”
明明他的手机就在枕边，却摆明不想拿，许是害怕看到谁的来电吧。钟令熙会意地去捞自己稍远的手机，告诉他：“快11点了。”
自然醒的周末，缠绵的情人难舍难分，没人想早点起来面对烦恼。钟令熙还是喜欢趴在张逢宁身上跟他说话，她将昨夜梁可可的事告诉他：“她半夜就收拾东西去陆坚那里了，好酷哦。”
张逢宁淡淡道：“反正我一直就在。”
是啊，自张逢宁从京州轮岗回来，他们一起生活两个月了，每天一起出门上班，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到了周末，她给他做饭，晚上一起散步，或者去哪里逛逛。这样的日子普通又平淡，于深州而言，他们本就不过是千千万万青年情侣中平凡的一对，但对于两个人来说，全世界都因彼此存在而美好。
“哥哥，”钟令熙小心翼翼，“你爸爸妈妈……有没有说以后退休了想来深州？”
“没有，”张逢宁明白她的担心，“放心，他们不会来的。”
钟令熙开心地打滚起来。
他们起床的时候，张逢宁手机里已经堆了施宁两个未接。知道张逢宁不愿和母亲争吵，钟令熙还是建议：“不然你给她发微信吧，文字可能会比较平缓。”
张逢宁接受了，钟令熙起来做饭，他捧着手机开始斟酌。
今天的菜工序简单，金针菇肥牛卷，番茄煎豆腐，炒空心菜。不出半小时，钟令熙就把张逢宁喊起来吃饭。
张逢宁带着手机过来了，乖乖说：“你看一下。”
他写好了一篇小作文，交由她检阅。钟令熙擦了手，交代他：“那你打饭。”
她坐到沙发上，开始看他的小作文：
妈妈，再过几天我就要26岁了，很抱歉到了这个年纪还要你为我操心。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希望我们能过得更好，但是终究我们对于“好”的定义不同，26岁的我完全能够判断什么是我想要的。我也知道爸爸妈妈在我成长的道路上付出了很多，为我指引了正确的方向，所以你们想要我们走的路固然是好的，但我更相信我们的选择也不会差，我想我们已经有能力有担当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当老师是有很多好处，可也有很多地方违背了妹妹的意愿，虽然看起来都是小事，可堆积起来就构成了每一天，既然处处不爽，那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好处坚持呢？我们不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当初我找工作的时候，妹妹也没有对我提任何要求，不断鼓励我让我找适合自己的，我问过她会不会希望我多赚钱，她说她对财富没有太多追求，其实我也一样，少这点好处，我们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最后一点，就算当老师有很多好处，可就一点，它违背了妹妹的意愿，我不会为了得到什么好处而让她受委屈。希望你可以理解并且尊重我们的决定。
钟令熙一字一句细读，看完了也久久没有抬头。直到张逢宁觉得太久，主动问了声：“怎么了，有什么要改的吗？”
钟令熙缓缓抬头，他才看到她眼里嗜着泪。他立即坐过来将她抱起：“怎么了？”
她眼角滑落一行泪，弯起嘴角：“我都不知道我哥哥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哎呀，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嘛。”钟令熙一哭，张逢宁就变得手足无措。
钟令熙又看了一遍，有些担心：“最后一句要不要删掉，有点强硬，就是说不会为了得到好处委屈我的。”
“不要，”张逢宁斩钉截铁，“这句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要删。”
“好嘛。”她轻轻一笑，这一次，就交由他来做主。
消息一发出去，张逢宁就关掉数据，调了静音，不管不顾。难得的周末，他不想都把心思耗费在这。言辞恳切，合情合理，真心实意，钟令熙也想不到还有更好的措辞，更想不到施宁再反驳的理由。
“吃饭吧，”张逢宁冲她一笑，“吃完饭我们看电影。”
“好。”
工作已经落实，下周论文开题，之后半年专心写好论文等待毕业，从此就可以真正和他一起分担生活了。张逢宁都已经想好了，他打算八月休年假，陪钟令熙母女去看东京奥运会。
到了晚上，施宁都没有任何回复。一直到了周一，钟令熙提交了放弃录用，施宁都没再做声。
“可能阿姨还是不想接受但没办法吧，毕竟你都那么说了，”钟令熙主动劝他，“你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说点好话。”
张逢宁说：“不用了，太刻意，我平时本来就不怎么给她打电话。”
可很快，就到了张逢宁不得不联系家里的日子。
跨年夜，张逢宁带钟令熙去欢乐海岸看烟花。21世纪10年代结束了，2020年在满天绚烂的烟火中降临，人们纷纷合十许愿，除旧布新，好则更好。
“我有一个问题，”钟令熙对张逢宁说，“以前大家都喜欢说‘都9012年了’，那今年2020年该怎么说呢？”
“2200年呗。”张逢宁说着，跟她一起笑了。
2020年1月3日，张逢宁26岁的日子，也是他还人生第一笔贷款的日子。尴尬的是，他每个月5日发当月工资，可3日就要还贷款，家里直接就得给他垫两万五，等他发了工资再还。
几天不和父母联系，就到了这种时候，张逢宁很尴尬，钟令熙也跟着尴尬，只是他俩全身加起来也真的凑不到两万五。
怕他抹不开面，钟令熙主动跟他说：“说不定他们忘了，你还是主动打吧，第一个月还最好还是不要拖，这么多钱转账要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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