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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碎冰


19

        王凯耀措手不及,  被喷了个正着,顿时下摆上花了一片:“……”

        这是他刚买的衣服。

        还没穿热乎呢。

        “木,你咋了。呛到了?”王凯耀颤抖道:“为什么突然这么不稳重,  这不像你。”

        那边楚弦反应很快地去抽纸,王凯耀感激万分地看他一眼,  试图抢救自己的白衣服,  结果楚弦手臂一伸,从他的全世界路过,  “赶紧擦擦。”

        王凯耀:“???”

        你小子!

        “咳!”梁又木接过纸,连视线都不敢再抬一下,  几乎像是在逃窜:“现在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吃饭再见——”

        二人看着她消失在风里。

        对门砰一声关上了。

        “……”

        “……”

        楚弦看着那边窗口没亮起来的灯,眉心皱出浅浅的纹路,  抿着唇道:“她最近到底怎么了。”

        总感觉很异常。

        “不知道啊,最近也没什么事啊?”王凯耀其实也没觉得梁又木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是挺正常的么,  能吃能睡能工作。”

        楚弦很轻地摇了下头。

        王凯耀疑问:“难道是生理期?”

        楚弦想都没想:“她生理期也不这样。”

        “?”王凯耀斜着眼,  口吻挤兑:“你又知道了?”

        楚弦不偏不倚地回视:“我不比你知道?”

        “草。”王凯耀每次跟他顶嘴最后都没话说,  只能从别的角度找补,  精准打击:“你有种在梁又木面前也别怂。”

        “……”

        楚弦没答,  蹙眉望向那边仍是漆黑一片的窗口。

        还没开灯?

        在干什么?

        此时的梁又木正在黑灯瞎火中跟丘比特对峙。

        老屋的客厅墙上还有郑轩很早以前贴的人体穴位图,还有姜梅真实到青筋都很明显的人体模型,  按理说梁又木生长在妇科男科两圣手的熏陶下,  早该对这种事情无动于衷、毫无感觉,  看过就算,  但果然还是——

        “做人要有底线。”梁又木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这是非常隐私的隐私,  绝不能这么随便就……”

        拜托!谁想知道发小的三围啊?!三围也就算了,  那什么都来了,其罪当诛!

        连郑轩都知道要在没人的时候打病情交流电话!这是能这么直白标注出来的吗?

        丘比特:“啾啾啾!”

        梁又木厉声呵斥:“少给我卖萌!你再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试试。”

        丘比特:“。”

        梁又木:“停止性骚扰行为。”

        丘比特:“你报警。”

        梁又木:“?”

        “我可以,告诉你,第一个数字。”丘比特像是要安抚她,严肃地在她头顶转了几圈,伸出一根手指:“??的,第一位,是1哦。”

        “……还用你来说!是2或者3才奇怪吧!又不是在腰上缠了个印度飞饼!”

        梁又木真的拿它没办法,就像是二维世界想要攻击三维世界,俩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这不是她能力的问题,完全就是这玩意在耍无赖。

        手机屏幕一亮,有人发微信:

        【楚弦】:怎么了?

        【楚弦】:不舒服?

        梁又木:“……”

        她现在看到楚弦的名字脑子里就自动开始浮现出??cm,这绝不是一个很好的迹象,事情本不该如此。

        她回了个【没事】,缩到懒人沙发上去,无语凝视苍天。

        窗外夜色渐沉,熟悉的广场舞声音又来了,大婶儿们相当与时俱进,前几年播放的bgm还是《最炫民族风》,现在换成了动感舞曲,什么语言的都有,她上次路过小广场听到音响里传来清晰无比且洪亮的“im  fking  tomboy”还愣了一下。

        在和小柳出去吃饭之前,她就已经提早向父母汇报,看家里没人,估计老两口结伴去遛弯了。

        梁又木双手搭在胸口前,想冥想什么冷静一下,转眼又看见自己木质床架上一条小小的划痕。

        那划痕很浅,也很模糊,在红木质地上很明显。

        她记得那是自己小学五年级时,楚弦划的。

        瞬间。

        她的记忆又不受控制地被拉回从前。

        —

        彼时两个人都在同样的私立小学,楚弦比她大一级,教室永远都在她楼上。

        梁又木当时的班主任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女教师,每天总是乐呵呵的,听说她本来被安排到了六年级,但因为家长觉得她不靠谱,被举报了,才被校长调到了五年级来。

        而当时,学生中热议的话题,就是周五下午要开的“生理健康课”。

        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也不知从哪来的小道消息,好像是什么秘而不宣的话题一样,同学们都异常躁动,果然,下午最后一节,班主任神神秘秘地进到班级里来,说:“男女生分开,都站一队,男生去会议室,女生去大礼堂,途中不要喧哗,好吗?”

