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国庆节吴丽微和唐娜都约林加乐出去玩，他拒绝了，他告诉她们要学画画，没有时间，吴丽微很吃惊，都不知道他在学画画，直到林加乐发了现场照片给她看，才真的相信。

        她越来越不懂林加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像是被各种丝线缠绕住的巨大线团，不管怎么抽丝剥茧都始终无法窥见里面的内核，他严密地将自己包裹起来，而外面的人又不断给他添加新的丝线，以至于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庞大，不断地将身边人倾吞进去，就算是想逃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林加乐和唐瑞在纪家练了两天画，他们都安静的独自绘画，纪韬每个人讲解的时候都一起听，唐瑞时常讲笑话活跃氛围，但纪博君和林加乐之间从来不说话也不搭理对方，连纪雅君都发现他俩的不对劲。

        不仅旁人看着难受，当事人也并不更轻松。

        林加乐总是坐在纪博君斜后方的位置，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背影，每次想到他都不会再理睬自己，林加乐心里一边劝说自己放下，一边又无比后悔。

        纪博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总觉得林加乐在盯着他，肯定是厌恶的眼神，一想到这里纪博君心里就如打翻五味杂瓶，浑身别扭。

        当夜晚人群散去，纪博君在这个已经充满林加乐气味的房子里也觉得待不下去了，他身上的气味、他呼出的空气、他强烈的存在感都残留在这里，时刻提醒他，林加乐讨厌自己。

        实在在屋里待不住，纪博君独自在外面游荡，看街边的便利店、看吃过的烧烤、看喝过的奶茶、看摔过跤略凸起来的路面，他觉得很伤心，总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最后，他来到了公园里的那个凉亭，独自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湖面。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在这里遇到过林加乐，当时还给了他一根烟抽，那是他第一次尝试抽烟，烟的味道很苦，他不喜欢。他还记得当时的林加乐看起来很孤独，很想陪陪他，现在想来都是自作多情。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作多情。

        有这么多女孩喜欢他，还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他怎么可能孤独可怜！

        但是，他还是不明白林加乐为什么要讨厌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林加乐像往常那样去公园跑步，只是刚路过凉亭就看见纪博君独自在那里，他停了下来，远远地看着他。

        看不见的时候觉得可以放开手，就算从此成为陌生人都可以，可纪博君一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想靠近，想拥有。

        要不要过去？要不要趁机去给他道歉？去给他解释，请他不要再生气了。

        林加乐看着他的身影，知道他想要这样做，只要能原谅他，怎么样都可以。

        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反而故意发出了一点声响，林加乐从小径穿了过去，走下凉亭，越过石桌石凳，走到了他的身后。

        很紧张，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应该怎么说呢？纪博君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没有发现身后出现了人，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呃！”林加乐小声发出一个诡异的单音，他都奇怪这样的声音是怎么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又蠢又傻。

        纪博君吓了一跳，转过来见是他，一下就警惕地站了起来。

        虽然光线昏暗，但林加乐还是一下子就看清了，纪博君眼圈发红，他在哭！或者是哭过！林加乐震惊地站在原地，忘了要说什么，就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纪博君低着头绕过石凳，准备从另一边离开，他突然就觉得这地方是属于林加乐的，而林加乐肯定不想看到他。

        “你……”见他转身就要走，林加乐快速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试探地小心问：“你怎么了？”

        “放开我！”纪博君使劲扭着胳膊，另一只手推着林加乐抓他的手，可林加乐抓的很紧，他挣脱不开，心里的怒火和委屈升腾了起来，熊熊燃烧，“放开，你放开我！”

        林加乐不但紧紧抓着他手臂，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推他的那个手腕，如同纪博君全力反抗他一样，他也全力抓着，因为用力，两个人的脸都扭曲起来，看起来面目狰狞。

        林加乐知道他应该先说些什么，再把纪博君放开，而不是像要跟他打架一样纠缠不休，但是他又觉得只要放手，纪博君就会头也不回地跑掉，他脑子混乱，只知道不能放开。

        “放手！混蛋！”

        纪博君几乎是在跟他扭打，他已经爆炸了，这段时间积累的情绪都爆炸了，纪博君拼命的反抗着嘶吼着。

        “你要干什么？你究竟要怎么样？我躲着你还不行吗？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放开！你放开我！我讨厌你！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纪博君不停的吼着“我恨你！”

