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西牛牌
晚饭前一刻钟，重楼将一大堆磨好的材料交给了莫笑。
“嗯，表现还不错，今天算是准时完成了。”莫笑得意地暗暗笑了，今天就是试试他的极限，所以安排了这段时间内至少两人才能做完的工作量，现在看来，刚刚好，以后就可以比着今天的量布置下来了，看他哪里还能偷溜出去办私事。
“怎么样，小伙计我这下可以吃饭了吧。”重楼抱着双臂问。
“完成了当然就可以，我又不是那种对伙计苛刻的东家，是吧。”
莫笑伸手往他结实的手臂上一拍，“对了，不然你就在内院吃吧，我有事得出去一趟，但李妈妈已经做好了三人的饭量，我可不想让甘草把多出来的一份又往自己肚子里拼命撑去。”
莫笑想起上次甘草吃多了她的那份之后一个晚上捧着肚子说睡不着觉，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是熊猫眼。
“你要出去，约了李梓桑？”不知为什么，重楼立即想到的人就是李梓桑。
“不是，是王玉娇，王大小姐。你没猜到吧，我没想到我还没去找她，她倒是先找上我来了。不过不管是我找她还是她找我，结果都一样的。”莫笑歪着头想了想，“嗯，有一样不同，嘻嘻，那就是既然是她请我上馆子，那这单肯定是她负责买啰，百里香的东西可不便宜，刚好狠狠地宰她一顿，当是给小俊生报惊吓之仇。”
“她没说找你做什么？”重楼问。
“还能做什么，肯定是谈交易啦，不过我挺好奇，这王玉娇会拿出什么样的代价来让我妥协。”
“只是一张贴子，并不能证明就是王玉娇本人相约，万一是江永心耍的伎俩呢，这姓江的可不是一个善茬，暗地里捅刀子的事情可没少做。我跟你一起去，万一动起手来，你往边上一闪就行了。”重楼道。
“你想多了，是王玉娇约的，贴子是她的婢女送过来的，上面还印了王玉娇的私章，看那字迹应该也是她亲手所写，上面说晚饭时间百里香一见，具体见面再谈。既然约在了百里香，我当然得去试试他们家的好酒，至于李妈妈做的饭嘛，小姐我就赏给你吃了。所以，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家吃饭，而且万一王玉娇是只身赴会，我却带着你这个尾巴，被那王玉娇瞧了，该笑话我没有胆量了。”
重楼张口还想说什么，莫笑竖起食指一摇，“就这么定了，就算是江永心策划的鸿门宴，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对我做什么，若是敢动手，我有秘密武器在身，到时还不知道是谁吃亏呢。”
重楼乖乖地闭上了口，他知道，莫笑一旦决定了，他多说也无用。
“好了，你去厨房找甘草一起吃饭吧，本小姐先去换身好看的衣服，可不能叫别家的小姐给比了下去。”
莫笑做了个请出的手势，重楼一撇嘴走了出去。
*
百里香，香百里，虽然夸张了点，但那酒味却是香浓，莫笑隔着几个铺面就已经闻到了酒味儿。
“莫小姐，您怎么来了？”一个跑堂的伙计见了莫笑立即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小六，看到王玉娇小姐了么，我约了她。”
小六正是黄紫苑的远房亲戚，平时就是他负责传递医馆的订货信息给黄家药铺，一回生二回熟，莫笑就和黄家人一样亲切地叫他小六了。
“哦，原来王小姐约的人就是莫小姐您呢，王小姐早来了，就在二楼天字第一号的包间。”小六说完便要带莫笑上去。
“你忙去吧，我自己上去就好了，天字第一号是吧，我晓得那间。”莫笑说完便提着裙子往楼梯上走去了。
天字第一号包间，也是号称最贵的包间，一般都是为有钱的熟客留的，像王家这种财大气粗的，自然是常客加熟客。
莫笑觉得今天这顿真是不宰白不宰了。
门是虚掩的，莫笑轻轻敲了两声，门里面便传出了王玉娇的声音。
“进来吧，门没关呢。”
呵呵，声音清脆响亮，最重要的是听着有种旗开得胜的感觉，可是这交易还没谈呢，她就这么有把握能说服自己达成不平等协议？莫笑怀着三分疑惑推开了门。
房间里面只有王玉娇一人。
王玉娇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的襦裙，头发梳着精致，上面还点缀着不少名贵的珠钗，带着一脸自信的笑意，正坐在圆桌边朝莫笑看来。
“莫小姐，请坐。”王玉娇伸手朝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
