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眼缘
听她这么一说，莫维也静下来凝听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听到人声。
白湛渊也从马车里出来了，看着李晏的背影，微微皱眉。
“他又叫了一声。”李晏说着，然后朝林中走去。
白湛渊下了马车跟了上去。
莫维只好也跟过去了，讲道理修道者的五感都要比凡人灵敏许多。没理由李晏能听到他听不到的声音。他看了眼他师尊，发现他师尊表情甚是严肃。当然严肃是他一贯的表情，但是莫维还是莫名感到了白湛渊此刻这表情比平常冷上几分。
走到了林子深处，白湛渊和莫维也听到了呼救声。白湛渊示意了莫维，让他马上朝那声音出处赶去，丛林之中有一处矮崖，有个小姑娘跌在下面，呼救声愈渐细微。
是个凡人小姑娘。
莫维飞身下去将她抱了上来。那小姑娘大约是因为得救了，心一松晕在了莫维怀里。
“我先带她出林子，给她喂点水喂些吃的。”莫维先回到白湛渊和李晏，对他们说。
白湛渊点头同意。莫维旋即便不见了。
李晏要追过去，却被白湛渊拦住了。
“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嗯？”
“你的耳力向来这么好么？”
耳力？确实是好的。李晏以前五感损了两感，耳力好些大概是因为这个。
“是。”李晏回答。
“你知道这里离我们停马车的地方有多远吗？”
“啊？”问这作何。
“是二里，离那孩子所在的位置更还有些距离。为师都听不到的声音，你要如何听到。”
正是这个道理，李晏以前耳力好，但也不是千里耳。她经人点了出来，才发现这不正常。
“把左手伸出来。”
李晏听话的将左手伸出来，然后感到一股暖流游走到她全身。
白湛渊引真气走遍她内府，发现他之前在她内腑之中所做，用于稳固的阵法竟然稍稍有了异变。
不过改变不算大，而且只是类似于阵法松动了而已。他便重新将阵法固定，用重新上了一重咒。
“怕是这地界有问题。”白湛渊环视了这周围，林木茂盛，枝叶冠冠，遮天蔽日。此间灵气异常繁盛。“现下应该没问题了。”
“多谢师尊。”李晏将精力集中在了耳上一会儿，感觉听得没那么远了。
“我们出去吧。”白湛渊说着，走在了前头。
“是。”
莫维正在给那小姑娘调息，这孩子看起来顶多十岁出头，两只脚有一只没穿鞋，应该是在林子里跑的时候跑掉的。脚上腿上胳膊上都是大大小小被林子里树枝草叶划开的口子，甚是狼狈。不过经过莫维的调息她已经醒来了。
李晏钻进马车里，用茶碗装了水，然后用小匙喂那孩子慢慢喝下去。马车上只有一点糕点干粮。
李晏觉得不能让那孩子直接吃这么干燥的东西，不然之后胃肯定得难受。她想了想准备用点水把干粮泡软，再给那孩子吃。虽然这样味道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这种时候也只能将就了。但是只有凉水，完全不能将那些干粮弄软。
白湛渊看着李晏在忙活，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原来一个人的性格真的是刻在灵魂，不论经年都不会改变。那些非常非常久远的过去，那些当时并没多少影响的瞬间，排山倒海似的向他压过去，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他沉默的拿过李晏手里的茶碗，用真气将里面的水熨热了再还给她。
“谢谢师尊。”李晏这几天也知道了白湛渊是个极其心细的人，对这份帮助并没有太大惊讶。
李晏尽量让那孩子慢慢地吃完。
那孩子吃完以后呆愣了一会，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跪在了三人面前：“求三位真人救救我哥哥！救救我哥哥！”头磕在地上震天响，李晏拉不起来她，只好将手垫在她额头下免得她磕破了脑袋。
莫维赶紧把这孩子拉了起来，然后对她说。“你有话慢慢说，别一急就磕头啊。”“是。我，我叫阿降。”
小姑娘把滚到眼边的泪生生地憋了回去，然后缓慢而清晰地说到：“我家在南荫地界的一个小村子里。爹爹很早就没了，这段日子我娘一直身体不适，村里的赤脚医生治不了，去了镇里的医馆也没人能医。我们后来想起传说南岭玄山有位尚廉真人，如果他愿意出手就一定能医好。”
莫维不可置否地在心里点点头。
“我哥哥就带我去南岭求医，应该是两天前我们走到了那林子里，我哥突然就不见了。我一直在找都找不到，后来跌到了那崖下面。”她声音慢慢变小了，大概是回忆起一人在森林中度过的两个日夜的恐惧。然后拽紧了李晏的袖子说：“求求真人救救我哥哥！”
李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头看着白湛渊，询问他的意思。
南荫到南岭确实是要途径砀山了，他们兄妹俩的变故怕是在梨花谷遇上的。
让人忽然消失，可能是用了什么阵法。而且和《月照梨花》里讲的情节也有些相似。白湛渊感觉到那梨花谷内或许真有他一直在找的东西。
“你跟着我们吧。”白湛渊点头允了。
于是一行人又上了路。
李晏在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伤药，让阿降挨她近一些，准备给她身上那些划伤上药。
“真人，还是我自己来吧。”那小姑娘脸红红的，往后缩了缩，一幅非常羞涩的样子。
李晏愣了愣，终于拍子慢了九拐十八弯地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男装，在别人眼里现在就是一幅男女授受不亲的，非常不和谐的画面。
虽然对方还是个小孩子。
李晏不由轻声咳嗽了一下：“阿降妹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师尊，玄山门的宗主荆泽君。”
阿降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救了自己的恩人就是自己要去求医问药的。
“外边那位，是我三师兄，尚直君。我叫李晏刚刚入我师尊门下。咳，你可以叫我晏姐姐。”
“啊！？”明显受到了更严重的惊吓“你，你是女的！？”
一旁入定的白湛渊微微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打扰到别人了的阿降赶紧捂上了嘴巴。