        这三个字不断冲刺着林加乐的耳膜，钻到他的脑子里，渐渐把他钉成了大理石雕像，他站住不动，手上的劲也松了，迷茫失措地看着愤怒的纪博君边哭边吼。

        纪博君的手被放开，他自由了。

        “你这个混蛋！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每个人都非要依着你吗？我就不！我偏不！我不会再让你欺负我了，你这个讨厌鬼！”

        他用脚踢林加乐的腿，用手打他的身体，用他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语言骂他，他哭着喊着发泄着。

        直到他突然发现林加乐就只是站在那里一脸悲伤地看着他，纪博君抬起手臂抹掉朦胧的眼泪，才发现自己还抓着林加乐胸前的衣襟，他的理智在这一刻一点点回笼了，他看着林加乐的眼，再一次抹掉不断掉落的泪，咬了咬牙，转身跑掉了。

        看着他消失，林加乐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他的脑子里只剩下“我恨你！”三个字不断回响。

        他突然想起那个梦，只是现在他却觉得他扒出的不是纪博君的尸体，而是自己的，他当时是抱着自己的尸体在嚎嚎大哭。

        每次他想哭的时候都哭不出来，从很小的时候起，胡云霓就一边打他一边警告他不准哭，只要他哭就会打得更凶，虽然胡云霓自己总是在半夜失声痛哭。

        好想哭啊，眼泪却流不出来。林加乐一屁股坐到了刚刚纪博君坐的位置，也跟他一样的姿势趴在那儿看着湖面。

        纪博君跑回家，先去洗了澡，把自己收拾妥当，愤怒委屈的情绪经过发泄已经平复了，他坐在床沿摸了摸胸口觉得自己现在挺冷静的，转过头看了眼床头柜，伸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

        那是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的小盒，打开，里面用绒布仔细包裹着一个圆形的物体，纪博君拿了出来，一层层打开来，是一个精美的镂空怀表。

        怀表暗黄古朴一看就价值不菲，怀表没有走，其实是好的，只需要上好发条。

        纪博君摸着外面那层繁复的花纹，手感冰冷，他摸了摸又小心收了起来。

        第二天出现在画室里的时候，两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们还是相互不说话，不看对方。只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有些事再也不可能回到原点。

        林加乐没有再去公园，他从小区后门出去，以前他走过，知道那边偏僻冷清，也是适合他的。

        顺着路一直往远处走，能走到南河边上，顺着河边继续往没有灯光的方向有一处坍塌的河堤，林加乐站在十多米的碎河堤上看着下方的南河波涛汹涌，他不禁想，从这里掉下去会不会死，应该还是会吧，下面那么多嶙峋的乱石，随便碰到一块就行。

        林加乐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他屁股下的石头已经松动，随时都可能因为他的重量而掉下去。

        这样危险的感觉让他觉得不但刺激还很解压，行走在生死边缘，一切皆有可能，完全看运气。他不介意真的随着石块一同滑落，也不介意什么都没发生生活一如既往，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可以接受，活着或者死去，对他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早已不算是活人，也不完全算是死人。

        他在出生那刻已经死了。

        纪博君也没有再去过公园，他认为那是林加乐的地盘，他不应该再去打扰了。他的愤怒烟消云散，委屈化为乌有，他在恢复理智的那刻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发疯。

        只是眼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需要时间再想想。

        他们俩的吵架没人知道，孔欣和唐建文的却人尽皆知。

        当信任已经没有了之后，不管如何粉饰太平，底下的腐朽最终都会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纸浸上来。

        只要唐建文看手机，不管是什么原因，孔欣都会觉得是在跟那个女人联系，之前他们已经发生过多次隐秘的争吵，只是国庆节这样集中的长时间相处，让一切都无处可躲，虽然唐建文没有再一次离家出走，但他们家的氛围也降至冰点。

        唐瑞也很痛苦，他很自责，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画室里几乎无人说话。

        纪韬和尹彤找他们几个聊了聊，希望他们在这样的时候专注于各自更重要的事，大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看着这些，林加乐就觉得纪博君和纪雅君真是幸运的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这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对纪博君有没有可能只是羡慕，羡慕他家庭幸福被美好的事物包围，羡慕他有开明的父母尊重他自主的选择，羡慕他长相平凡不会成为矛盾的焦点。

        如果林加乐在出生前有选择的机会，那纪博君的人生毫无疑问就是他最渴望的。

        也许我只是想在他身边一同去感受他的人生。

        林加乐开始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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