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后日谈（五）
伴随着“吱呀”的一声，弥生和莲推开了木屋门。
这里像是许久都未有人造访，一进门堪比大雪的灰尘和腐霉味便扑面而来，屋内设施十分陈旧，四方角落七七八八地堆了各种杂物，铲子、废弃的木板、油罐和纸箱、干木柴、缺了一截的桌椅柜子等等……甚至还有看上去和卢布朗同款的很有年代感的电视机，整体像是个杂物间，但房屋中央有个炕炉，堆起了一堆烧过的木柴，看起来像是曾经有人在这里歇脚取暖，也许曾经是供工作人员休憩的小屋？
两人顾不上那么多，赶紧进入了木屋。一掩上门，刺骨风雪顷刻间便被阻挡在门外，这让他们都顿时松了口气。
弥生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颊：“活过来了……这里出现得真及时，感觉就像殿堂的安全小屋一样。”
“同感。先稍作休息整理情报吧。”莲边拿出殿堂里joker带队的语气开着玩笑，边活动着快要冻僵的四肢。
“情报就是，由于运气不佳，我们在风雪中迷了路，被困在这间木屋里了。得先联系大家说清状况，以免他们担心。”弥生拿出手机迅速地编辑信息，好消息是信息似乎发送出去了，坏消息是由于风雪导致的信号十分不稳定，他们不知道能否收到回信。
看弥生一脸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莲于是替她拂了拂身上的雪屑，又给她重新整理好围巾和帽子。沉浸在思索中的弥生任由他摆弄着，她懵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稍等，莲君的头发和帽子也有雪，你稍微蹲下来一点。”
虽然大概甩甩头发就能抖掉，但莲还是乖巧地半蹲着低下头来，任她给自己轻轻掸去雪花。
弄好之后，莲抬起头，两人忽然发现彼此的脸凑得很近，近乎鼻息之间。
他们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彼此，流动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迷离。弥生的脸虽然冻得发白，但此刻却蕴出了淡淡的粉色，莲轻微地呼吸着，黑眸中燃着烨烨火光，俊雅的脸庞在不自觉中缓慢地靠近。
弥生下意识地一如往常许多次那样闭上眼，然而等待了片刻，周围却像是静止不动了，只听一道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的睫毛上也沾了雪。”
“……！”弥生睁开眼后涨红了脸，刚鼓起脸要闹脾气，莲的嘴唇就轻轻贴了过来。
一个凉丝丝的、柔润的，又温暖流连的吻。
……
“好了，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弥生把披在自己身上围巾绕回莲脖子上，并愤而勒了勒打了个死结。
“咳咳……我知道了。”
虽然挡住了风雪，但屋内仍旧冷得像冰窖。他们得找找有没有其他的方法取暖。
两人开始在小屋内探索。他们没有摸索到电灯开关，但好在现在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屋内的陈设勉强能看清。四处翻找了一阵，弥生竟意外地找到了一块小的旧地毯，还有打火石。
屋子里还有些没有受潮的旧报纸和干木柴可以用。莲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终于将打火石磨出了一丁点花火。
弥生搓着手指在旁边打趣道：“看来之后给莲君的建议阅读书目里，要多增加一些野外求生相关的书籍了。”
“我会认真学的。”莲专注而小心地将磨出火光的打火石凑近木柴，火光瞬间欢快跳跃了起来。他内心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一本正经说道，“下次就去热带雨林挑战丛林冒险吧。”
“不，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做到那个份上，你真的很喜欢挑战超高难度的事……为什么要看着我？”
两人将地毯放在火堆近处，席地坐下烤火。火焰带来的融融暖意，一点点地渗透进身体，令冻僵的身体渐渐复苏。
弥生一时静静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只听身旁的莲说道：
“我们……再靠近点会比较暖和。”
放在以往，弥生可能会挤兑说他又在找借口，以用来掩饰自己的害羞，但这次她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靠了过去，还顺带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莲似乎也没想到她这次会这么听话，弥生感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就抬手抱住了她的肩。
屋外的狂风与冰雪肆意咆哮拍打着窗户，屋内一时之间显得安静平和，火光将依偎着的二人的身影拉长，只有木头被燃烧发出的一点清脆的声响。
少年的肩膀坚实可靠，弥生闭目休息了一会，感觉紧绷的精神在这片安适与温暖中逐渐放松下来了。她轻声道：“不知道这场暴风雪会持续多久，不会一直到明早吧？”