“王小姐今天气色不错，看来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小腹疼痛也应该好多了吧。”莫笑边说边走了过来，坐在了王玉娇的对面。
“多谢莫小姐关心，那不过是小毛病罢了，每月都会疼那么两天的。”
“小毛病？那倒不一定，你这几年来越来越疼，而且是见血前就开始疼的，直到癸水干净才算暂时缓解，对吧。”职业的习惯让莫笑一提起病症来就停不下来。
但王玉娇明显并没有兴趣提到自己的病，“莫小姐还真是医者父母心呢，不过，却为何偏偏跟玉娇过不去呢。三阳县那么多家赌坊，只盯上了百利赌坊，夺玉娇安身立命的家当？”
王玉娇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字字如剑，带着剑气儿的那种。
莫笑鼻子哼了一声，本来还有些愧疚的心思减了一半。
“那玉娇小姐自己已经拥有十多家赌坊，为何偏偏还要周家唯一的赌坊和家宅呢，王小姐要安身立命的家当，难道人家周老板就不要？”
王玉娇一愣，“那么说，你是为了周家赌馆来的？可是，那笔交易可是你情我愿的，依着道上的规矩来的，难道周老板事后反悔，竟请了莫小姐相帮？”
道上的规矩，哼，以大欺小，以强凌弱，这是哪条道上的规矩，但莫笑已经不想就这件事拉开来讲了，她现在只想用手头上的东西把周老板的赌馆和宅子换回来，然后从此跟王家也好，许家也罢，划清界线，再不往来。
“其他的不用多说了，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今天找我来不会是只想问问我去踢馆的缘由吧，一句话，我只要周家的赌馆和宅子，其他的还你。这笔交易你怎么都不吃亏，若是答应，咱们现在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是不答应……”莫笑耸了耸肩，“那就按之前的约定赌场再见。”
此话一出，莫笑已经做好了交易结束的准备，这样的交换任谁看来都是王玉娇赚翻了，她没理由不答应的。
可是……
王玉娇微微一笑，“莫小姐果然爽快，不过，玉娇可不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的人。”
嗯？
莫笑一愣，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她还不愿意？
“莫小姐不是说怎么赌由玉娇决定么，那么玉娇此次来就是和莫小姐告知新的赌法的。”
“哦，新的赌法？说来听听。”莫笑眯起了双眼，从王玉娇自信的眼神里看来，这新的赌法么呵呵，多半就是她自信的由来。
只见王玉娇伸出一只手，手指纤长白皙，只是一眨眼之间，那手一晃，再停定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副牌。
莫笑懵了，咦，这个世界居然还有扑克牌？
没错，王玉娇手里的正是一副与她在那个世界里常见的一模一样的扑克牌。有方块红桃，有老k皇后。
聪明，居然知道换一种全新的赌法来一博。而且，她应该不知道自己这一换还真换对了。莫笑心里好不凉凉，她的牌技二十五年如一日的烂，她的ct眼在平面的东西下又完全没有作用，这下真是踢到铁板了，还是块烙红的铁板。
不过输局不输气，莫笑眼里并没有露出惊慌。
“不知道莫小姐之前说的怎么赌由玉娇来决定这句话还作数么？”王玉娇淡淡问道。
莫笑裂嘴一笑，“如果我说不作数行么？”
“不行。”王玉娇摇了摇头。
“那就是嘛，那你还假惺惺地问，好没意思的人。”莫笑撇了撇嘴，“换了个赌具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王小姐打算用这牌怎么赌，据我所知，这牌的赌法可比骰子多多了。”
“哦，莫小姐居然还知道这牌的赌法有很多种？”
这下轮到王玉娇吃惊了，虽然她刻意平淡了语气，但这眼神里一晃而过的惊讶可没有逃得过莫笑的眼睛。
“当然，我可是赌遍天下无敌手，不然哪敢上王小姐的赌坊踢馆。”莫笑一派轻松，仿佛这牌赌才是她最拿手的赌技呢。
“那莫小姐倒是说说看，这西牛牌都有些什么赌法？”
莫笑微微一笑，呵呵，考她呢，还好她平时闲着没事也跟朋友打打牌，牌技虽然烂，但赌法是难不倒她的。
“那你可听好了，这牌嘛，可几个朋友间组队打打娱乐，也可用于赌博，娱乐的就不说了，咱们就说赌博的吧，二十一点是常见的，还有一种梭哈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就是荷官只负责发牌却不参与赌局胜负。”
