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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纤君往后靠在墙上,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赞同他的想法。

        ——白清卿最开始说的时候,她不知道TA是图的是她还是尉宁,后来她紧跟着那句“要我继续留在尉宁身边,留下,就会帮我进尉家,做少夫人”,就证明TA对尉宁没意思,图的是她。

        是她认识的人。

        纤君认识的人太多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谁更可疑,细想之后,又发现了疑点:“TA为什么不在三年前就把白清卿灭口?”

        扬州瘦马事件发生之前,留着白清卿是为了迷惑尉宁,冒充阿庭的妈妈。

        扬州瘦马事件发生之后,白清卿丢下阿庭逃离晋城,TA应该在这个时候就把她灭口,这才是永绝后患,何苦费尽周折,又是帮她逃走,又是帮她藏身?

        逻辑说不通,总不能是那会儿对白清卿还有仁慈之心吧?

        外面打杀声至今没有停止,她可不觉得一个能下命灭口所有人的人,会有这么人性的一面。

        “是啊,为什么呢……”尉宁的尾音渐渐消散,纤君一怔,转头一看,男人已经晕过去。

        纤君撑着床沿站起来,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喊:“尉宁?”

        没反应,真是晕了,难怪刚才的话越说越弱。

        “施主。”有人敲了房门,纤君转头一看,是两个和尚。

        纤君走出去,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师父。”

        和尚介绍道:“这位是净空,出家之前一名医生,方丈让我把他带过来给尉总裁看看。”

        “有劳了。”纤君让开了路。

        净空先抬起尉宁的眼皮看瞳孔,再拿起他的手把脉,七八分钟后,转头对纤君说:“他的情况最好到医院缝合伤口,现在没有办法,我就先拿点药,熬了给他服下,能缓和一下。”

        熬中药最费功夫,这会儿都是后半夜了,纤君怎么好意思继续麻烦他们:“师父把药给我,我来熬吧。”

        净空道:“好。”

        和尚说:“那就请施主跟我们去拿药和药罐。”

        ……

        “Salope!”

        后山,完全掉入陷阱的西里,被打得团团转,他怒吼:“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司机在枪声里大喊:“西里先生,我们撤吧!”再这么下去他们都讨不到好啊!

        “走,走!”西里慌忙撤退,然而还没下山,身后又是一阵枪响,他们连忙卧倒隐藏。

        司机大惊失色:“走不了西里先生!后面又有一队人,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上来的是纤君派去接应齐高的两队人马里的另一队,由法国人马丁带队,他们听到枪声过来,原本还不知道什么状况,但他认识西里,看到西里在这里,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拿下!

        他架起狙击枪,直接把司机打死,一边砰砰砰地开枪一边大声喊:“活捉西里!”

        这边吸引走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反而没什么人注意到,有一队人马,正悄然地从后山离开。

        ……

        尉宁昏迷没有多久。

        他的身体到了极限已经撑不住,精神却没有放松,一直记着现在危险,凭着意志力睁开眼。

        视线朦胧了三五秒钟,渐渐清明,就看到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一个红泥小火炉塞干树枝的纤君。

        禅房里多了辛苦的药味,尉宁捂着腹部,调整了一下姿势,低声问:“你,在干什么?”

        “熬药。”纤君没回头,语气有点不耐烦,“什么年代了,就算是寺庙,没电药罐就算了,连煤气灶都没有。”

        她还特意问了,他们平时做饭是靠什么,和尚告诉她,是烧柴火……

        太过返璞归真,纤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给他们捐款。

        尉宁凝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深:“有一次我送妈来礼佛,就看到他们在山上捡枯树枝,方丈跟我们说,这也是他们的早课,还说了一段很有佛理的话,大意就是世间万物都有归宿,枯了的树枝,最好的归宿就是烧火。”

        “我听过一个说法是,出家人若是享受太多,容易有贪念,所以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要最普通的。”纤君淡淡道。

        药熬得差不多了,纤君倒入碗里,端去给他,尉宁接了,吹冷一些便喝下去,只是在把碗还给纤君时,借机握住了她的手,一句话突兀又直接:“其实,你也不想我死,对吧?”

