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往事 下

屠方羽自小对父亲的记忆并不深刻，此时听到五什长说起，内心倒有些震撼。五什长此刻有些微醺，身子往后靠了靠，也不盘腿了，半卧在毡毯上。

        只听五什长道：“当时那件事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久之后你父亲就调任锐健营副统领，我们就分开了。直到第二年春天你父亲带队围剿叛军中伏身亡，我才发觉此事有些蹊跷。”

        “等等。”屠方羽打断五什长的话，“我父亲什么时候做过锐健营副统领？”

        五什长诧异道：“你不知道？”

        武州军主力四镇八大营，唯有锐健营按照帝国军队风格编练，是步骑混编大营。军中尽配强弓硬弩，长枪大斧，军士皆为披甲骑马步兵，无论野战攻坚战力都是极强，常年为武州镇守西边重要关隘疏勒河谷，是武州军中数一数二的劲旅。

        可既然父亲阵亡前是锐健营副统领，但是为何当年替父亲送回的遗物上却不是锐健营的人？屠方羽心中有些狐疑，口中却道：“父亲常年征战很少回家，军功赏赐都是派人送回来，我只知幼时母亲说起父亲是百夫长，却不知之后的事情。”

        五什长笑道：“那是你父亲给你挣的袭职，本来你和你兄长都有百夫长的职位，而你父亲早就是千夫长，不然如何统领一营人马？”

        说完又感叹道：“屠方兄为人太过于谦虚低调，竟然连亲生儿子都不知道他的赫赫威名。”

        屠方羽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都没有五什长同他在一起的日子长，不禁黯然。

        五什长又道：“本来作为军人，战死沙场倒也不足为奇，我们这些人迟早都会死在刀剑之下。只是，我后来收到你父亲托人带来的信，信中说战阵险恶，叫我找机会回家娶亲，不要再贪念军功赏赐。”

        “最蹊跷的是，信是三月初七写的，而你父亲三月十五就中伏身亡了。”

        话说到这里，屠方羽开始有些明白了，脱口而出：“也就是说，父亲已经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

        五什长道：“我是砍掉头也不信你父亲会轻敌冒进中伏，他向来是个很谨慎的人。至于那些狗屁叛军有多少能耐大家更是心中有数。所以，我怀疑你父亲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被人害了！”

        屠方羽身子一颤，道：“斛律大哥，莫非是那个羊皮卷？那到底是什么？”

        五什长道：“我当时也不知道，不过那肯定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秘密，不然当时也不会吓到你父亲脸色突变。”

        屠方羽道：“那羊皮卷后来在哪里？”

        五什长道：“当时抓获窃贼之后就送交军中执法虞候处置，羊皮卷也一并上交了。”

        屠方羽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没事？”

        这倒是情理之中，既然当时两人都在，为何五什长就没人害他？

        五什长苦笑道：“说来惭愧了，当时军中无人不知我这从小在马厩长大的野种是个大老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就是给我看了又能如何？”

        屠方羽一听，只觉五什长的身世定然辛酸，可又不禁哑然失笑，道：“不识字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五什长倒也不在意，也笑了起来。

        可是这事情五什长说了半天，如同千丝万缕，实在联系不到一起，屠方羽越想脑袋越是迷糊。

        五什长道：“你可知后来，当我回家之后不久，听闻朝廷招募天下奇人巡游天际，我便想到了一个事情。要说这时候也太巧合，会不会羊皮卷被大都督表功送去了朝廷，而上面刚好记载了有关飞天遁地之类的机关秘术？”

        说到这，屠方羽恍然大悟，道：“原来你知道飞行机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五什长道：“那时并不知道，只是听些传闻罢了，我那时候也自身难保。诈病回家之后，我在武州游荡了几年，其间为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花光了钱财，结果最后她与一个抄写小吏私奔了…我一怒之下找到二人都一并杀了！之后我躲到了则罗曼山的牧区，可是我又不愿意给人放牧，住了不久不得已又要出去讨生活。好死不死，恰好赶上战争结束，很多人都被遣散了，但凡城镇都是人满为患，我连个苦力的活都找不到，没办法，只得又去西边与当年军中袍泽做了些买卖，结果到头来弄了一身伤病。”

        五什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的经历太多，太杂，说到天亮怕也说不完，屠方羽只得打断他，问道：“什么买卖如此凶险？”

        五什长苦笑几声，道：“还不是刀口舔血的买卖。”

        五什长说的买卖，多半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屠方羽也不便多问，两人相对无言。半晌，五什长道：“总之，此事固然蹊跷如今却无线索可循，眼下你只须好好活着，以我这条性命作保，我会守护你，你父亲也会在天上看着你。”

        五什长说完，屠方羽有些发颤，伸手握住五什长粗糙的大手，“兄长当日前来，羽家中田产能保已经如做梦一般。如今一路行军征战，蒙兄长以命相待，羽却不知如何能报！”

        五什长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不多时，起身离去。

        过了三五日，也没见北军前来反攻，倒是每日信鸽来往频繁，也不知铜山围城现在如何。某日晌午，双店驿内城，骨力支天的临时官邸。

        这临时官邸本是之前何奎的住所，在城西坡上起了两层小楼，围了一圈院子，种些花花草草，倒也雅致，跟何奎士人出身的气质相符。

        骨力支天住在这里之后，喜欢上了帝国宽松的锦缎长袍，像个士人一般打扮起来，穿着木屐在阁楼上眺望远景饮酒高歌。自从夺下双店驿之后他似乎没打算继续前进，而是下令巩固城防，整顿城内秩序，又派人到处去收购粮食药材，看样子是要长期驻守。

        屠方羽上阁楼来时，一个美妇端着银盘下楼，也不知上面在做些什么，只见她两腮绯红，见屠方羽赶紧行了礼，匆匆离去。

        屠方羽到阁楼门口正在想上面是否有些香艳之事，忘了通报便一头钻进屋里。骨力支天正半卧在躺椅中，面前小几上放着酒壶小菜，另有一身段婀娜的美妇正埋头在他胯下。屠方羽吓了一跳，正欲退出门外，骨力支天斜眼看看他，哈哈一笑便让妇人退下，顺手拉过一领斗篷盖住。

        “统领大人不知召属下有何吩咐？”屠方羽一边说话，眼睛却随着那妇人离去，水蛇细腰扭的他眼睛都直了。心说这关内女子就是好看，一笑一颦，魂儿都给她勾去了，想想武州那些粗腰大屁股婆娘，体格跟关内男人似的，不禁撇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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