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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捏脸


21

        别看梁又木好像很冲动,  但此举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贺永海虽然在某些方面有种迷人的脑干缺失感,但在普通情况下至少还是拎得清的。

        她这么说了,  第一对方不会闲的没事四处散播,第二,  要他承认自己输给了别人,  那是比登天还难。

        其次,之前她询问楚弦的意见,  问他能不能扮自己的男友,回答是“否”,  所以她不可以用这个幌子。但谈恋爱需要双方,暗恋只需单方,  况且还对楚弦的风评没有丝毫损害,这样真是一举两得。

        就是对不起楚弦了,在不知道的地方被她这么一通扯过来胡说。

        但梁又木总觉得用这个去跟人报备怪怪的……“楚弦,  我要跟别人说我喜欢你了哦”,  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而且力求逼真,  楚弦肯定也不能表现的太别扭。

        公共办公室里贺永海肯定还能看见他,  暗恋暗恋,就突出一个暗字,  要是那么容易被人看出来,  自然就不是暗恋了。

        梁又木一套逻辑下来天衣无缝,  她说完,  挺满意的,  还想继续补充一下时间地点状语来增加可信度,  就听到一直安安静静的身后突然传来喷水的声音,  连带着窸窸窣窣争执起来。她有点困惑地蹙眉回头,却只看到远远的餐厅中央,两人好像在桌底找什么东西,唯一面对她的男性在立着看菜单。

        一片宁静。

        “……”

        梁又木只好困惑地又转回头去。

        那边的王凯耀拎着自己惨遭霸凌的新衣服,恨不得哭天抢地,却只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小声怒斥:“你们小两口就非得喷我小两口是吧?有没有天理了!”

        楚弦幽幽飘来一句:“别乱说。”

        袁莎莎在底下盲人摸象:“这种关键时候就别惦记你那破衣服了!”

        “靠!”王凯耀慌问:“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听就是假的。”袁莎莎怎么不懂梁又木,当场判断道:“她平时说话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会用这么多情感强烈成语的场合只有高中作文课。可信度0。”

        “那为什么不说我?”

        “别搞笑,说了你人家怎么可能会信?”

        “你再骂……”

        两人身处紧张场合,潜意识就开始唇枪舌战,乱成一团,然后齐刷刷后颈一紧,缓慢抬头:“?!”

        当事人楚弦一言不发,神色甚至有些难言的紧绷,他一手拽一个,缓慢地向外偏了偏头,“都出去。”

        一个字一颗钉。

        “…………”

        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梁又木没转头,只是克制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又瞥了眼时间。

        袁莎莎的车已经停在外面了,她不能让人等太久。

        贺永海察觉到了这仿佛催促般的视线,那点被戏耍的愤怒都没了,只剩下哭笑不得和茫然。

        简单来说,就是气笑了。

        “这不怪我误会,我看你女性朋友也不少。”贺永海挥挥手,示意服务员别上餐了,“你去问问她们,一个女的单独跟男的出来吃饭意味着什么。”

        社交辞令的潜规则,还能怪他想太多了?

        梁又木说:“意味着她愿意和对方吃一顿饭。”

        “就这样?”

        “仅此而已。”

        贺永海看她平静的脸,心中的焦躁快要无处可释。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无力感,还没难受多久呢,梁又木反倒还问起他了,“你的微信头像是从哪保存的?”

        怎么了,难道还要他换吗,贺永海茫然抬头:“看到就随便保存的。”

        “随便。”梁又木冷道,“是吗。”

        贺永海:“?”

        为什么是对待犯罪分子的口吻?

        “上上个月,六月底,你去了天马山的山神庙。”梁又木又道:“你和谁去的?”

        “……我和我前女友去的,但是现在已经分手了。”贺永海对上她锐利的黑眸,差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拷打,“这有什么关系吗?”

        梁又木:“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吧。”

        贺永海:“………………”

        他看着梁又木自始至终没什么波动的神情,终于叹道:“行,我知道了。我会放弃的。”

        他没那癖好,喜欢自取其辱。

        梁又木终于表露出些许松快,就在这时,贺永海又道:“你也不需要骗我,我知道刚才那段多半是假的。”

        “?”