莫笑每说一句，王玉娇脸上的神色就沉重一分。
“王小姐确定还要赌么？或者愿意接受莫笑的意见，大家两清从此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莫笑淡淡地笑着，如果没意外，王玉娇会借着这个台阶往下走。
只是，今天意外似乎特别多。
王玉娇低眸略略思索了半刻，抬眸道：“玉娇很奇怪，莫小姐明明占了上风，却为何又放弃了？九十万两白银和王家十三家赌坊，加起来就算说不得富可敌国也是价值连城了吧，莫小姐轻轻一句话就说要还？”
莫笑失笑，果然，太便宜的事情越是聪明人越是不信。这的确是她失策了，换作是她，也不可能相信这么大块馅饼从天上砸下来的。
可是，总不能现在来加条件吧，再说，她也想不到其他条件可以让王玉娇相信然后接受。
想了想，她道：“我的确占了上风，不过王小姐可能不知道，我莫笑是一个比较胆小的人，那时上门踢场子为周老板出头是因朋友之义壮着胆子上的，而与王小姐交易则是为了避免自己卷入是非之中。怎么说，我的本行也是大夫，看病拿诊金才是正路。轻易到手的横财也表示可以轻易失去，这点，莫笑是省得的，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中可以获取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说，王小姐可相信？”
不相信她也没办法，捂着良心说自己胆小的话都用了。
王玉娇不但没信，还似乎因为莫笑这番话，而觉察出了什么，眼里的自信和得意让她突然明艳照人。
莫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刚才她显得太急了，太急于想了结此事，后果就是让王玉娇以为她怕了。她怕了，她自然就不怕了。
果然，只听王玉娇道：“还是莫小姐说的时间，还是在百利赌坊，就用刚才莫小姐说的那种赌法，梭哈。我的赌注是周家的赌馆还有我王家的所有钱庄和几处宅子，这也是我王玉娇剩下的所有财产了，相信足以与莫小姐手上的九十万两银票和十三家赌坊一抵。”
“嗯，可以。”赌注对于莫笑从来就不是重要的，可是与周家的赌馆混在一起算，那岂不是非得逼着她赢了不可？算了，或许等到这娇娇大小姐输到一败涂地，身无分文的时候，她才会相信她的诚意吧。
只是，扑克，梭哈，呃，她好像没啥自信可以稳赢。
但，大家的风险是一样的，她没有自信可以赢，王玉娇同样也没。
这个运气的成份更多一点呢。
而比运气的话，莫笑自认为自己这个死了都能活过来的人怎么都比王玉娇更好一些的吧。
正当莫笑以为王玉娇的话已经说完，想提出上酒菜时听她又开口了。
“我还有一个提议。”
“哦，什么提议？”
“为示公允，到时赌场会对外开放，赌桌之上，一个荷官，你，我，仅仅三人未免太过冷清，不如这样，你我各自再请一人参与赌局，当然这人也得同时带着相当价值的赌注，而最后的胜负由各自承担。”
“听着好像不错。那不知玉娇小姐要请谁一起上场壮胆？”莫笑挑眉问道。
王玉娇轻轻一笑，并不为莫笑故意轻蔑的壮胆两字所影响，仿佛理所当然地道：“王家与许家是姻亲，许世聪大表哥从小就跟玉娇亲厚，这次这么大的赌局，玉娇自然得叫上表哥了。”
许世聪？
莫笑一愣，然后想起了赵秀丽说过的，赌局的第二天一大早，江永心便到许府报信了。她还在猜王玉娇的用意，原来竟是找许世聪做帮手。
真没想到，这许王两家看着关系不眭，遇到外人了，却能枪口一致对外。
莫非许世聪真不知道其父之死可能与王富贵有关？
也不介意王家夺了许家的家产？
一人胆小，二人胆大，这么大的赌注，讲真，莫笑如果一个人与王玉娇对赌，还真有点紧张。如果叫上重楼那家伙，看着他那张天塌下来也是小菜小碟的欠揍脸，也许就顾不上紧张了。
“好，那我就还叫上我那没用的小伙计，就是凑个数而已，新不如旧。”莫笑说完，捂着肚子直叫唤。
“莫小姐不舒服？”王玉娇皱了皱眉。
“咱们说了半天，别说酒菜了，连个茶水都没喝一口，这晚饭的点都快过了，我的肚子能舒服么？”莫笑翻了个白眼，都说酒桌上谈生意好，那也要先点菜上酒，边吃边谈才显出它的好来，空空一张酒桌，无菜无酒，哪里好了？
王玉娇似乎并没有想到莫笑居然还真是打着过来喝酒吃菜的主意来的，当下好一愣，半晌才向着门外高声道：“小二，上酒菜。”
门外立即走进来一个瘦小的小二，不是小六，那小二走近了面前，哈着腰，展着笑，看着王玉娇道：“王小姐，您还没点菜呢。”
