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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回了酒店,将衣裤都脱下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好家伙,淤青还真不少。

        左手肘刮破点皮,下嘴唇被牙齿豁了个口,舌头舔舔还挺疼。

        这种来自身体的疼痛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了,再一次出现却并不觉得陌生,毕竟感知的时间要长太多。

        如果胡云霓还活着,现在打他应该是会反抗的吧,那胡云霓会怎么样?

        林加乐扯了个苦笑,想这些干嘛,有毛病。

        洗了澡出来,有一个未接来电,竟然是孔欣。

        林加乐回了过去。

        “加乐啊,你在哪儿呢?”孔欣问,声音有些焦急。

        “……”看来林策找不到他给孔欣打电话了,之前三年离家出走他不一定每次都会找,特别是年纪大了,林策更不爱管他。“大姨,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跟你爸吵架了?”孔欣叹了口气,“他说你离家出走,现在在哪儿呢?加乐。”

        “在朋友家。”林加乐回答,手里有钱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别跟你爸置气,你们始终是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孔欣的语气带着些温柔的音调。

        林加乐短暂的“嗯”了声。

        沉默了一阵,孔欣说:“你要是不愿意回家,就回来吧,唐瑞他们也快回来了,你一直住朋友家里也不方便。”

        林加乐没有料到孔欣会叫他回去,对于别人的善意和关心他总是显得有些局促和慌张,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加乐,你朋友住哪儿,我来接你回家。”孔欣的态度过于温和,以至于林加乐听见“回家”有些恍惚。

        “不,不用,大姨,我明天自己过去,现在也晚了。”林加乐克制着声音的抖动,抬眼看了看天花板。

        “没事,现在暑假了,大姨有时间。”孔欣说。

        “真的不用,大姨。”林加乐急忙说。

        “那行吧,早点回来,中午等你吃饭。”孔欣说。

        “好的,大姨。”林加乐挂了电话,心里又酸又胀。

        林加乐坐在床上,收拢了双脚怀抱着,脸埋到了膝盖上。

        真是的,现在怎么越来越娘了,有什么好哭的啊。

        丢人!

        回去的时候只有孔欣一个人在家,唐建文不是老师是没有暑假的,唐瑞要隔一天才回。

        “哎呀,加乐,你脸怎么了,身上怎么也有伤,是不是你爸打你了?”孔欣一见林加乐就大惊小怪叫起来,拉着他来回检查。

        “……”没想到这出,林策还真没打过他,“大姨,不是,是我自己走得急摔了一跤。”

        “你爸还说你不跟他说话,敢情是他打你了,你还护着他,这当爹的还不如儿子呢。”孔欣自己脑补了出大戏,看林加乐越发可怜起来。

        “……”林加乐也不打算再多解释,误会就误会吧。

        孔欣拿了云南白药给林加乐喷,啰嗦的劲用到了他身上,唠唠叨叨地一边劝林加乐不要生气,一边又要给林策打电话,好不容易才拉住。

        之前一直觉得孔欣的啰嗦很烦人,现在听着感觉有些不一样了,有开心的滋味在里面。

        被幸福所保护着的人是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恶的,他们的眼睛看到的是单纯和美好。

        可林加乐长期看着这个世界的恶,这方面的东西对他来说过于正常,轻易就能发现。

        像唐建文会偷偷发信息这个事情,林加乐已经看到过好多次,明明很容易就发现,为什么孔欣和唐瑞从来就不知道?

        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不要告诉她?

        本来是打算有合适的机会就戳穿,现在林加乐有些不确定了。

        林加乐回孔欣家后两天,唐瑞和纪家四口也都回来了。

        唐瑞特别兴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在意大利的各种见闻。

        这时林加乐才知道又高估了自己,对于唐瑞嗡嗡嗡忍耐力的修炼是完全不够格的。

        “我以为在中国旅游才排队,结果去了意大利也要排队,特别是梵蒂冈,排的队老长老长了,差不多绕了外墙和广场一整圈,是我见过最长的队伍了,我还以为得排一整天才能进去呢,不过还好最后还是看到了。”

        “拉斐尔和米开朗琪罗你知道吧,哥,他们画壁画是用的湿灰泥画法,这样颜料就能深入墙壁,但是灰泥容易干,所以必须涂一片然后迅速画完……要我天天抬着脑袋这样干,肯定早崩溃了。”

        “我们去圣彼得大教堂……排队的人整整绕了梵蒂冈广场一圈……我的天……当时差点就要疯了……”

        我也要疯了,唐瑞,能不能闭嘴!

        “我们每天都是教堂、博物馆、美术馆排队,哎!哥,还好你没去,真的是好累,完全不是去玩的,是去学习的。”

        我光听你说也觉得好累,林加乐心塞,转移话题,“你不是说给我带礼物吗,带没带啊?”

        “带了带了,我去给你拿。”唐瑞冲回房间,在箱子里翻找。

        唐瑞给林加乐带了件米兰队球衣,“哥,喜欢吧,就算你不是他们的球迷,穿到学校去也够炫了。”

        林加乐不爱足球,看着这件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哭笑不得,“这么珍贵的礼物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弄坏了我心疼。”

        相比于唐瑞的烦人,纪家两兄妹可安静多了。

        纪雅君给林加乐带了baci巧克力,纪博君给了一条十字架项链,说是古董店里买的。

        “加乐哥哥,这个巧克力每颗的锡纸上都有关于爱的语言,你吃的时候看看啊。”纪雅君送礼物时红着脸,小女儿心思展露无遗。

        “谢谢小宝,我一定看。”林加乐说。

        “希望你喜欢。”纪博君一只手把项链递过来,十字架挂在下面晃来荡去,他看着林加乐,脸上没什么神情,似有心事。

        “很漂亮,我喜欢。”林加乐接过,把十字架瘫在掌心,这是一个哥特风格的金属十字架,四个角像建筑的屋顶,中间凹进去是暗红色,整体有些发黑,挺重。

        纪博君送了礼物就坐在一边不说话,纪雅君和唐瑞拿着手机给林加乐看照片。

        偶尔看过去,对上纪博君的眼,总觉得他像是想说什么,林加乐露出询问的表情,他反而躲开了。

        小屁孩闹别扭了?