        梁又木被袁莎莎攥着手,对方的手潮热,汗津津的。

        大礼堂里很快坐满了四到六年级的女孩子们,都在交头接耳,年轻的班主任戴上小蜜蜂,吹了吹扩音器,把礼堂舞台上那个元旦晚会或者合唱比赛才会用的大白幕布缓缓打开了。

        上面五个斑斓的艺术字:

        【什么,是女孩?】

        “同学们,安静!”班主任稍微抬高了嗓子,面上满是亲和的笑意:“老师先问你们第一个问题可以吗?”

        一片安静中,她问:“在场的同学们,有哪一些是来过月经的,举一下手好吗?”

        场面又一下子混乱起来了。

        “月经”这个词,实在太出格了。她们很少说这些,要说也是用“大姨妈”、“那个”来代替,卫生巾出现在班级是会被当稀罕物看的,梁又木没举手,反而看到了一旁袁莎莎抿着嘴唇把手举起来了。

        “啊。”梁又木有些意外,“你没有和我说……”

        袁莎莎闷里闷气道:“这种事情怎么说嘛。”

        “没关系,我们都一样。”班主任点了一下ppt,第二张图片就是两张清晰的异性身体构造图。

        不是突然蹦出的小网站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人体,也不是人体比例失真的动漫图片,更没有打马赛克,就是正常的男女性身体,没有任何遮挡,似乎也不够美观。

        底下一下子反而没有声音了。

        鸦雀无声。

        “不要害羞,这是我们需要知道的。老师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认真观察过自己?”

        班主任擦了把汗,非常自然地继续道:“我们的生※※殖器官由多个部位组成,如果你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能看到一圈中心有孔的薄膜,这就是阴※※道瓣。有很多人认为它和是否处※女挂钩,把它曲解为鉴定贞洁的工具,这是错误的思想……”

        后来班主任还说了什么,梁又木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闷热的礼堂,底下坐着的努力想装作若无其事却依旧忍不住露出泛红脸颊的女孩们,还有袁莎莎始终攥着自己的汗津津手掌。

        一节课只有四十分钟,很快就下了课,众人鱼贯而出。

        “又木,你不觉得尴尬吗?”袁莎莎看她一脸淡定,道:“也是,你爸爸妈妈都是医生,肯定早就见过无数次了。”

        梁又木摇头:“爸妈没说的这么详细。”

        “是啊,竟然还有男的科普!”袁莎莎吐槽道:“我以前一直以为男的蛋蛋半年一换是真的,还在想他们好可怜,那换下来的蛋蛋又要放哪里,直接丢垃圾桶里被狗叼走了怎么办。”

        “…莎莎,你都看什么网站了?”

        下课,放学,袁莎莎和她告别,梁又木把书包收拾好,走到自行车棚里,等楚弦一起回家。

        和往常一样。

        脚步声传来,梁又木下意识循声望去,和楚弦对上了眼。

        他正往这边走来,却在对上视线时突然顿住了脚步,像是在莫名犹豫还要不要走近,而就在这微妙的僵持后,他做出了最本能的决定——没办法直视她的脸似的,骤然转开了眼睛。

        梁又木也愣在原地。

        在这突兀的零点几秒间,时间被拉长,一个清晰却莫名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

        ……刚才楚弦也和自己看了一样的内容。

        “…饿不饿?”楚弦摸了摸鼻尖,若无其事地走到她旁边,握上车把,“走了。”

        “…嗯。”梁又木也垂着眼,又应了声,“走吧。”

        一路无话,又好巧不巧,张振刚出门办事去了,刘诗也不在,楚弦家的房门紧闭,姜梅过来把人带进客厅里,往一人手上塞了半根青苹果味的碎冰冰,匆匆忙忙道:“小弦,你爸妈说今晚没空,你就在阿姨这吃饭行不?”

