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僧山无僧

僧山东兴纺织厂坐落于僧山东桥镇中心，作为一家私人工厂，在僧山这个遍地开花的轻工业城市虽说名声不显可好歹稳赚不赔，多多少少挣个温饱。当然，这可都要归功于厂里的工人，在厂里流传着一句话，不怕死只怕穷。当年东兴纺织厂刚开厂，第一批打布机就是连开了几个月，没有一次停用检修直接报废的。老板听到消息还感叹了一句：“机器果然还是没有穷人还用。”工厂里的排班也是简单粗暴，早班七点到七点，晚班七点到七点。一天24小时，一小时60分钟，一分钟60秒。时间就是金钱，所以一秒钟都不能停下，无论是机器还是工人。

        在僧山有三怪。

        一怪僧山无僧，穷人富人，人人不信佛，山上城里一家僧人寺庙也没有。梦回古代，也不知是为啥把这里就叫僧山了呢。

        二怪僧山人人要钱不要命，可还是穷的远近闻名叮当响，要是托人相亲，媒婆一问是僧山人，都以为是故意来消遣自己玩的呢，人家相亲的姑娘一听是僧山人，没有转头就走那都算是礼貌的了。所以不知啥时候起僧山本地的汉子也就流传了这样一句话：“在僧山，富人的钱是钱命是命。穷人的钱是命命是钱。”

        三怪东桥镇一个巴掌五个大，怎么个说法呢，就是僧山东桥镇，一个巴掌大的地界都比别的地方大五倍。当然这是谣传，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僧山轻工业海内外闻名，可大多数厂子都座落在东桥镇。有一年上头领导检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东桥一个镇的人比僧山一个市的人都多。领导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几万人是怎么在东桥这个小小的地界安定下来的，直到亲眼看到东桥最出名的棺材房才恍然大悟。

        早上七点，太阳急不可耐的高挂在天上。一个面容清瘦的少年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少女走进工厂。

        一进门正巧撞见对班的刘伯，准备下班的刘伯开心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小俊来了啊，看你这轻飘飘的身体，前些天你刚来的时候我还怕你吃不消呢，没想到还是有把子力气的嘛。”俊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谢谢刘伯关心了，我那有什么力气，您老才有力气，这么大年龄了，一天十二小时的活干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毫不含糊，比我这个20多的小伙子还有干劲呢。”刘伯听到俊杰这么说，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年轻时的喜悦，毕竟他向来对这种吹捧受用，尤其说的还是这个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的年轻小伙。刘伯看了看乖巧的站在俊杰身旁的沐昕说：“小沐啊，你看你家俊杰，年纪轻轻就会拍马屁了，他其实追你那会是不是也是靠着这招油嘴滑舌，把你哄到手的。”谷沐昕洁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羞红，说：“那是的我家俊杰，刘伯说笑了，我要先去办公室了。”说完就挣开俊杰的手往办公室跑去，俊杰无奈的对刘伯摆摆手，也去往后方机台开机了。

        从前门办公室到后方机台，短短一段路却招呼不断，也不是俊杰朋友很多，只是这样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工厂，里面的工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对生活早已没能力做什么大的改变的人，对于这个二十出头却甘愿在这种地方踏踏实实干活的年轻人，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着些许农村人最朴实的善意。虽然说这里的工作是最为粗暴的压榨，但人性的温暖刚好绽放于冷漠的机器之中。

        俊杰穿过机台一眼见到白叔坐在打卷机上，看样子是在等布过来开始打卷。要说厂里这么多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唯独让俊杰佩服的，莫过于白苍起，王跃前，李归三兄弟了。为啥说他们是三兄弟，因为他们年轻时在同一部队当了二十多年的兵，是真正在同一个死人堆里爬出来发生死泽袍。十年前的全球动荡，时局四起，却一战而平，惨胜而归。对于此战世人所知甚少，官方说是全球各国一共举办的一次军事演练，的确，从哪之后没多久就成立了一个凌驾于全世界各国的部门“联合军部”。而那场战斗开战时，去了300名特种兵，回来时只有七人，四个老兵三个新兵。至于尸体在哪，跟谁打，打了多久一概不知，就这一条消息还是俊杰从老白喝醉后套出来的。三人退伍时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们早已跟不上现代的步伐。三人退伍的补贴其实早已足够下半辈子富足的生活，但他们还是把那些钱凑在一起打给了一些战友的家属。白叔说他们三人当兵的时间太长了，家里父母老人早就过世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时间找对象，无牵无挂的要钱没啥用，唯独一直拖着没结婚的李归，未婚妻也在那场战斗中阵亡了，当然，没有人知道。

        其实俊杰对当年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下班后没少请三人喝酒，不过想套话还是太难，那场被誉为地球最高水准的一战似乎是三人的心坎，每每聊到那场战斗的时候，三人都只是沉默的喝着酒。其实俊杰也问过他们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上班，白叔提着酒摇摇晃晃的走了，王叔呢从来不说话也是跟着白叔走了，唯独李归心里似乎有气说了两个字“等命。”听的俊杰一头雾水的。