        林加乐笑了下,虽然感觉到纪博君一直在看着他,但没再关注。

        暑假炎热,也就清晨和傍晚适合出来玩,白天林加乐独自在家写暑假作业和看书,那三个小孩到纪家去画画了。

        唐瑞沾着邻居的光,从小与纪家兄妹一起学画画,一般都是去专门的画室一大群人一起,遇到纪韬有空就在家自己教他们。

        林加乐去看过,三个小孩在画室里对着一个石膏头像画素描,纪韬还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林加乐笑着摇头。

        “哥。”

        “加乐哥哥。”

        “林加乐。”

        下午在卧室的飘窗上靠着看那本从二手书店买来的《三体》第一本,就听见外面喊他,林加乐伸头去看,三个小孩对着他招手,脖子上还挂着游泳圈,林加乐脸色微变。

        “走,去游泳。”

        “加乐哥哥,快收拾,我们等你。”

        “快点快点!”

        几个小孩催促着。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林加乐对他们挥了挥手。

        “这么热的天,不游泳待家里干嘛!”

        “不会游我们教你!”

        “快点吧,哥,别墨迹了。”

        林加乐皱着眉,一只脚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我不喜欢游泳,你们赶紧走吧。”

        孔欣在一楼看电视,听见声音走到门边,见他们叫林加乐去游泳,对他们招了招手,唐瑞跑了过去。

        纪雅君和纪博君还在路边看着二楼窗户里的林加乐,白天看屋里黑洞洞的,林加乐的身影从坐着变为了站,因飘窗的距离人站得靠后,看起来挺模糊。

        唐瑞跟孔欣说完话,跑回了二人身边,也抬头看了林加乐一眼,“我们走吧,他应该不会去的。”说完,唐瑞对林加乐挥了挥手,“哥,我们走了。”

        纪雅君看了看唐瑞又看了看纪博君,孔欣站门口冲他们挥手示意快走,三人对林加乐挥了挥手,一起走了。

        “孔姨跟你说什么了?”纪博君问。

        “……”唐瑞看了看他,又转身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远的家,回过头了才说,“叫我们以后别叫哥去游泳了。”

        “为什么啊?”纪雅君好奇的问。

        “因为……”唐瑞顿了顿,“他妈妈是淹死的。”

        “啊!”兄妹俩发出了惊呼,“淹死的!”

        “天呐!加乐哥哥好可怜!”

        纪博君回头看了眼,房子已经看不到了,但他总觉得林加乐还跟刚刚一样站在窗前没有动。

        林加乐去了卫生间,开着水龙头洗了把脸,龙头没关,水哗哗地流,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镜中的面容看起来陌生又熟悉,有些像胡云霓,特别是眼睛,都是尖尖的眼角,圆圆的眼尾。

        龙头开得大,水流下来的速度超过了流出去的,在装饰着立体鱼纹的陶盆里聚集了小半盆,水顺时针旋转着,像漩涡。

        林加乐把出水口合上,水快速聚集起来,盆满了,关水。

        林加乐低着头,看着满满一盆水,忽然闭着眼压了下去,将整张脸浸入了水里,他憋着气,过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呼吸困难,试着睁眼,透过睫毛隐约看见水里的鱼游了起来。

        肺开始痛起来,林加乐抬起头大口的张嘴呼吸,缺氧造成心脏剧烈地跳动,其实一点也不恐怖。

        林加乐抬手将脸上的水抹掉,放掉了盆里的水,对着镜子笑了一下。

        胡云霓刚死那半年,遇到林策加班不回家,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就会感到害怕,特别是晚上,总是不敢关灯,任何一处黑暗的阴影里都仿佛隐藏着吃人的魔鬼。

        有一次下暴雨,林策在区县的工厂里回不来,林加乐独自在家,那晚的风特别大,吹得窗户啪啪作响,外面的树也疯狂地摇,不知道为什么,林加乐总觉得家里有人,就算是打开了所有的灯,还是觉得藏着人,随时可能跳出来掐死他。

        因为忍耐不了,林加乐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从院子里往屋里看,围着房子转了很多圈,当他确定家里确实没有人的时候,才发现出来的太急,忘记带钥匙和手机,风将门吹过去关上了,他站在暴雨里浑身湿透。

        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是恐惧,恐惧是绝望和无助,是没有人来帮你,没有人站在你身边,恐惧是身处黑暗无依无靠。

        从那以后,林加乐就不怕黑了,也不怕水,但他却厌恶水,特别是穿着衣服水将全身浸透的感觉,会让他想到那一晚。

        胡云霓吃了安眠药躺在浴缸里自己把自己淹死了,别人都以为林加乐是因为这个原因怕水,没人知道他曾经独自站在暴风雨里接受黑暗的洗礼。

        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林加乐早就不怕了。

        回了卧室,把新买的字帖拿出来写,一笔一划都紧紧吻合淡灰色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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