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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又到殡仪馆


  就在我和丫头像两只土拨鼠窝在洞里憧憬着在她老爸面前取得合法地位后的甜蜜日子的时候,我一位亲人撒手人寰了。
那是一个微霞满天的黄昏,我接到我妈的电话,我妈在电话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我开始也没在意,因为我妈这人特爱哭,别看她在我面前跟母老虎似的,其实很多愁善感,有时候和我爸吵架了,她能关上房门哭好几个小时,所以我刚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根本就没往坏处想,只是以为我妈的泪腺不知道又被谁给触动了,直到我妈开口说了一句话才让我知道了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我妈说,你舅舅死了。什么?倒不是我没听清楚,而是这句话来的实在太突然了,前天我带着丫头去舅舅家吃饭,他还生龙活虎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我还想问什么,我妈什么都没再说,只是要我赶紧去殡仪馆,然后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我就懵了,坐在沙发上就觉得眼前好多星星在晃荡,我想站起来却感到四肢百骸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抓了件衣服就往门外冲,拦了辆车就往殡仪馆去了,我一上车就把自个往座椅上一靠,躺那出长气,估计那会我脸色挺难看的,司机吓的够呛,战战兢兢的问我上哪里去?我有气无力的说,师傅,我不太舒服,你就往殡仪馆开吧,越快越好。司机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可能把我当成赶着去投胎的孤魂野鬼了,幸好那会还是黄昏,如果是半夜,估计能把他吓出点好歹来。司机没在说话把油门踩到底一阵猛轰,车子像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我闭着眼睛躺在座椅上,怎么都不敢相信我妈说的是真的,我舅舅没病没痛的怎么就死了呢?最后我决定打个电话求证一下,我本来是想打给我妈的,但是我怕她悲情因子把我也弄哭了,这司机已经被我吓的失魂落魄了,我再一哭,这车准得出事不可,我最后给李行的老倌子打了个电话,他是舅舅的拍档,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电话通了,李行老爸的声音挺好听的,但是听着听着我就开始厌恶起这个声音来,因为它击碎了我最后残存的幻想。他说,其实舅舅中午就死了,只是遗体刚刚才找到。舅舅上班要经过沿江风光带,那是一条开满了各式各样鲜花的路,舅舅就死在了这条路上,沿江路上有个豁口,夏天的时候经常会有人从这里跑到湘江去游水,舅舅中午路过这里的时候刚好遇见一个小孩子溺水,舅舅就跳了下去把那个小孩捞了上来,结果自己却被江水给卷走了。那个时候正式汛期,舅舅的遗体被江水冲了十几里地才被沿岸的渔民捞上来。
李行的爸爸详尽的给我解释着,我却像是在听死神唱歌。我特疲惫的挂了电话,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最后我还是哭了,泪水一滴一滴的从眼眶中跌落下来,我仿佛看见了舅舅那张被江水洗刷的特别干净的脸。
我到殡仪馆的时候灵堂已经布置好了,舅舅的遗体摆放在冷藏棺中,他走的是那么的安详,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我妈和其他的亲朋戚友趴在棺盖上哭的死去活来。舅舅的身体被水泡的有点肿胀了,平时穿着得体的衣服现在裹在身上总感觉缩水了似的,花白的头发被整齐的梳理成了大背头,但我总觉得很刺眼,我突然很想把舅舅拉到自己怀里来,像他以前抱我那样抱着他,然后用药水把他的头发都焗成黑色,那种生机勃勃的黑色,但是当我的手搭在棺盖上的时候,却有无力的垂了下来,我没有力气掀起那厚重的棺盖,一如我不能穿透生死再把舅舅拉到我的生活中来。
我特颓废的找把靠墙的椅子坐了下来,我想起了刚刚被我送走的李曼,也是在这个灵堂中,也是满堂惨痛的白色,那个时候我还能拉着悲痛欲绝的李老板道一声珍重,现在我却站在了被安慰者的阵营,看着面色凝重的满堂亲朋彼此说着节哀的话,那一瞬间我把生死看了个透彻。我想起了家乡的一个传说,传说中把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泡在桐油中七天七夜,他就会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很久以前舅舅生病的时候总会逗我说他要死了。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急的哇哇大哭,我说,舅舅不死,舅舅不死,舅舅还没看到我娶媳妇呢。