        纤君抬眸,看到了他眼睛里如月光一般温柔柔软的光。

        他刚才看到她坐在哪里熬药,想起了当年她泡潮汕功夫茶给他喝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她对他这么有耐心。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了一个幼稚,不切实际,且还有点可笑的年念头——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对他,他可以一直这么伤着。

        眼皮一垂,纤君的话语清清淡淡:“我带你找方丈,帮你包扎伤口,再熬药给你,你就以为我是舍不得你死?”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未免太自作多情——如你所说,你今晚是来救我的,受伤也是因为我,我只是不想欠你,等下了山,我们该是什么关系,还是什么关系。”

        尉宁唇边扯出极涩的一抹笑:“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纤君将手抽回:“你说呢?”

        难不成,还能是夫妻?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两个月后离婚就不是。”他怎么总是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尉宁淡淡:“两个月后的事情谁能肯定?”

        什么意思?纤君皱眉,两个月后不会离婚?他不同意离婚?她主动不离婚?

        尉宁将衬衫纽扣扣上:“纤君,我们来日方长。”

        不给她反驳或者回怼的机会,他就将话题带回昏迷之前,他们聊的地方,“刚才你问,TA为什么不在三年前杀白清卿,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纤君的思绪还被留在上一个话题,看着他没说话。

        尉宁道:“可能是白清卿手里,有可以要挟TA的东西,让TA想下手又不能。”

        此言一出,纤君马上定住神,如果真的有这个东西存在,她要是能拿到,也许“TA”的身份就迎刃而解!

        尉宁大约也想到这一点,所以问:“白清卿说自己住在哪里?”

        “住在城中村,十几个人一间房,每个人只有棺材大的地方。”纤君记得清楚。

        尉宁说:“香港深水埗,那里到处都是棺材房,外来人口群居,鱼龙混杂,最合适藏身。”

        纤君道:“就查深水埗,查不到,可以拿她的照片问问周边的居民,她在那里住了三年,一定有人见过她。”

        哪怕没有他们想的这个东西存在,或者东西先一步被TA拿走了,但这么问下去,没准会有别的蛛丝马迹,对他们解开白清卿身上的疑点也有用。

        反正不缺做事的人,多管齐下,没有坏处。

        高高在上的尉家大少,此刻倒是通情达理得很:“不能空着手问,买个茶叶或者糕点。”

        香港那种高压力又快节奏的地方,每个人都忙着活下去,谁有闲没工夫回忆一个陌生女人,但收了东西就不一样,毕竟拿人手短。

        纤君算是采纳他的提议:“我大表哥在香港有人脉,交给他去做。”

        尉宁点点头:“我提供糕点和茶叶。”

        纤君差点就答应了:“我不缺这点钱,尉总好意我心领。”

        刚才他们一问一答,互相接上对方的思路,本以为她在这一刻会忘了他们的矛盾,结果,她的界限还是那么分明。

        尉宁有一双与黑夜同色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你现在也该相信,七年前的青城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吧?在这件事上,我们都是受害者。”

        “我也知道,就算没有七年前的事情,我们之间也有很多别的恩怨,你还是恨我的,但既然有没有这件事不会改变你对我的看法,那么,我们就算合作调查这件事,也没关系,对吧?”

        因为受伤,中气不足才放低放缓的声音,结合这种商量的话语,乍一听竟然有几分示弱的意味。

        示弱,永远都是说一不二,一意孤行的尉氏总裁,居然也会和这两个字挂上钩。

        现在不知道几点,应该是接近黎明前最黑的那段时间,夜空暗得发亮,映出他此刻苍白如蝉翼的脸。

        两分钟后,纤君平淡反问:“无论要怎么查,我单凭自己就可以做到,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跟你合作?”

