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人做饵 下
四下顿时杀声震天，埋伏在村庄里的武州军都光着上身，尽势杀出。
身披沉重铠甲容易陷入淤泥，但即便是脱下铠甲，猎人还是能驱散野牛群，无数代武州军人的骄傲早已融入血脉，化作能杀人的傲气。
正在烂泥里挣扎的长枪手眼睁睁看着那些恶鬼一般的人冲到面前，他们披头散发，脸上戴着面具，狂呼惊嚎，就蛮荒中的野兽袭来！
一个照面，虎威营数十人便被刀劈斧剁死伤一地，武州人自幼锻炼出的健壮体格让他们能飞快冲刺砍杀，只管挥舞兵器，健步如飞的在田野上纵横驰骋。村庄里还有几十人用硬弓在往远处射击，箭雨几乎贴着冲锋武士的头皮掠过，击中前方还有胆反抗的敌人！
“鬼面军！”
何奎站在中军有些发颤，他本是士人出身，甚少领军上阵，平时军务也是仰仗副将处理，这一时间处在劣势的武州军发起反冲锋，让他饱读兵法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弯。左右一看，两翼还算完好无事，正欲下令合围，背后号声震天！
“敌人来了！”
后方一片混乱，官道上不知哪来的骑兵杀进了后军，先是一轮箭雨，然后冲进军中砍杀，牛角声声如同催命符。
“不要慌！”何奎大怒，“结阵御敌。”
后军都是当地招募的勇壮，很多人只是为了服三月一轮的傜役，哪有多少战斗力，已经被杀的像兔子一样四散奔逃。何奎的亲兵百夫长提着铜槌连杀数人，命令亲兵顶上去，勉强顶住了对方的攻势。
田野之中，武州军的冲杀还未停止，他们似乎有意和后面的士兵混战，然后不紧不慢的追杀他们，这样两翼的弓弩手怕误伤同袍根本不敢放箭。
要是他们知道这帮人大多也跟自己一样初次上阵，不知作何感想。
何奎也不敢下令放箭，那些长枪兵是副将的家底子，若是杀了这个官司打到兵部去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看着那帮人被撵的痛哭惨嚎，何奎下令两翼立刻进攻村庄，把里面的武州军全部赶出来。
至于各位，何奎瞟一眼田野之中，各安天命吧。
何奎的计划是把武州军统统赶到田野里，到时候乱箭射死就好。这些都是武夫而已，只会冲杀，一点谋略都不讲，倒也不足为惧，只是这背后那帮人，倒是有点懂兵法。
屠方羽带人冲杀了两轮，每次都看到敌人主将所在，却被长枪阵挡住去路，随后赶来的弓弩手一顿攒射，折了七八个军士，只得带人悻悻退去。
接到亲兵百夫长的消息，何奎有些得意，刚才的颤抖也没来由的停止了。什么狗屁武州军，果然像那先生所说，纵使三头六臂又能掀起几尺浪？
武威营左右两翼完成了合围，正和村庄里留守的武州军对战。何奎此时倒有了些中军帐里运筹帷幄的感觉，心中一阵畅快，不禁哼唱起来：“滔滔横澜千里，流不尽的英雄血，纵马登高望，留得残躯看斜阳！”
这是帝国传统的曲目开国英雄传，在民间很是流行，讲述大帝开国之时十二天将追随大帝征战四方的传说。而这一段是说大帝南渡征服了南方诸城之后，带十二大将在仙居城外登高望远时即兴所唱，从此天下安定，帝国初成。
田野上冲杀的武州军精疲力尽了，有的已经无法迈步，坐在烂泥里气喘如牛。敌人太多，此时已经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开始结阵自保，突击已经无用。村庄里的武州军也被围在了打谷场，借着打谷场四周的矮墙做最后抵抗。
此时，打谷场里有歌声传来。
“西塞之巅，则罗曼山，生我武州儿男。”
“天苍之原，归家之路，勇士埋骨万千。”
“征战西塞四十国，恶鬼见我心颤。”
“忧心妻儿乞衣食，奋战心犹挂牵。”
“只道是！”
“身死自有儿郎继，只管杀敌戍边！”
这首歌是用古老的野胡族语言唱出来，悲凉沧桑，在官道集结准备再战的屠方羽诸人也听到了，顿时眼泪泛眶。
这是武州军不成文的军歌，很多年前一个没有留下姓名的野胡族武士用家乡的草原小调改编的，却未曾想传唱到了今天。但是，每每这首歌在战争中响起，都代表着战士抛下一切，准备决一死战！
在世人眼里如恶魔的鬼面军，其实是来自放牧的边民，种地的农夫，吆喝的商贩，他们的身份并没有任何特殊。在武州他们是严厉的父亲，谦卑的兄弟，也有妻儿老小，也要操心家务琐事，但是在战场上，他们就是让人惧怕的鬼面军！
天苍原朔风呼啸，男人离开后，女人背上弓箭，放牧牲畜，照料儿女。草原上蜿蜒的小路，会让游魂迷失方向，他们的声音在风中呼喊，寻找回家的路。
帝国人永远不懂边塞，就如同武州人永远不懂帝国人。
“再冲一次！”屠方羽长枪一横，“诸位，今日也许就是归宿了，我们走得太远，战神庇护不了我们，愿羽与诸位，从此魂归武州，永守亲族！”
在湖边遇到怪兽突袭之后，众人本就有些情绪低迷，往日的勇气似乎都不见了，回来又遭遇恶战，士气早已低至谷底。此刻听到打谷场传来决死的歌谣，却让这些武州汉子心底的狠劲上来了，大丈夫死则死矣，有何可惧？
五什长丢下鞍前箭囊，别上了一柄战斧，手里提着长枪，对屠方羽微微颔首，长枪向天一指，沙哑的声音高喊道：“魂归武州，永守亲族！”
众人齐声高呼，纵马上前，向武威营后军冲去。
屠方羽一踢马腹，战马嘶鸣，正欲全力冲刺，冷不防旁边五什长一枪杆戳中马腿。那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把屠方羽甩出老远。
“你要活下去。”
五什长言罢，策马冲出，跟在众人后面杀向敌军。
该死的短命鬼，他们还敢来！亲兵百夫长突然有些敬佩这些汉子，武州军的桀骜凶名之外，还有永不投降的传统，战阵之上个个奋勇赴死，这才是西塞无人敢招惹武州的根本原因。
你们也算是好汉了，那就成全你们吧！亲兵百夫长抬起右手，一挥手，弓弩手乱箭齐发。
亲兵百夫长转过身去，心想，我身边要是有这样的好汉，我也会与他们同生共死吧。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听树林外传来了隆隆马蹄声，有人惊慌高喊：“鬼面军，好多的鬼面军！”
树林外，大队武州骑兵赶到，烟尘漫天。人马未至，杀声震天，箭如飞蝗！
无数人高呼着，武州军势，过则无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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