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十月初七，曹旭拎着两蛇皮袋的行李，坐火车南下了，那是他第一次出县城。

        眼看着母亲杜月莲驻在村口那瘦小的身影渐渐看不见了，身材高大又肌肉结实的粗糙汉子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那模样，看着跟小孩儿似的。

        纵使已经知道了曹旭的情况，可坐在旁边位置上的张裕伟还是忍不住疑虑：这人真的能把保安的工作做好吗？

        两人从乡下巴士到长途汽车，一路摇摇晃晃地，终于在当天下午到达了市火车站。

        张裕伟怕人走丢，早就在下车前就叮嘱曹旭一定要跟紧了来，而且吩咐他把贵重物品仔细放好，又教他在办理窗口凭身份证取票。

        过安检时还闹了个大笑话，不过幸好，他们顺利地坐上了去往目的地的火车。

        这是曹旭第一次坐上火车，这感觉既惊奇又新鲜，他扒着车窗看了一下午的风景，叽里呱啦地问了张裕伟许多问题。

        由于是旅游淡季，也不接近年关以及节假日，所以火车上的人并不多，而且很多人会选择坐高铁或飞机出行，所以像这种慢吞吞的绿皮火车上，有大把的空位。

        他们买的是最便宜的站票，却几乎没怎么站着，到了晚上的时候，甚至能蜷缩着侧躺在座位上睡上一会，车厢里还飘荡着泡面和臭脚丫子的味道，偶尔隧道里刺眼的灯光会把睡着的曹旭照醒。

        下火车时，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他们不舍得花钱买火车上的天价食品，从昨天到现在只囫囵吃了几块从家里带出来的玉米饼。

        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张裕伟说：“火车站附近的东西都特贵，咱回去再吃。”

        就这样，他们又坐上了s市的公交车，途经十四个公交站，才算真正到达目的地。

        “走，今晚你先住我那，等明天带你去见了王哥，到时候再让他给你安排宿舍。”

        曹旭拎着两个装得鼓满的蛇皮袋紧跟着张裕伟走进了一片旧城区，密集的楼房最高不过七层，排列得有条不紊，狭窄的过道却连一辆小轿车也开不进去，楼下的空地上停着不少电动车和共享单车。

        张裕伟熟门熟路地抄着近路走，然后拐进了一家小饭店，二话不说先拿起桌上的水壶就倒了两杯水，咚咚地喝完了才说：

        “你先坐着喝点儿水，我去前面叫两个菜来。”

        曹旭点点头，把蛇皮袋放在脚边，坐下就猛灌了三大杯茶水，他实在口渴得嗓子都干了，可火车上连矿泉水都卖12块一瓶，他实在舍不得掏那个钱。

        家里之前给患肺炎的父亲医治，已经花光了积蓄，还问亲戚借了不少钱，虽然父亲只拖了不到两年就去世了，但是曹旭和他母亲并不觉得后悔。

        可债还是要还的。

        家里顶梁柱没了，曹旭不得不挑起大梁来，哪怕他脑瓜子比常人要迟顿一些，但杜月莲仍然狠下心地在自己丈夫的丧礼上哭着求表兄替儿子谋一份工作。

        张裕伟答应了，又问起曹旭的情况，然后一再表示如果曹旭不适合做这工作，就得把人退回来。

        杜月莲再三表示能有个机会就好，实在不行让儿子回家种地，于是，曹旭这才能够跟着杜景出了这趟远门。

        菜还没上的空隙里，张裕伟又抽了根烟，他把烟盒扔给曹旭，曹旭给推了回来，憨笑说：“表舅，俺不吃烟。”

        听着这满嘴的乡言，张裕伟头疼地猛吸了一口烟屁股，辛辣的刺激让他清醒过来：“这样，你到时候去上班，别人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不该问的你就别管，干活的时候，有点儿眼色，手脚也要麻利点，知道不？”

        曹旭握着手中雪白的瓷杯斩钉截铁地说：“好嘞表舅，俺干活儿可麻利了，今年所有滴庄稼斗是俺自个儿收回来滴哩！”

        张裕伟看着眼前这张傻里傻气的笑脸，实在泼不出冷水来，只得叹气。

        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午饭，张裕伟带着曹旭回到住处，那是个不到二十平的小单间，带单独厕所和一个小阳台。