        尉宁当即咳起来,肺部收缩扩张,腹部起伏运动,捂着伤处的手被血浸红。

        是啊……

        她能自己做。

        尉宁疼得厉害,从伤口到心口,都在疼,吸入的空气不够呼出,以至大脑缺氧,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脑子混沌地想起当年,她带着柏林少女的香水味扑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我好怕”。(141)

        忽然间一笑。

        真好……

        她现在什么不怕了。

        她再也不需要他了。

        ……

        她当然不再需要他。

        她去了他自始至终都不希望她去的艾尔诺家,成了所谓的家主,曾经害怕做的,做不到的,离她原本的世界很远的,本想她一辈子不去沾染的东西,在他不知道的那三年里,都学会了,都接触了。

        事与愿违,不过如此。

        纤君没有管他在想什么,白清卿的话题到此为止,她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刚转身,手腕突然被他抓住。

        “我以为得及,只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等到你冷静,也可以等我做完所有事情以后再好好跟你说……”尉宁眸子漆黑如点墨,眼眶周围却慢慢生出血丝。

        但她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把她关起来,她怎么会不想跑?

        她一跑,他们就没有“以后”。

        当年月嫂问他后悔了吗?他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没有……确实没有,重新选择一次,那些事情他还是会做。

        但会换一个方式。

        他用错了方式。

        尉宁失血过多,连保持清醒都很难,忽然将头垂下,抵在纤君的手背上。

        纤君一下就感觉到他额头滚烫的温度和粘稠的冷汗,还没想出该做的反应,就听到他低低闷闷地说:“纤君啊。”

        似一声叹息。

        “我疼。”

        ……

        今晚有雨,落在叶子上,在黑夜里泛着一缕淡光,映入纤君的眼睛里,也有一抹水泽。

        忽然一阵东风来,吹得枝头摇曳,水砸落在地上,碎了一片。

        安静不过三五秒,尉宁便将额头移开了,神情恢复如常,除了脸色苍白外,几乎和平时的他没有两样,险些叫人以为,他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而已。

        “外面还很乱,不要出去,我还有话没有说完。”

        纤君收回自己的手,手背上还残留他的温度,她眉头皱了皱,语气冰冷:“什么?”

        “上次你说,看到我半夜进入白清卿的房间,后来我想了很久,想起来了,是有这件事。”尉宁靠在背后的墙上,幽幽地看着她,“但是你误会了。”

        纤君面上毫无松动。

        “那天晚上,我接到电话,凌璋说有申老板的下落,我不想吵醒你,所以才起床下楼,到楼梯口接听,刚接完电话,就看到白清卿扶着墙走出房间,我问她要做什么?她说脚疼,想拿止疼药,药在楼下客厅。”

        那时候的白清卿,只是一个被他们找来当挡箭牌的女大学生,一无仇怨二无过节,他既然看到,总不能真让她拖着一条瘸腿下楼拿药,所以他就让她回房,他下楼帮她把药拿上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把药送进白清卿房间后就出来,前后没有停留十秒钟。

        这就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甚至不值得他记住的小事,那天在医院纤君提起,他根本没有想起来。

        “我当时跟你说了,送药而已。”

        他想着申老板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也觉得自己解释得够清楚,哪曾想到她会这样介意,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他和白清卿。

        “我以为你还是会说,我的记忆被人篡改。”纤君安静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说了这句话,对他的解释没说信与不信。

        尉宁就当她信了,哑声道:“白清卿都是被人安排到我们身边,故意分开我们的,你还不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单凭尉宁的一面之词,纤君当然不会相信,至于现在,真相是什么,她会去查出来。

        外面枪声持续不断,战斗还没结束。

        纤君重新坐回地上,她的手臂已经麻木,垂在地上,手背摩擦着粗粝的水泥面,有些冰凉。

        她想起尉宁刚才将额头贴上来的温度,只停留几秒钟,但那感觉却挥之不去,再想到那五个字,忍了忍,终是忍不住噗哧一声冷笑。

        “我也疼过,身上,心上,疼了很多次,支撑着我一直坚持今天的原因,就是为了看你疼,你现在这样,我很满意。”

        尉宁苍白一笑:“你满意就好,你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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