舅舅把我抱到他腿上坐着哈哈大笑的说,人老了总是要死的啊。我不依,就从家里跑出去,漫山遍野的找上慢慢一筐子桐油果拧到舅舅病床前奶声奶气的说,舅舅,你泡到桐油里就不会死了。舅舅就会特开心的抱着我亲。后来长大了,也终于知道传说始终只是传说,那一层薄薄的桐油是无法让人生和死亡绝缘的,所以我在舅舅面前总是特别的乖,不管我在外面多调皮捣蛋,在家里我总会展现出我懂事的一面,因为我知道舅舅身体不好,我不希望他总为我操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在我手肘上系了块黑纱,我把它扯了下来,我找了块白头巾披在了脑后。按照家乡的风俗白头巾是子侄才能戴的,我没有资格,但是我知道我必须把它披上。
稍晚的时候我接到了丫头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大呼小叫的吼,相公,你找抽啊?到哪里疯去了,门都没关。我这才想起刚刚走的急,好像是忘记关门了,但是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思再记挂财产的得失了,没关门就没关门呗,大不了偷点东西嘛。我没有过多的反映,轻轻的“哦”了一声。丫头可能听出我出我有点不对劲,放低声音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在殡仪馆,我舅舅死了。我说话的时候又想哭了,我想起前天我带丫头去舅舅家吃饭的情景,丫头陪他喝了点酒,老人家可高兴了,还嘱咐我不要欺负丫头,才过了两天居然就人鬼殊途了。
丫头在电话里“啊”的惊呼了一声,然后急切的追问道,老头死了?相公你胡说,那么好的老头怎么会死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丫头已经带着哭腔了,我看不到丫头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已经哭了。丫头一直都叫舅舅老头,虽然听着别扭,但是我知道她是喜欢舅舅才这么叫的,因为她叫她爸爸也是叫老头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丫头,我也在拷问上天,这么好的老头怎么就死了呢。我想叹气,却连深呼吸的力气都没有,我就着话筒喃喃的说道,是死了。
丫头这下真的哭了,她哽咽着安慰我说,相公,你别太难过了,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说完把电话挂了。
天擦黑的时候丫头来了,那会我正跪在舅舅灵前答客礼,丫头看见我了,走过来什么都不说伴着我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丫头眼泪流的七零八落的,但是她没有哭出声,她看了看舅舅的遗像,又看了看我,笑了,她说,相公,你别难过,真的,舅舅那么好的人,肯定被天上的神仙请去喝酒了。我知道丫头这是在安慰我,她把难受都憋着呢,她是怕自己哭了,我看见更伤心,在这跟我强颜欢笑呢。我也想望着丫头笑,但是这个气氛下,我实在笑不出来,我把丫头拉起来,给她系了块黑纱,又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然后指了指我妈,我是示意我没事,要她去陪着我妈。我妈年纪也大了,这么呼天抢地的哭,我还真怕哭出过好歹来。丫头点了点头,心领神会的走了过去。
后来李行也来了,举着一个大花圈就进来了,他非要代替我来行答客礼,他说,你做外甥的都能答客,我还是干儿子呢,更有资格。我最终把他拒绝了,不是我不累,跪了几个小时,我早就腰酸背痛了,只是我喜欢就这么跪着,我乐此不疲的磕着头,只有这样我才感觉自己的心没有那么痛。
吃过晚饭,人群三三两两的离去了,我本来想要李行顺路把丫头捎带回去的,但是丫头没有走成,我妈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我走过去想把我妈叫醒,丫头对我做了个“不准”的手势,把我赶走了。
偌大的灵堂冷清了下来,我受不了这种冷清走来出来,我点了一支烟在门口的草坪上躺了下来,我已经很累了,但是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我就觉得整个世界不存在了,好像天地万物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似的,我自己就是造物主了,我想让舅舅复活过来,结果他就真的从棺材里站起来了,我高兴的跑过去抱他,可是一睁眼一切又都灰飞烟灭了。
我躺在草地上望着漫天繁星机械的吐烟圈,看着那些烟雾由浓密逐渐变的稀薄到最后消散,我突然觉得自己领悟了人生的真谛,人生不就像这烟幕一样无常和短暂吗?几十年的韶光弹指一挥间,只不过是上帝喘息的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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