        “要真暗恋那么久,说这话不可能是那样的语气。”贺永海盯着她,“太明显了。”

        “……”

        梁又木只能沉默。

        她撒谎的经验确实不多。

        贺永海看着她垂着的眼。双眼皮的褶皱顺着眼尾一同扬起,说是丹凤,又太圆润,说是杏眼,又太锋利,平时坐在那不出声音幽幽盯人的时候的确很像猫。

        但只给喜欢的人摸毛。

        难免有气,贺永海抱着闲着给人找点事儿的想法,直截了当将窗户纸戳破:“你不会觉得你们真只是发小关系吧?我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都不会这样。”

        梁又木倏地皱眉:“什么意思?”

        “…你还没察觉到吗?”

        他话音未落,骤然伸手,似乎想要触碰梁又木的脸,梁又木眉头紧紧一拧,下意识偏头,攥住了他的小指往外按,警告道:“干什么?”

        贺永海被拧痛到脸一抽,“嘶”一声,把手抽回。

        “除了楚弦。”

        “哪个人还能这样碰你?”

        梁又木出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门前的大榕树下面戳了三个人。

        袁莎莎的车停在附近,王凯耀在低头看什么,楚弦懒散地倚在树干上,看见她出来,扯了扯唇角。

        这次的笑看起来有些勉强。

        袁莎莎热情似火地扑过来,想问又不敢问:“又木,这么快就……不是,怎么这么慢才出来啊?”

        “多说了一点事情。”说好了两个人出去的,梁又木看着这买一送二的场面,有些失语,“王凯耀,你为什么把外套系在腰中间……”

        现在是又流行起这种穿搭了么?她中学的时候好像流行过一阵。

        王凯耀瞥了眼楚弦,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就喜欢这么穿,时尚不?好看不好看?”

        袁莎莎实话实说:“看上去像刚从gay吧救火回来。”

        王凯耀:“?”

        “现在去?”梁又木抬眼看向一旁没说话的楚弦,征求意见,“你们都吃过饭了吗?”

        楚弦点头。

        如果放在平时,梁又木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他心情似乎低落,但现在,她自己也有些自顾不暇。

        ……刚才贺永海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事情看上去告一段落,她本应该轻快,现在却被这个问题缠住了心神。

        碰她?怎么碰?

        说的是碰脸?还是其他?

        直到坐到陶艺坊里,梁又木给自己系上围裙,坐下,手放在温温吞吞旋转的陶土上,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放在平常,楚弦大概会和她说点什么,要么工作,要么生活,就算实在都电量不足,二人就静静不说话也待的舒服。但今天似乎他的情绪也不大高涨,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另两人的话。

        “老徐的女儿前两天好像结婚了。”

        “这么快?和谁啊?”

        “就同事啊,天天坐一个办公室的。”

        “楚弦,你看到了没?”

        “……嗯。”

        楚弦也看不出来听没听,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目光投在面前的圆盘上。

        对陶艺坊的凳子来说,他有点太高了,只能微微弓背,衣物被宽阔的肩撑起弧度,后颈那块骨微微凸起。

        想来他是对陶艺没什么兴趣的,现在心思也并不在此,右手散漫地触着陶土壁沿,随手扶出来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碗。

        “梁又木。”

        梁又木突然听到他叫自己,抬头:“嗯?”

        “没事。”楚弦的视线也没移,唇角稍弯,“闲着就叫叫你。”

        梁又木:“……无聊。”

        话音刚落,那熟悉的拉扯感又重返脑海,她再度不受控制地陷入时空漩涡。

        —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惯例大扫除。

        不知道这是一中的特色惯例,还是全国所有高中的惯例,但总之大家每周都得挪一次桌子、扑一次地板、擦一次窗台、再捅一次天花板。相当麻烦且没必要。

        五班的规定是每周轮换两个小组,梁又木分配到班级外的卫生包干区。

        她把已经完成的周末数学卷子收进桌肚放好、桌上的文具清空,拿着扫把和畚斗走到卫生区时,发现另一个组员人已经走出远处的校园门口了。

        “……”

        每次总有些偷懒的人。

        梁又木倒不至于生气,这里并不大,扫干净不需要多久,而且有树荫能稍稍挡着阳光,很安静,不吵。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这儿都只有“沙沙”声,直到梁又木听到自己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梁又木。”

        她下意识抬头。

        楚弦站在教学楼的过道里,二人隔着透净的玻璃对视。

        他面上含笑,清劲手臂搭在窗沿上,侧头看向外面,询问:“我帮你?”

