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簪子
“你来来回回转了这么多趟，发现了些什么？”白宗主语气淡淡。
玄山门三徒弟摸摸鼻子，小声道：“弟子无能。”
“把这儿给封好了，改日再来。”
“是。”
于是风流倜傥莫师兄就屁颠屁颠准备得跟在他师尊后头回客栈了。然而他的师尊下一秒却说：“你这几日就在这里守着，有什么异动马上通知为师。”
眼神轻轻扫过了他，莫维立马抬头挺胸收腹，朗声道：“是，弟子领命。”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全染上了橙红的霞光，那些光芒却照不到梨花谷里。
莫维转身跳上了一棵树，然后倚在树干上，放出神识笼罩整个梨花谷之后，闭眼小憩。
白湛渊带着李晏回了客栈，他放出一缕元神探查了一番，确定李晏神魂归位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就颓然地坐在了床榻旁的椅子上，夕阳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尘埃在光线中游弋。
他不知道李晏为什么要跟去梨花谷，只是后悔自己的疏漏，没有在她身上也下禁制，才让她有陷入这种危险的可能。
不妄像是察觉了他心绪的波动，在剑鞘里嗡鸣了一声。
白湛渊将它取了下来轻轻地擦拭起了剑身，时光静谧在了玄铁的冰冷中。
李晏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的师尊坐在她床榻旁闭目养神。在她撑着手想要爬起来的时候，白湛渊缓缓睁开了眼，静静看着她，只一个眼神就让她乖乖躺回去了。
“师尊……”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解释一下，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叫了他一声，却发现嗓子几乎是哑透了。
“先喝些水吧。”白湛渊倒了一杯茶直接送到了李晏嘴边，她小抿了几口。
“谢谢师尊。我……”李晏感觉她师尊好像有些生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
“你的身体，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李晏放在被角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下，她觉得这个人虽然语气总是平平的，内里却真的在关心她。
“没有，”她抬了抬手，“就是感觉四肢好像有些不大灵活。”
白湛渊握住她抬起的那只手，她便感觉一道暖流从他掌心中泊泊地流入了她的身体，然后温暖了四肢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呢？”
李晏收紧五指握成拳，然后松开：“好像没事了。”
“那就好。”他将她的手放回被褥里才说，“你中了迷阵中魔修的招数，魂魄离体了数个时辰，有些控制不好身体是正常的，好好休息一番应当就没有大问题了。”
“是。对不起师尊，我……”
“不是你的错。”
李晏看见他的师尊转过身去，然后淡淡地说：“是为师的疏漏。你今晚好生休息，为师先走了。”
“师尊，您也早些休息。”
月凉似水，只有细细的一弯，那点光亮不足以消解黑夜里半分孤独。
“原来才过了一天，”她倚在床榻上望着天边的上峨眉喃喃道，“南柯一梦？嗯，反过来的。”
她闭上眼，那些仿佛跨越了经年的时光已经蒙上了尘，梦醒来一分一秒梦里的景色都在模糊。
只是她师尊的模样在她的眼里却愈发明晰了起来。
虽然那人神色总是淡淡的，但是。
“他应该是真的关心弟子的人吧。”她想。
“说起来，师尊的睫毛好长，跟母妃差不多了。”
没想多久，疲惫的感觉又渐渐聚拢，她就沉进了梦乡。
白湛渊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李晏，便去了原先莫维住的那间房休息，反正他的三徒弟正被他指使
在外头，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他将不妄放在枕边，自己坐在床榻上准备入定。然而不妄嗡鸣不止，刚硬的剑身像在哭泣，像在忧伤。
他轻声道：“没事，她安好我便安好。”
良久，嗡鸣声终于渐渐消止，长夜恢复寂静。
第二天，李晏是被阿降弄出的动静吵醒的。
“晏姐姐，你还好吗？”
李晏一睁眼就看见这小丫头扑闪着大眼睛扒在床头看着自己，差点吓得翻起身来。
“哎呀，晏姐姐，是我呀，”阿降直起身来嘟着嘴不满地说：“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你这惊恐的表情也太伤我心了。”
“啊，抱，抱歉。不是的，就是，就是刚才你靠我太近了。”
“好吧，好吧，我这么温柔善良还能怎么样，当然就不和你计较了啊。”
“谢谢。”李晏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你那天晚上去哪里了？”
说到这，阿降就板起了一张小脸，说道：“茅房！我还能去哪儿，你不会以为我偷跑去梨花谷了吧？”
“不是，”她顿了顿又说，“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是有分寸的。”
“哼。”小丫头抬着下巴哼了口气，心想我才不是有什么分寸呢，只是单纯地跑不出去而已。
“所以晏姐姐，你是去了梨花谷吗？”
“嗯。”
“你有看见我哥哥吗？”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轻声问了一句，眼神却不敢看向李晏。
“我是被梨花谷的迷阵魇住了，几乎什么都没看见。”李晏说着下了床，摸摸阿降的头说：“你别担心，我师尊和师兄都不是等闲之辈，必然能救出你哥哥的。”
“你看，我不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李晏这么说着，也觉得有些许奇怪，话本里头讲的被离魂夺舍可都是九死一生，就算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的事儿，摊在她头上，居然睡了一觉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真当是腰不酸腿也不疼，“别太担心。”
“嗯。”小丫头点点头。
“你待我洗漱一下，便同你下楼去用饭。”
“好，我先回房等你了。”