“不会的。”莲莫名笃定地说，揽住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些，“冷的话就抱紧我。”
“才不要。”弥生笑着回道，她话题忽而一转，“莲君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这几天总是一副看起来有话想说的模样。”
莲像是被她说中般地沉默了。
如果想要聊些什么的话，此刻是合适的机会。他们二人被困在此处，又一时之间无事可做，唯有闲聊。
弥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莲用一支角落里随手捡来的长铁棍拨了拨火堆，平静地说道：“弥生不需要在意，好好享受这次的旅行就好。”
“难道莲君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比如说在诡异的网站上网购了诡异的东西，然后不小心破产了什么的……？”
“不要胡思乱想。”莲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弥生已经知道了吧。”
她的确心中有数。莲所想的，大概和她这几天所在意的事是一样的。哪怕他们二人都刻意没有提及，这件事还是会时不时地浮上心头。
“是关于……离开东京的事对吧？”
莲知道她很期待这次和同伴们一起旅行，还认真地做了一番滑雪功课和旅游准备，所以他不想把气氛弄糟。本来想等旅行愉快地结束之后再聊这件事，但既然提及，也就无可回避了。于是他坦然承认：“没错。”
即使是已经料想到的回答，弥生眼皮仍然不自觉轻微抖动了一下。因为“别离”，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她离开了莲的肩膀，摆正坐姿看向莲。火光之中，莲的侧脸显得安静而温和。
“我在想要不要和父母商量，继续留在东京直到高中毕业。我能在卢布朗帮忙泡咖啡和洗盘子，拜托惣治郎再收留我一年也不难，虽然他或许会用很嫌弃的表情答应。”莲用平常地语气说着，“弥生怎么想？”
弥生以环抱双腿的姿态，将下颌支在双膝上，注视着滋滋跳动的火焰。
“如果能那样做的话，怪盗团的大家应该都会很开心。”她平静地说道，“但是，莲君是必须得回去的吧？留在东京对你来说并不是好的选择。首先，你在秀尽学园的观察期限就是一年吧？当初你转学过来是受到了狮童集团和前校长的暗中操作，他们已经都……失去了权力。现在的校方会不会同意你继续在这边念书尚未可知，很有可能为了避嫌，期限一到他们就会以此为借口要求你转学回去。”
“其次，莲君的家人应该都很担心你。虽然你有说过叔叔阿姨对你不怎么加以管束，但他们应该并不是不关心你，只是想给你更自由的生活空间。阔别一年，他们应该都很想念你，有家人相伴的时光是很珍贵的。”
莲沉默不语，认真地聆听着她的话语。
“最后，作为怪盗团团长，莲君已经在国安局留下了记录和前科。虽然你这次避免了被起诉和管教，但你若是继续长久地在东京生活，国安局的人肯定会继续暗中监视着你的举动，甚至是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可能会怪罪到你头上，到时候难免会被卷入糟糕的事态中。唯有避开东京这处事件中心，避开他们的眼线和耳目，你才会有可能回到平静的生活中。”
弥生一口气说完自己的分析，轻轻地舒了口气，温和地说道：
“所以，我当然希望莲君能留在这里，但是我也觉得莲君回去会比较好。”
感觉安静的气氛有点紧绷，她看向莲，但莲并没有看向她的方向。
“我大概猜到弥生会这样说了，你总是在为人着想。”刘海的阴影稍微遮住了眼睛，他的唇角微弯着，但神情却并不轻松。
“你说得没错，怪盗团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我继续留在这里必定少不了麻烦。只是……我不想和弥生分开。”
心弦被拨动着轻颤了一下，相识这么久以来，弥生听莲说过很多有点霸道的、令人害羞的、想不通他怎么能那么面不改色说出来的话，但却很少见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和神态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迷惘的、又带着些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脆弱。
也许他真的暗地里为之非常苦恼吧。
她何尝不明白莲想为她和怪盗团而留在这里的心意，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为了莲着想，只有让他回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
……诶？
真的是这样吗？
她恍恍惚惚地想，这些是我的真实想法吗？
她明明可以说出很多宽慰之词的，比如两人可以每天都保持电话联系、发信息、分享学校里的故事；到了假期就能见面、甚至一起旅游，所以距离远或许是可以克服的……可是此刻，她却一句类似的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此前她竭力避免自己去设想那些，会感到寂寞、惆怅的时刻。
只有这样她才能强行用理性来说服自己，让他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是她高估自己了。那些话与其说是她想要对莲说的，不如说是她在告诫自己的。