        “不用。”梁又木站定,手搭在扫把上,稍稍抬眼:“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早就放学了吗。

        楚弦说:“怕你无聊。”

        梁又木否认:“我不无聊。”

        “我人都在这了,你就不能客气一下说你无聊?”楚弦往她那儿探了探头,“不然这样显得我很无聊。”

        梁又木才不吃他这一套:“你本来就无聊。”

        “……”

        两人隔着个窗台,在那小学生一样斗嘴,同样的话打羽毛球似的你丢过来我拍过去,梁又木唇角又没忍住微微勾起来的时候,她看见楚弦突然蹙了蹙眉,盯着自己的脸不放。

        “怎么了?”梁又木刚想问,“有什么东西……”

        她话音未落,头顶那耀目的骄阳就骤然一空,楚弦从略高一级的窗台内微微探身,伸手向她触来——

        梁又木没躲,就这么直愣愣地让人扣住了两颊,轻轻向右边一转。

        视线也跟着偏移,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徐班主任,眨了眨眼,端庄地往后退了三步,然后转身消失在边界。

        风轻云淡,日色鲜明,篮球场上的摩擦声有点刺耳,无意洒落的阳光和楚弦掌心一般灼烫。

        “不愧是木头。”下颚处被少年粗糙的指腹略重的一蹭,楚弦擦完,捏捏她的脸,还有空嘲笑她,“高中生了,笔画脸上三四道还没发现?”

        梁又木千年难得一见地脸红了,不知道被晒的还是恼的:“……你真的无聊啊!!”

        ……

        ……

        “又木,又木?”

        袁莎莎的声音传来了,梁又木骤然回神,懵道:“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老是突然发呆。”袁莎莎正搂着大鹏依人的陶艺坊老板,莫名道:“在想什么啊,这么入神。”

        方才炎热的夏日仿佛尚在眼前,梁又木察觉到楚弦投来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不对啊。

        这不对吧?

        当时为什么没发现不对?

        班主任是来找她说竞赛的事情的吧,怎么就走了啊?

        这不对,这太奇怪了。

        怎么她就没想起来过这件事?

        梁又木很少陷入这么混乱的状态,她紧紧皱着眉,手上的陶土形状越来越抽象,泥点子肆意乱飞,女娲创世,毕加索复活,陶艺坊老板眉毛跟着跳动,就在这时,本来在和王凯耀说话的楚弦不放心似的瞥了她一眼,随即一怔,叹气。

        ……真是。

        “…可以把老的那部再翻修一下……”交谈甚至都没有中断,他只是短促地稍微回头,伸手触上梁又木的脸侧,熟练地用干净的掌弓拭掉泥迹,收手返回,最后低低丢下来一句笑语,“花猫。”

        梁又木反应过来时,面前只有他宽阔的脊背。

        脸颊还残留他轻蹭的余温。

        她后知后觉地眨眼,陡然感到心跳漏失一拍,面上灼热。这感觉梁又木再熟悉不过了。肾上腺素、多巴胺、苯基乙胺的突然分泌,接下来要出现的就会是长达两百字的宋体五号字幕,多半以“男人”开头,以“沉沉”结尾……

        但梁又木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是那样平常,好像方才只是错觉。

        她的眼睛瞪大,因为她想起来了,贺永海说放弃了,那么按照最好的结果推断,丘比特会马上消失——

        熊形丘比特正坐在不远处的老板头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它身上没有泛出发作时的金光,注意到梁又木的眼神时,甚至缓缓地对她摊开了手。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唷ov<

        梁又木:“………”

        第一,嫌疑人选择错误,贺永海不是神秘人,失败了。

        第二,根据贺永海刚才的话,结合小柳之前总是歪里歪气的眼神,加上欲言又止的郑轩,和总是制造机会的王凯耀。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真相。

        聪明的梁又木同学,在此刻得到了一个异常恐怖的结论,那就是:

        难道。

        原来是她一直对楚弦存有这种不轨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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