听阿降这么一说，李晏才意识到这间是她师尊的房间，这客栈房间的布置都大同小异，不仔细看看当真是看不出区别的。
她更了衣，净了面出门的时候，等在她门口的居然是白湛渊。
“师尊？”
“阿降已经下去用饭了，你也快些去吧。为师今日还要去梨花谷，你千万呆在这里好好休养。”
“是。”
听见李晏的回答，白湛渊便转身准备离开了，还没走开一步又被她叫住了。
“等等师尊。”
“怎么了？”
“我知道这次是我的不察，”她垂着眸，声音不疾不徐，“您让我不要去梨花谷也是自然，人贵有自知之明。只是这一次请您先听一听我的话。”
“什么？”
“在魂魄离体的时候，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奇异的经历。”她抬起头看着白湛渊说：“我先以为那是些幻境，可是昨夜仔细回忆了一番。那似乎应了《月照梨花》中的一个情节。”
白湛渊只是听着没有回应，李晏便继续说了：“我记得那戏里最重要的一场是生角送给了旦角一只簪子，一场定终身的戏。”
她看见她的师尊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终于微动了一下。
“我好像进了那支簪子里。”
“你说什么？”他皱起眉，依旧语气淡淡，李晏却好像听出了她师尊情绪中的一点波澜。
“我感觉自己经历了那个话本里所有的情节，但是有的时候听得到有的时候听不到，有的时候能看见光有的时候却一直在黑暗里。”
“而且几乎一直都是女生的声音离我比较近。当她病重卧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直在一个黑黑的地方，听到的声音也闷闷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可能是因为被收在了首饰匣子里了。”
虽然李晏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胡扯，可是她越想又越觉得自己经历的那些视角似乎真的是一只簪
子的。
再说了魂魄离体本来就已经够玄幻，修真界还能没有什么怪事呢？
“你知道这只簪子的结局吗？”
李晏本来已经做好了她师尊随意打发她两句的准备，没想到他真的听进去了。
“虽然是我猜的，但是结局应该和《月照梨花》里头的不一样，这簪子实际上应该是被埋进了地底。”
“地底？”白湛渊喃喃重复了一句：“会在哪里呢。”
李晏静默了一会，然后说：“可能，我能找出来。”
她的师尊没有立刻接过她的话。
然后她听见他说：“尚直，如今梨花谷情况如何？”
莫维刚刚打了个盹醒来，耳畔就响起了他师尊波澜寂静的声音，赶紧抬头挺胸立正就差施礼了。
“回师尊，谷内一切正常。”
“你且巡视一番，为师马上带着你的小师妹过去了。”
“是，师尊。”
李晏听见她师尊准了，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浅笑。
“去了梨花谷，你便跟紧我。若有异变，为师先将你送回来。”
“是，多谢师尊。”
李晏其实是想要弄清楚那个话本背后的故事究竟是否如话本中那样美好，所有的戏都有结局，她想知道这个结局究竟是怎么样的。
只是他们没像白湛渊刚刚对莫维所说的一样，很快就能到梨花谷。因为他们还没出客栈就被一个人拦下了。
“你们居然真的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来人正是程月柒，他又往周围看了一圈，然后眼神不善地盯着白湛渊问道：“你另一个徒弟呢？”
虽然被冒犯到了，但是玄山门的宗主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他：“尚直正在梨花谷中巡查。”
客栈里有不少客人耳朵尖的都听到了白湛渊口中梨花谷这三个字，那些人手上的动作齐齐一顿，却没有人敢上前，都只是偷偷地瞄了一眼便装模作样地各干各的了。
原因无他，今日他们一行人没有再乔装改扮，穿的是玄山门的浪华袍服，没几个没眼色的敢上前招惹。
“你们抓住里面的妖怪了？”
“抱歉。”白湛渊顿了一下才说，“这位程公子，暂时无可奉告。”
说完便带着李晏同他擦身而过御剑而去了。
那程月柒在客栈门口直直望着他们的背影，神色晦暗。
李晏没想到此刻的梨花谷居然如此破败，满地湿濡焦黑。
她循着最开始的记忆带着白湛渊和莫维走到了昨日那个生门。
莫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李晏正闭眼回忆着些什么并没有看见。然后他又去看他师尊，发现他的师尊目光一瞬不瞬地全系在了小师妹身上。
这是什么个情况？
莫少侠表示出这趟门他的智商似乎在无形中受到了大幅压制。
然而他的师尊似乎并不准备解释一下。
李晏在这里只能看见那日所见的水榭被烈火灼烧之后残余在河里的几根桩木了，如今河床干涸这几根柱子分外显眼。她左右望了望说：“这边。”
白湛渊只是跟在李晏身后，她时常停下来，有时候走出了十几步还会折返回去重新出发。
整个梨花谷都被一场大火烧的几乎什么都不剩了，虽然李晏之前说她可以试试，但其实在见到梨
花谷现在的模样时，也没了几分把握。
不过他们意外地愈来愈接近了。
三人七拐八绕地走了半个多时辰，李晏停在了一处台阶前。她踏了上去，轻踩了几步台阶发出了沉郁的响声。
白湛渊看着她的动作，向莫维问道：“尚直，你巡视了整个梨花谷，可有看到他处也有这样的石阶。”
莫维仔细地打量了这石阶一番，梨花谷内地势高低起伏颇大，各种台阶不少，大多用青石板铺就，但是：“弟子以为这种台阶梨花谷内应当只有这一处，如此巨石铺就的台阶别处是没有的。”
李晏听到莫维这么一说，眼睛都亮了几分。
“再往前，应当不远了。”
又走了一刻钟李晏停在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应该是这附近了，抱歉师尊，我没法儿再缩小范围了。”
白湛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地方位于半山腰，地势颇为平坦而且几乎一览无余，现在是寸草不生的样子，也没什么标志性的东西，李晏的魂魄宿在簪子里的时候，并没有清晰的五感，听觉、视觉、嗅觉、触觉都像是被包裹在了棉花里似的模模糊糊的一片。再加上这里梨花谷被烧得面目全非，大部分的感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找着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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