“是的，方才没有说明是我失虑了。因为近日随师尊出行，女子装束多有不便，才作如此装扮。”
“哦。”阿降点点头，又悄悄地从头到尾好好打量了李晏一遍。
话本里修道的真人，无论男女都是个顶个的俊美。阿降小时候也见过云游的真人，不过都比不上她今儿遇到的这三位。
而且还各有千秋，那位师尊虽然一派冷若冰霜，寡言少语的气质，但是长相真没话说。浓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眼眸深邃。他现在闭着眼睛，睫毛长的俨然像是一个睫毛怪。只是唇太薄了，阿降记得她娘说过，这样的人薄情寡幸。
外边那位尚直君，一看就是和气的人。眉眼总是弯弯含笑，肯定是个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你居然真的是个女孩。”阿降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虽然另外两位真人都好看，可是她觉得最好看的还是眼前这位啊。眉眼英挺，五官方正。虽然她这年纪确实有些雌雄莫辩，但阿降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人是个女孩，明明长得这样英气。
“额，抱歉。”李晏被这小姑娘这么露骨的失望之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阿降摆摆手，表示自己大人有大量地原谅她了。原本那点娇羞青涩荡然无存。
李晏看她本来还有些拘谨，这么一下却完全放开了倒也放心了。只是怎么感觉这孩子一点也不担心他哥哥了。
“你不担心你哥哥了吗？”
“你们可是玄山门！宗主都在这儿呢，我还担心什么。”阿降奇怪地看着李晏，又想起她说自己才入师门，“你不会不知道玄山门的厉害吧。”
马车内里空间还是挺大的，她俩离白湛渊有些距离，俩人看起来跟在咬耳朵似的。
李晏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玄山门的厉害。不过从她师尊能把她治好这一点来看，确实十分了得了。
“如今的修真界啊，最有盛名的就是玄山门了。据说三百多年前，我大襄初建时候，还有五大家族呢。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没了，剩下的小族也都没落了。再然后是玄山门整合了几个家族剩下的遗族，才又支起了一片天。如今的修真界也不再是家族式的了。”
李晏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们李家的□□皇帝也是药修出身，到了现在他们这些有资质的皇族子弟也要勤于修行。
这么说来，大襄皇家其实也是修真家族吧。
“后来啊，也出现了很多门派。但是哪个比得上玄山门啊。”小姑娘讲起玄山门的事儿眼里都放精光了，“南岭玄山就是中原里的化外，俗世里的仙境，比那蓬莱仙都更神秘。我居然一下就遇上了三位玄山门的真人，我真的是走大运了。”
“既然比蓬莱仙都还神秘，那你们还来求医？”
“蓬莱神秘是因为人们不知道它在哪里。可是玄山门不一样啊，南岭可是人人可去的。”
原来如此，李晏觉得确实是这样。
“它的神秘，在于里头的人。收弟子也是，都是合了眼缘就带走。否则啊不论天资禀赋如何都是入不了门的。谁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当得玄山门的弟子，自然也就神秘了。”
阿降说出了李晏的疑惑，她不问、不想、不去探究，是因为她察觉的出来，白湛渊永远不会告诉她为何收她为徒。那么，她就相信他对自己父皇说的那个原因。就当自己也是阿降口中所说的合了眼缘罢了。
莫维在外头，将她们的窃窃私语听得清楚。他当然不是故意偷听，只是耳朵是关不上的。
他的小师妹也只是个合了眼缘的人？
白湛渊从前只有四个弟子，莫维的小师弟白十一都是他师尊一百二十多年前收的徒弟了。突然一出关就合了一个没见过的小丫头的眼缘？怎么可能！
说起来，当年他师尊带白十一回来的时候，也有些类似啊。突然出了一趟南岭就带回来一个小孩，还给了他自己的姓。可白十一毕竟灵根上乘，这李晏就只是个凡人。如今修真者一生也不长久，可是相较之下，凡人的一生就更显得短暂的可怜了。
莫维想着想着，思绪就跑到白十一那儿了，不由感叹了一声：“唉，小十一还是小时候可爱啊。
现在就是个……唉，只是一言难尽。”
结果连连叹息，长久不止。
梨乡砀山也算是个繁华的地方，李晏一行到了砀山镇上时正是晌午，客栈内人声鼎沸。
终于有人可以和李晏一起用饭了，她看着阿降吃什么都香的样子也觉得今日这客栈的饭食格外好吃。
“晏姐……晏真人，你怎么只吃素啊，不对，你怎么还需要吃饭啊？！”她本来顺着口就想叫晏姐姐，不过十分机灵的反应过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的晏姐姐是个男子。
“我刚刚入门，而且我是凡人。”
“哈？”她刚捻起来的一块儿糕点，都被她不小心用力过头捏碎了。“你是凡人！？”
李晏点点头。
“这，这玄山门挑弟子还真的是看着顺眼就收啊……”
李晏但笑不语。
“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入玄山门啊。”她咽掉嘴里的糕点，喝了口茶。
“有可能哦。”
“哈哈，晏真人你吃这个，这个糕点真好吃。”阿降把碟子推到李晏面前，那是砀山镇的特产，梨花蘇。
李晏尝了一口，果然软糯不腻，十分清甜。
另一边，辟了谷的人午饭时间也是要干活的。
莫维奉了他师尊之命，到镇上打听消息了。每当他问到一个人，原本和和气气准备做生意的人家，却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戒备的神色，然后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遇到脾气爆一点的就直接把他骂走。
莫维摸摸鼻子，也是自认英俊潇洒之人，此时感到十分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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