        沐昕来到办公室，看着桌子上一摞摞的单据，叹了口气开始了日常的工作。主管柳贯虎又带着七岁大的女儿素素来一起上班了。别看柳贯虎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样子，七岁的素素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女，一副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只是素素生性冷淡从来不和同班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对老师和爸爸也直说必要的话，对于学校的什么小活动也是嗤之以鼻。柳贯虎害怕素素这样下去会抑郁，压抑，所以每当素素放假时就带她来和自己一块上班，办公室对着的就是工厂院子，经常有很多小朋友一块玩。刚开始素素来都安安静静的趴在办公室桌子上，既不和人打招呼也不理睬窗外小伙伴的欢笑声，就是盯着天花板发呆亦或者看着父亲用电脑办公。好在沐昕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丫头，经常给她买糖，吃饭时还会带她去堤岸边看湖水，一来二去啊沐昕就变成素素唯一的好朋友。俊杰偶尔来办公室看沐昕时也会逗逗这个小家伙，虽然刚开始素素不为所动，可时间久了也忍不住翻白眼了，小打小闹倒也让素素有了一些小孩子还有的生气儿。

        柳贯虎一进门看到沐昕在整理桌上的单据说：“小沐啊，今天素素也麻烦你了。”沐昕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素素是我妹妹嘛，素素来，坐姐姐旁边。”素素听话的坐在椅子上，从书包里拿起铅笔和画纸想要画画，可笔在空中悬了半天也没有落笔，歪着头看着正在打单子的沐昕说：“沐昕姐姐，你说今天那个讨厌的家伙还会来嘛。”沐昕听到素素问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每次打赌都是你输，都欠我三个棒棒糖了，这次就不要打赌了吧。”素素气呼呼的趴在桌子上说：“还不都怪哪个臭家伙。”沐昕笑着捏了捏素素的小鼻子。

        俊杰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和白叔多喧荒，赶忙跑到放布机哪里开机放布。

        忽然天上一阵白日雷鸣，保安室的老伯抬头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砸吧砸吧嘴说：“大白天打雷，奇了怪了，这鬼天气。昨天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有雨啊，也是，这天气预报啥时候准过。”雷声再大也没钱大，工厂里机器的轰鸣啥时候能停下。

        可这雷就是一下一下轰隆的不停，像是老天爷在警告着什么。不知何时天边飘来一层层的黑云，原本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突然变得漆黑如墨，一层层黑云交织盘踞，如一头恶龙压在工厂的头顶。

        突然一道惊雷劈来天空，工厂前门煤气室的门框火光四起，辉映在人们眼瞳中。

        白班领班邓老三顾不上肚子里闹腾的便便，赶忙从厕所出来，看见众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破口大骂：“都瞎啊，还站着看，赶紧拿东西灭火啊，要是耽误了今天的进度，月底结工资的时候别来我这里叫唤。”这时开叉车叉布的工人才回过神，四个人连同邓老三赶忙去拿灭火器灭火。

        这灭火器刚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给这大火来个透心凉，老天爷他不干了。天上压抑的黑暗再也无法沉寂，一道道龙形闪电上下翻飞，无数惊雷落地，一瞬间工厂前门边做一片焦土，而煤气室的火势也再也无法控制。邓老三见状肚子里的屎都快吓出来了，哪管什么拉响警报，自己就先往后门跑去。

        工人们也纷纷丢下手里的活，现在哪管什么挣钱逃命要紧，一时间工厂的人蜂蛹而出，人山人海踩踏不断。

        沐昕在办公室里看不到那场大火，可惊雷声着实吓的她眉头一跳，想跟着人们一起跑出去，但怀里素素因为雷声吓的瑟瑟发抖，柳贯虎刚才也因为交单出去不在办公室，沐昕还是决定先安慰好怀里的素素，再做打算。

        俊杰看到前门火光四起就感觉不对，第一时间冲到前方接沐昕出来，可还是晚了一步，汹涌的人潮如一座大山，奔逃的人们可不管你是谁，要干嘛，谁挡路就推开，俊杰也被人流挤出。明明火势还没蔓延过来，倒在人流脚下的已经不计其数。

        人们跑出工厂一抬头就看到此生绝无二次的景象，天空已然昏暗，一层层黑云积累，惊雷混合着暴雨，噼里啪啦一股脑倾泻在大地上。工厂里的大火一点减小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是迎着大雨越烧越旺，像是要直接烧到那九重天上去，一道道闪电炸出众人惨白的面孔，工厂里的老人害怕的跪在地上磕头，嘴里时不时的喃喃自语，讲着请求宽恕的话。

        终于煤气室的爆炸传来，一声巨响，好不容易逃出工厂的一群人被气浪掀翻在地，脑袋被一声轰炸，炸的耳朵都出了血，俊杰艰难的抬起头，眼神昏沉的看着已经成废墟的工厂，撕心裂肺的喊着“沐昕，沐昕。”喊到嗓音沙哑，跪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另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一个佝偻肆意的年轻人看着显示器里传来的灾难画面嚣张的狂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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