莲一直都太过迁就她，所以她不可以那么自私，不可以那么任性，否则只会让他为难。
可是在莲听来，刚刚那些话或许太过于正确，正确到有些冷冰冰、不近人情了。
所以他才会表现得近乎失落，仿佛自己已经不被需要似的。
弥生咬了咬唇，艰难地说道：“我……”
“抱歉，先忘记我说的话吧，我们先考虑眼前的事。”莲抬起头，又恢复了平常淡然的神情，他站起身道，“我去添些柴火。”
错失了解释的机会，弥生只好沉默地烤着火，感觉脑海乱糟糟的，心情也乱糟糟的。
但其实就算要解释，她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细铁棍心烦意乱地戳了戳火焰，忽然听到莲唤了她一声。
“弥生。”
莲朝着她的方向看来，露出了略显诧异的神情，“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弥生不解地看着他，发现他的视线并不是看向自己的，而是越过她直直地看向了她的后方。
她转过头，看到了摆放在后方的电视。老旧的电视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它底部有支架，带着笨重的后座箱，表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只是，电视黑洞洞的屏幕却显得有几分诡异，仿佛是一条深邃的通道，能一不留神就将人吸进去似的。
电光石火之间，漆黑的屏幕忽而以极快的速度闪现了一下。
……？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一时间许许多多要素相关的都市传说涌入了她的脑海：暴风雪被困，单独二人，空无一人的小木屋，电视……
对了，电视！
弥生忽然想起，她来之前在网上看稻羽市的旅游攻略时，偶然间看到了一个和这个地方有关的异闻：传说在下着雨的深夜十二点，在没有开启的电视上，会浮现出奇怪的电视节目影像……
明明只是瞥了一眼，她却印象深刻。
此时不是深夜，也不是雨夜，可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齿轮莫名契合上了的阴森的预感？
不不，她可是被真正的神赐眷顾过的，怎么可能会信这种莫名其妙的传言！
怎么可能……
弥生默默地站起身，默默地走到莲的旁边，默默地绕到他右方偏后的位置。
莲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有点茫然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弥生紧盯着电视，身体不自觉地挨近了莲，她如临大敌地捏紧了刚才顺手拿过的铁棍，语气严肃道，“我觉得那台电视有问题，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它刚刚忽然闪过了奇怪的画面。我认为我们有必要仔细地调查它一番。这是怪盗的直觉，真的只是因为直觉。”
莲看着弥生像是炸毛了似的模样，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嘴角禁不住漾出了一抹笑意，但为了避免被她发现又绷紧了脸，以一副了然的表情点头道：“好，我来带队调查吧。”
“交给你了，joker。”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台电视，绕着它看了看，这台黝黑的箱体除了型号格外老旧、灰尘遍布之外，并没有任何异样。莲试着敲了敲电视机箱，但也只是发出了沉闷的咚咚两声。他仔细地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了电视的连接线插头。
莲拎起插头，发现连接线老化得很厉害，而且并没有连接到电源开关，他思忖着说道：“这台电视没有插电。”
所以刚才的画面闪现只是错觉吗？
“唔，因为在网上看到了怪异的传言，可能是我神经过敏了。但是总觉得……”
弥生仍然注视着那台电视。深夜电视节目、电视屏幕……
她鬼使神差地向屏幕，然而在指尖触碰到之前，她的手被握住了。
“让我来。”莲以眼神示意她稍稍后退，随后自己试探性地将手伸向屏幕。
……！就在他将手指触碰到屏幕的时候，漆黑的平面忽然出现了变化！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屏幕表面像湖心波纹一样地散开，不仅如此，他的手指还穿过了屏幕，仿佛对面存在着另一个空间。
二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弥生连忙拉住了莲的手臂，试图将他的手拉出来，可是屏幕那头仿佛有另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他，以极大力度地想要将他拖拽过去。
莲变了脸色，他迅速地扭头喊道：“弥生！离远点！别……”
但已经来不及了。弥生紧紧抱住了莲的腰，两人都被那股难以阻挡的力道拖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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