        楚弦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梁又木钻进房间,他却没跟上去,而是板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边姜梅忙碌着,还挺奇怪:“你去又木房间吹空调呀。她昨天起床不小心又把那个闹钟拍坏了,看看你能不能帮忙修一下。”

        “……”

        五分钟后,梁又木咬着碎冰冰,看楚弦修闹钟。

        他背靠着床尾,屈腿坐在地毯上,睫毛又长又直,侧脸挺拔,那根螺丝刀在梁又木手里不太听使唤,在他手里倒很稳。少年使力时白皙小臂上的青筋浮现,指腹泛白,梁又木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摊开手掌,比对一下,发现楚弦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比她大了。

        现在身高看起来也是,明明三四年级的时候她还比楚弦高一截呢,现在也差不多了。

        没有人说话,室内只余空调簌簌的出风声和窗外隐约的蝉鸣,窗帘拉了一半,酷暑下的每个过路人都行色匆匆,汗流浃背。

        梁又木脑海里想七想八,什么都绕过一遍,实际上是在放空,但视线却看上去一直落在楚弦手上,直到她发现对方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乱,最后不慎脱手,螺丝刀的尖端“笃”一声在梁又木的红木床架上留下一条痕。

        楚弦的动作彻底停下来了。

        梁又木有些疑惑地抬头,一句“怎么了”未说出口,就瞧见少年人还浅薄的耳根处泛起了一片薄红。

        是青涩到不能再青涩的颜色。

        “修好了。”他没看她,而是匆匆把闹钟往她手里一递,“我先出去了,吃饭叫你。”

        “……”

        梁又木抱着闹钟坐在那儿,看他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面颊也存烫意。

        户外的风啊云啊还在转动,蝉还在叫,鸟还在飞,仔仔还趴在赵奶奶家前流口水,但在这刻意交错的视线和心照不宣的沉默中,好像总有什么事情产生了一点改变。

        ……就好像现在一样。

        客厅里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日光灯被打开,郑轩在接电话,语气很严肃:“8cm是正常范围内的,不用担心。什么?看看我的?麻烦您自重……”

        梁又木:“?”

        她一下子又回到了大人的世界。

        就在这闭目养神的期间,谢欢也给她发了消息,梁又木点进去一看,差点脑袋发涨。

        怎么说呢,这孩子在这方面也是相当实诚的,又或者是选修文科的习惯性答法,她竟然就【在你眼中对象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这一主题足足列出了十几条,每一条前面用序号标齐:

        1对普通的行为也总觉得非常帅气

        2在人群中总是非常醒目

        3总是忍不住将他和其他异性作比较

        4很多时候只能看得见他,看不见别人

        ……

        梁又木翻完,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认识“他”这个字了。

        她回了个“谢谢”,顺便把小柳委托的三张优惠券发过去,然后漫无目的地点开朋友圈,发现王凯耀发了一张自己的白色新衣服下摆上全是奶点的照片,文案附上个【微笑】表情。

        袁莎莎在下面义愤填膺:

        莎莎:【谁干的啊?这么没素质?让他赔钱!】

        王凯耀:【梁又木】

        莎莎:【其实这样看来有点艺术再创作的意思,让这件本来不咋地的白t有了别出心裁的气息。】

        王凯耀:【楚弦友情代赔】

        楚弦:【钱打给你了,还不删?】

        王凯耀:【你大爷的,发个250是啥意思?楚弦你给我出来!!】

        梁又木的指尖在“友情代赔”上一触而过。

        她最近总是频繁地想起年少的事。不是她主动去想,而像是外力驱使,让她在任何一个留存记忆的地方都能迅速回忆起往事,多半是丘比特在搞鬼。

        梁又木觉得事情不妙,绝对不妙。

        或许是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好像马上就要改变,又好像马上就要越轨——

        所以她最后还是给小柳发了条微信:

        【你有没有贺永海的私人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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