王玉娇不耐烦地甩甩手，“不用点了，把你们百里香最好吃的都上一些来，再拿瓶招牌的好酒。”
小二开心地哦了一声，就要退下去，却被莫笑给叫住了。
“等一下。”
小二便望着莫笑。“莫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莫笑望着王玉娇道：“虽然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不过浪费可不太好，我们就两人，点多了吃不完也不能撑着走吧。”
王玉娇道：“那随便你点，我付银子就是了。”
莫笑就对那小二道：“就上次我和赵小姐吃的那四样做上来就好了，窑酒来两瓶。”
小二应了声就赶紧下去了。
莫笑朝王玉娇道：“这酒怎么都不会浪费，吃不完我带回医馆放着慢慢喝也好。”
王玉娇听完暗自腹诽，还说不浪费，百里香的饭菜不贵，就贵在了酒，这多叫的一瓶酒可比满桌的菜贵出不知多少了。
其实王玉娇不知道，莫笑指的浪费是粮食，而她指的浪费是银子。
而莫笑怎么会替一个土豪省银子呢，呵呵。
不一会儿，小二就重新进来了，手里的托盘上有四个碟，分别是菊花鱼，红曲猪肝，清炒瓜丝和一碗燕窝甜品。
“先别喝酒，吃点燕窝吧，这做法还是我教百里香的厨子的，他们之前的老法炖的时间太久了，将燕窝本身的营养全炖没了。其实，这燕窝泡的时间长，炖却不能长，隔火只需要二十分钟就够了。”
见王玉娇没动，莫笑自己一勺一勺地吃了起来。
不用自己掏钱的燕窝就是特别地好吃，一碗吃完，看王玉娇还没动，就皱起眉来。
“你不吃？不吃可别浪费，还好这碗不大，我的肚子再装一碗进去的位置也是有的。”
说完拿眼睛瞅着王玉娇，见王玉娇一点反应也没有，唉了口气将摆在她面前的那一碗当真端了放自己面前来。
“莫小姐想吃可以再点多两碗，这种东西王家有的是，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连我身边的丫头一年都能赏几碗吃。”王玉娇面带不屑地道。
“呃，这么说来，我……”莫笑眯着眼睛看着王玉娇直笑，“那我打包个十碗八碗回去的话，相信王大小姐不会反对的吧。”
十碗八碗……
王玉娇想吐血，不是因为那几个银子，是真没瞧见脸皮这厚，听不懂讽刺话的人。她刚才挤兑她连丫头都不如，换个正常点的小姐，不是应该脸红耳赤，吃不下去么？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莫笑乐呵呵吃燕窝的声音，只是一会儿，连这声音也没有了。
莫笑掏出手帕往嘴上抹了一把，满足地一叹。
“好了，光是燕窝已经吃饱了，剩下的给王大小姐独享了，对了，吃了你的一顿燕窝，本小姐就免费帮你看一诊，你面白如纸，一看就是癸水过多，失血所致，典型的缺铁性贫血，这红曲猪肝最适合你吃了。”
王玉娇一脸嫌弃地看着那红红的猪身体的某个内脏器官，就这样的东西也能摆上桌做吃食，百里香也太不重视菜品了。
莫笑自然瞧见了王玉娇那嫌弃的眼神，算了，不医无缘之人。手一伸，“你手上那副牌给我。”
王玉娇将牌装进小纸拿里甩到了莫笑面前。
“谢啦，这交易也谈妥了，我燕窝也吃饱了，那就此告辞。”莫笑拱了拱手，“至于你送我的十碗八碗燕窝，我等会儿自会去一楼打包了。”
莫笑拿起牌往腰里一放，大步一抬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玉娇看着莫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好久了，突然道：“出来吧，人已经走远了。”
王玉娇身后的四扇屏风处走出来一个人，白衣胜雪，公子翩翩，可不正是许家大公子，许世聪。
“大表哥，没想到这莫家小姐居然连西牛牌都听过。这……”王玉娇没有了刚才的自信，一脸愁容。
“听过不代表能赢，表妹放心，骰子她能赢，这西牛牌嘛，赢不了。”
听到许世聪笃定的口气，王玉娇面上一松，“那玉娇可就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地大表哥身上了。”
“嗯，放心，我一定能赢。”
许世聪的嘴角扬起好看的弧线，的确，他一定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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