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稽之谈第二谈——植物人
她眼帘低垂，眼袋黝黑，目光空洞无神，头发蓬乱干枯，肌肤暗淡失色，整个儿精神萎靡，若非不是日光灼灼，非认为女鬼不可。此时，她正倚在栏杆前，镂空的栏杆后面是十五楼的高空，她眺望着远处密集的楼宇和街道，感受着世界苍穹的冷酷，微风掠过，她迷离的眼睛越发湿润起来。
她叫高洁，26岁那年她与一个叫潘萧的帅小伙建立家园。他们共同经营一家名为流年似梦的花店。
家园在夫妻共同建设下，从一无所有到有车有房金玉满堂，日子过得像歌儿唱的那样：越来越好，越来越红火。两年之后家里更是新添了成员——她的儿子潘义，日子无不展露出一派昂扬生机的景象。
然而，一晃眼，她已年过三十，岁月悄然从她眉宇间越陷越深，她的家庭并没在预设的轨道往前行驶，而是中途脱轨翻车，家破人亡。
说家破人亡未免有些过了，但实际情况与之不差毫厘。
而这个变故，得从她的丈夫发生的那起交通事故说起。
中秋佳节，又遇祖国诞辰，普天同庆的日子，许多新人选择在这良辰吉日摆酒设宴，在亲友们的祝福底下共结连理。潘萧的死党杜子明的新婚之宴就选择在这一时期。
杜子明早在半年前就拜托了潘萧作为自己新婚的伴郎，潘萧够意思，二话没说便答应了。
期初杜子明的新婚之宴选在男方家乡举办，后几经周折，最终定于女方家乡，为此，潘萧就得不远万里地去当这个伴郎。
关于潘萧的行程，杜子明早已安排妥当。
婚礼前一天，潘萧飞了将近五个小时，在机场下飞机时天色已昏沉，而后他坐上了杜子明安排的轿车驱往婚礼现场。
然而，在去往现场的途中，潘萧乘坐的轿车出了车祸，司机当场殉命，潘萧颅脑损伤，虽暂且保住性命，但生命特征微弱，且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高洁没跟着同往，她与杜子明并无往来，而且必须有人看家照顾儿子。她送潘萧出门时还叮嘱着他注意安全，要适可而止，千万别过了头，她和儿子在家等着他回来。
出事的那天夜里，儿子一如往常，早早就睡着了，却突然意外惊醒，嚎啕不止，任凭她如何抚摸安慰都无济于事。而后她的心咯噔猛颤，脑门忽然闪过潘萧的容貌。
坏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眉梢。而在此时摆在案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人的来电号码，她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接听了。
手机听筒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沙哑的声线，声音颤颤巍巍，应该受了刺激。
“是……是弟妹吗？”
高洁没听出手机那头的是谁，但直觉告诉她她与这男子有所联系。“是的。”
手机那头没有立即往下说话，但听筒呼呼地传来大口喘息的声响。
“呃，那个，我弟……他出了交通事故，人伤得特别严重……”
她的心咯噔一下，面如死灰，耳朵短时失聪，大脑糊作一团。
弟妹？
我弟？
交通事故？
受伤？
严重？
“你是谁？你弟又是谁？”高洁几近疯狂地吼叫，同时房间里的潘义亦肆无忌惮地哭喊，哭喊声中隐约听得爸爸二字。
手机另一头安静了片刻，忽然又传来了声音，这个声音不再颤颤巍巍，而是坚毅，“我是杜子明，弟妹，潘萧出了车祸，现在他人在西云区中心医院，医生说他随时有生命危险。”那人重重吸了口气，“你快过来吧！对不起！”
男子话音刚落，她的脑子彻底炸裂。之后一连串的行动也不清楚如何完成的，反正她站到了一块透明玻璃墙外。透过玻璃，她看见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她记忆里这个脸庞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英气凌人，而不是如今的臃肿迷离。
她精神近乎奔溃，依稀有个声音钻进耳朵：车祸发生在昨天晚上，是在西云机场通往西云方向的路上发生的。车祸过于惨烈，据交警部门反映，车祸发生时，潘萧直接被无情甩出车厢，跌到路外的草丛，不幸的是头部先朝落，致使潘萧当场昏厥，到医院初步诊治为脑溢血，随时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即动手术。直至现在，已是术后48小时，医生告知手术非常及时且成功，但患者能否苏醒过来完全得靠患者的意志，也许下一刻他就能醒过来大口喝粥，也许永远……醒不过来。弟妹……
下一刻，高洁的情绪决了堤，她哭着扯住那个声音的主人——杜子明，让他赔她一个健康的潘萧，哭声凄厉幽怨。她疯狂的爪子和拳头落在杜子明身上，席卷他每一寸肌肤，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但是越是疯狂就越发心绞，最后她晕厥在透明玻璃墙外。
