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九.大道无情

秦慕一回来的时候，带着伤药。楚璃看着他手里染红的纱布，默然。

        “他怎么了？”

        秦慕一将纱布摊开，上面赫然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在哪儿？”

        “狐白辰墓中。”

        楚璃风一般跑了出去，撞开了秦慕一，秦慕一被撞也没多少表情，肩膀处却是慢慢渗出血来，握着纱布的手逐渐抓紧。

        他为了去找龙且也受了伤，为什么楚璃的眼里就只有龙且一人？

        齐雪儿低下头假装没看到秦慕一此刻的落寞，她牵过赛琳娜的手，岔开话题道：“楚璃从罗马带来了个孩子，慕一你看要不要让小花如她们——”

        “她带来的麻烦我就一定得收拾么？”秦慕一气愤地看了眼赛琳娜，赛琳娜吓得躲到齐雪儿身后，这个华夏人好凶！

        秦慕一转身离开了，呼吸急促脚步很重，显然心情极为不好。他走路时还有些不稳，看起来是受了不轻的伤。

        齐雪儿叹了口气，蹲下来安抚赛琳娜：“秦慕一大哥哥心情不好，姐姐先带你去玩。这两天，姐姐来教你华夏文好不好？”

        “好的。”赛琳娜怯生生地点点头，确认齐雪儿不会生气后才问道：“那个哥哥喜欢初里，是么？”

        齐雪儿一怔，揉揉赛琳娜的脑袋：“小孩子别瞎说，他们——”

        齐雪儿想了许久，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慕一……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楚璃带着惊慌和担心进了狐白辰的墓内，越是靠近，便越是害怕。她狠下心离开蓬莱，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龙且会怎样，她那时有多理性多残忍，现在就有多心疼多愧疚。

        龙且被锁在狐白辰棺材五十尺外的上方，精铁锁链将他的双手捆起吊起来悬空着，他身上血迹斑斑，双目紧闭。楚璃见过他很多模样，在游戏内神采飞扬的得意模样，对自己身份迷惑不已的迷惘模样，因为血仇和她决裂的决绝模样，回到蓬莱心如死灰的道士模样，可无论是哪种模样，她从未见过龙且像现在这般——

        双目紧闭，宛如行将就木的濒危之人。

        秦慕一已经包扎了他受伤的地方，但被吊着的他，即便是有了包扎，也依旧会伤口裂开，依旧会血流不止。

        “龙且……”楚璃咬着嘴唇，低低唤了一声。

        龙且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眼睛，无神地看了一眼楚璃，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或者说，现在他的状态，已经不能让他有太大的反应。

        “我来救你！”楚璃冲了过去，想给他解开。

        “走！”龙且喊了一声，刚喊出一个字就因伤势过重而重重咳了出来，鲜血淋漓。

        楚璃站住了，生怕自己再靠近，他会因为喊叫而受更重的伤。

        “不要救我。”龙且的声音很轻，轻到微不可闻，楚璃鼻子一酸，秦十三他到底做了什么，她的龙且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

        龙且的脸上全是刀割裂的细小伤口，身上满是渗出来的鲜血，都成了暗红色，显然是鲜血流旧疤，新痛叠旧伤。他的头发散落，双眼晦暗，根本没了正常人的精气神。

        “龙且！”楚璃想靠近他，把他救下来。然而龙且却是闭上了双眼，数道气剑凝结而出，剑尖对准了楚璃。

        “楚璃，去做你想做的事。你我…………终究不该成为各自的束缚。”

        “呵……”楚璃想哭又想笑，扯着嘴勉强笑了笑，突然暴起：“什么束缚不束缚的！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飒！”

        气剑猛然调转方向，而这次，万剑——朝着龙且。

        “你再向前一步，我自我了结。”

        “嘀嗒！”楚璃的泪水滴落在地，她不明白，为什么龙且要这样？是因为她离开蓬莱没有顾忌他的安危，他生气了么？还是她带来的麻烦太多，他不想再陪她走下去了？

        “我厌倦了，楚璃。”龙且缓缓睁开眼睛，昔日里戾气十足充满血腥的双眼此刻满是疲惫和悲伤：“能不能，让我有一次选择的权利。人妖殊途，你做你的妖帝，我修我的道，可好？”

        “人妖殊途？”楚璃喃喃重复着龙且的话，像是魔障了一般：“人妖殊途？呵呵，人妖殊途？龙且，你当时，为了我付出性命，现在你跟我说人妖殊途？我求求你别这样了好不好？我不在乎他们拿你威胁我，你不要老是把我推开，我跟自己说你是为了保护我，为了让我不被敖子羽他们威胁，可是，说多了，我也…………开始动摇了。龙且，不要，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谎好不好？”

        “就算你厌倦我了，我还是会救你，会踏进敖子羽他们设下的陷阱。”

        龙且的伤势很严重，所以他现在很难去做一个动作。但楚璃能看出他此刻的否认，他此刻的拒绝。

        “从前，在幻境里，我只有你，你就是那个幻境里的主线，只有绕着你，我才能修道悟道。所以，那个时候我爱你，为你而死。回到蓬莱，你是志同道合者，你是唯一一个敢站出来否认神族的人，唯一敢保住妖族的人，我依旧绕着你转。因为跟着你，我才能拯救妖族。可我渐渐明白，那不是爱情，楚璃，你是我漫长修炼生涯中的唯一一道光。”

        “你是那般闪耀，我开始有对自己作为一个人的认知，而不是傀儡一般看着别人生活。也就在我彻底成为一个人之后，我才发现，我的人生可以做很多事情，而不是非得绕着你转。楚璃，也许我从未爱过你，只是你太特别，让我从傀儡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时候，我们都错估了自己的感情。”

        他低低地述说着，楚璃静静地听着，眼泪悄然滑落。

        “如果我不是傀儡，如果我不是由一个狐妖养大，如果你不是个狐妖，一切，都不会开始。”

        “你走吧楚璃，明天十三大人会放了我，我不会有事。但从此，希望我们能各自安好。从一开始，我就不明白喜欢这种东西的含义，我只是……追随。”

        “对不起，楚璃……”

        楚璃离开的时候，龙且身上的伤口逐渐在修复，暗处闪出一个人影。秦十三清冷的脸出现在黑暗中，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龙且：“大道无情，越是天赋异禀，越是看透凡尘。龙且，总有一天，你会如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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