        桌上胡乱堆放着外卖盒以及一些酒瓶，地上不是烟头就是用过的餐巾，靠墙安放着一张宽一米五的木板床，上面的被褥翻卷着，床脚堆满了衣服。

        张裕伟用脚扫开了地上的垃圾和鞋袜，对曹旭说：“进来吧，有点儿乱，今晚咱凑合过一晚，等明天过了面试，就送你去王哥那边住宿舍去。”

        说完后，张裕伟就脱了鞋袜往床上一靠，刷起了手机。

        曹旭进来后把门带上，找来扫把开始清理起地上和桌上的垃圾，还搅了块抹布擦桌子，其间张裕伟只撩起眼皮看了几眼，就耐不住困乏躺下了，昨晚在火车上他根本就没睡好。

        虽然曹旭的脑子不灵光，但是人胜在勤快，这些寻常在家做习惯的事情，做起来麻利得很，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这小小的租房收拾得整齐干净。

        张裕伟躺了半边床，正昏昏欲睡着，听见曹旭说要买手机，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含糊道：“等睡醒再去……”

        曹旭只好也脱鞋躺下，不惯午睡，只眯了一会儿，到下午四点多，两人步行到附近的手机店挑手机。

        身上统共就带两千来块钱出来，这还是临出发前卖掉了一部分粮食和种子才换来的，自然是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尖上了。

        最后曹旭听郑坚雄的意见，挑了一支杂牌的4g手机，花掉将近900块。

        本来曹旭想买那种有大大按键的便宜老人机，毕竟他只用来接打电话，连短信都不会发，可张裕伟却说，以后工作可能会用到微信，就让他买个智能机。

        买了新手机，自然要办理手机卡，等两人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经到了傍晚。

        这一回吃晚饭，曹旭坚持要付饭钱，虽然曹旭傻里傻气的，但杜月莲夫妻俩一向温厚，从小到大耳提面命地教育曹旭，让他做个明道理，知感恩的人。

        晚上回到租房，张裕伟第一时间给曹旭申请微信号，教他发语音，为了解释这个举动叫发微信语音，像是打电话留言一样，张裕伟来来回回地把语音发到自己号上来，让曹旭过来听。

        粗略教导完曹旭怎么使用智能手机拍照，以及其它一些简单的操作，直到近凌晨，两人才洗洗睡下。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们就坐上了去往市中心的公交车，到了约定的茶楼，等王恺过来。

        王恺如今在一个设计公司做保安队长，手下缺人，正好把曹旭给安排进去，本身保安这个职业，要求就有低有高，低要求的地方，七十岁大爷也能干这份差事。

        这件事说难不难，但曹旭这情况，也实属不容易，因为他之前一直在老家呆着，没给人打过工，王恺这算是卖给张裕伟一份人情，将来可是要还的！

        求人办事肯定得请客，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一顿早茶就花了三百多，终于把曹旭的工作给敲定下来。

        整个过程中，曹旭云里雾里地只坐着旁听，偶尔在王恺问起什么事情时回答个一两句，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沉稳，并不显得傻气。

        当天下午，王恺就把人带到公司，交给人事部的小姑娘，复印了曹旭的身份证，做入职登记。

        试用期一个月，签试用期合同，一个月后看表现转正，再正式签一年劳动合同。

        试用期工资三千，转正后三千五，购买五险，每工作一年还涨三百，年终有红包，节假日有礼品，另外公司提供一日三餐，以及员工宿舍。

        看上去挺好的一份工作，所以在回去的路上，张裕伟都在不停地叮嘱曹旭，千万不要犯错，不然这么好的工作就没了。

        隔天早上，曹旭拎着两蛇皮袋的行李要赶在十点前到公司。

        张裕伟也跟着走了个早，一路教曹出门怎么坐公交车，又让曹旭认清楚公司的位置，记住公司所在的地址，幸好曹旭上学上到了初中，认识不少汉字，建设六路华庭五栋这些字他都认得，方向感也很强。

        一路给送到公司楼下，张裕伟再三嘱咐了让曹旭认真工作，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扬扬手像是作别：“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你好好工作，我先回去了。”

        曹旭目送张裕伟过了红绿灯，然后才拎着两蛇皮袋进了公司。

        昨天有王恺带着，他们一行人十分通畅地进去人事部，今天曹旭被前台接待处的小姑娘拦住了，问他：“您好，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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