三年后，她倚在住院部神经科阳台栏杆处，忘记已是第几次凭栏处眺望新生的太阳升起，她希望潘萧如骄阳一般拥有蓬勃的希望，这是潘萧昏迷的第三个年头，然而一次次盼望却一次次失望。但是在情绪控制方面，她要比初期好了许多，从前只要脑海浮现潘萧模样，眼泪便簌簌而落，如今有的只是惋惜，毕竟潘萧活泼的印象已被篡改。
她爱她的丈夫潘萧，三年如一日地侍奉与陪伴，她无怨无悔，甚至觉得这是她仅此能为他做的事情。潘萧的父母也时常来看望自己的儿子，他们为儿子感到悲痛，也为不离不弃形容枯槁的高洁感到痛心疾首。他们两老时有丧气地说，与其在医院耗费时间与金钱，倒不如给潘萧一个安乐死。每说到此，两老老泪纵横，另一方面不断劝说高洁另寻好人家，他们家福薄多舛没什么好留恋的，至于潘义，如果高洁愿意，他们绝不阻拦她一同带走。
这些都被一一高洁拒绝，她还盼望着潘萧清醒过来，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噩耗：潘萧被证实脑死亡，虽然心跳呼吸还有，但只要除去医疗器械仅有的心跳和呼吸都会骤停。
二老因不忍见儿子离开，故由此至终不愿意除去医疗器械，让潘萧存活于医疗器械上。
后来，高洁离开了潘家，改嫁于一个医生。这个医生正是潘萧的主治医生。这也是二老簇拥的结果。
高洁和医生组件了家庭，在高洁与医生婚宴当晚，医生因为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的他早早就倒在新婚大床上，虽然大口喘着粗气，但他的嘴角洋溢着无限的幸福，高洁寸步不离地伺候在旁。
而就在她为医生宽衣时，他们所在的二楼窗外传来哗哗啦啦的声音。
高洁听得出来，那是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声音。
看来是起风了呢。
高洁走到窗户前，打算关掉窗户，却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窗口对出的空地上，不知从何时起出现了一株紫荆树，紫荆树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紫荆花，风吹过，紫荆花瓣肆意飞舞起来，甚是美丽。
这会是谁栽种过来的吧？当时她是这么想的，可是第二天醒来，她推开窗户，昨晚开满紫荆花的紫荆树消失了。
难道是梦？
她把事情告诉了医生，医生不以为意，也认定她做的是梦。
大概是吧，毕竟不会有那么无稽的事情，所以她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很快也就忘记这事了。
然而，到了深夜，她被哗哗啦啦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睛，窗户透了点亮光进来，一旁是睡得正香的医生。她心里划过一丝恐惧，或许不应撩拨事态，但却有一种冥冥之力驱使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光脚走到窗前。
有月光的照射，窗外物体的影子投到窗帘上，伴着风，投影到窗帘上的影子活了过来，搔首弄姿，像极了皮影戏。
在高洁的记忆里，她不记得窗外有遮挡物，所以不会存在影子一说，除非……，她重重咽了口唾沫，除非是昨晚的紫荆树。
她感到紧张，心跳加速，脸颊明显发烫，回头看一眼床上，医生还在！
不会有啥事的，她安慰自己，于是她伸手掀起窗帘。
窗帘一点点被掀起，本来印在窗帘上的影子一缓缓爬上她的身上，像在温柔地抚摸她身体。
当窗帘全部掀起，她看见了那棵开满了紫荆花的紫荆树。
她受了惊吓，转身跳上床，幸好医生还在。
医生被吵醒，她把事情告诉医生，医生并不相信，含糊不清地开玩笑让她明天到科室看病，继而呼呼大睡起来。
起初她不敢睡，这诡异的事件让她感到恐惧，她连头也不敢抬出被窝，后来紧紧抱住医生才勉强睡着了。
翌日醒来，天已大亮，她左右抚摸，床上没有医生，她感到害怕，从床上弹起看见医生在窗前才安下心。
她走近医生，从后面抱住医生，从医生肩膀往窗外望：窗口对出的空地空无一物，更别说开满紫荆花的树了。
又到夜里，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高洁又一次在窗前看见了那棵开满紫荆花的紫荆树。这回，她强行将熟睡的医生弄醒并扯到窗边，医生睡眼惺忪，刚还伴有些许抱怨的，直到看见确真有这么一棵紫荆树后矗立在空地上时，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片空地的了，这是三十多年来，他头一次看见空地上轰然栽种了一棵树。
医生与高洁下了楼，来到树下，此时紫荆花瓣散落满地，暗香浮动，好是美丽。
除了震惊之外，细心的医生发现个奇怪的事情，这棵树的根埋得不深，有些根甚至裸露在土外，像极了刚搬运过来的一般。
在这些裸露在土表密密麻麻的根中，医生发现有一根碗来粗细的根很长，一直延伸至远处，没有尽头似的。
医生和高洁寻着根走，最终发现，这根一直延伸至潘萧的右脚脚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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