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51）
郭长城拒绝了其他人希望送他的请求，第一次坚持一个人走回家。
赵云澜的话就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响起。
【你是不是和老楚进行了灵魂标记？】赵云澜问他，【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本来不该问的。你们一个alpha，一个omega，天生一对，本来是可以生儿育女的。但是你也知道，老楚情况特殊，他本来就不是活人，身体很早以前就死去了……如果不是灵魂标记，你们不可能进展到那一步，更何况是有一个孩子……老楚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实话和你说，这孩子，怕是不是普通孩子，是他分出一部分精气……刻意让你怀上的。】
【所以呢？】他问道。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吗？】赵云澜叹了口气，【老楚心机深沉，实话说，真不是个好人。他这样做，说白了自私自利，我恐怕他早就想到了地府这一步……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这孩子不是时候，你会很辛苦，而且……老楚是尸人，这孩子天生就带着死气，必须要用父亲的灵力供养，老楚不在你身边，你又没有修为，于是只能用精气去供养他，那对你的寿命有损，你要想清楚。】
【我，我想想吧……】
郭长城走在路上，精神有几分恍惚，他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肚子。
他们都说楚恕之是刻意去那么做的，他当然知道是的，他问过他了，他想要一个孩子。
赵云澜还说他早就想到了地府这一步，这是说楚恕之早就想到的，但是楚恕之会是抛下他的人吗？
郭长城觉得不会，他觉得楚恕之不是。
楚恕之不会是这样的人。
他这样晃神的走着，过马路时，差点被疾驰的轿车撞个正着，幸亏关键的时候他踩到了一颗石子，往后跌了一步。而轿车也在一阵尖锐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
他愣愣的看了看面前的汽车，司机下了车，不讲道理的骂他，刻意忽略了作为司机，他才是应该在过斑马线时减速度的那一个。
他骂了两分钟，一个过路的好心路人看不过眼，走上前一把抓住司机的手。
“欺负一个omega，怕是不光彩吧。”他说。
低沉的声音让郭长城恍惚间一下想起了那个人，下意识的抬头，却失望的发现并不是同一人。
司机到底是心虚，最后自己先跑了，郭长城低声道谢，那人摆了摆手就自己走了。
郭长城愣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笑。
十几分钟之后他还是搭了一辆的士回家，司机是个beta，很健谈，一路上说个不停，讲他家怀孕的妻子，讲着对未来的幻想。
出于礼貌，郭长城还是打起精神来回复他。
渐渐的他就感觉到精神有些不好，身体感觉到疲惫。
这很正常，郭长城想，赵云澜的话又涌上了心头，他肚子里的孩子会本能的吸取他的精力作为养分。
等到了家里，郭长城就只剩下满心的疲惫，只想要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结果刚刚打开家门的时候，他就看到桌面上整整齐齐摆着的饭菜。
饭菜上还冒着热气，就像是刚刚做好的一样。
眼泪一瞬间就下去了。
郭长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整个人缩成一团，抱着双腿。
没有人知道，特调处里的人都不知道，楚恕之并不是消失不见了。
郭长城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但是每天晚上等在家里的这一碗饭菜却告诉他，楚恕之从来没有离他很远。
“你干嘛……干嘛这样啊……”郭长城缩在家门口，泪水控制不住打湿了他的衣服，“你不想见我，干嘛这样啊……”
“……你干嘛这样对我啊……”
悠悠的笛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飘进他的心里。
他抬起头，拼命的跑到窗户边，四处张望。
他分辨不出笛声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这笛声到底是从谁那里传来。
他只本能的觉得这声音和他们回龙城前那一夜楚恕之吹奏的曲子一般悠长动听。
看了好一会什么也没找到，而笛声也停了。
郭长城退回到了客厅。
他知道那个人如果不想让他见到他是一定找不到他的。
他坐到了餐桌前，打开灯，一口一口的把饭菜塞进嘴巴里。
泪水顺着面颊滴落到碗里，什么味道他一口都吃不出来，只觉得如果这是楚恕之希望的，那他一定要吃完。
他还特意开了灯，这样楚恕之就能更加清楚的看到他。
他想，楚恕之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
而在离他不远处的高楼上，穿着黑袍的男人刚刚放下手里的笛子。
隔着几栋高楼他一样能清楚的看到远处屋子里的人。
那个男孩在干什么，那个男孩今天过的如何他都一清二楚。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留在他身边？”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两人，一男一女，女子站在后面，男人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坐到了他旁边，对着他说。
男人不答话，手里更加用力地握着笛子，脆弱的竹笛经不起他这样不留情的动作，差点被捏碎。
“楚哥……”月光洒在三人身上，映出三人面容，却是楚恕之和戴超夫妻。
北小斋站在背后，戴超坐到了楚恕之身边，同样看向远处的窗户，此时房间里的男孩已经睡下，虽然距离很远，凭借着他们的目力，依旧能清楚的看到男孩脸上的痛苦。
戴超忽然问：“他真的是我师兄吗？”
楚恕之没有点头，没有回答，依旧看着那个方向。
他的目光很复杂，藏着千百年的痛苦与愤怒，甚至于还带着一丝的解脱。戴超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他的回复，转头看他。
他歪着脑袋看着他：“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看到他。”
“我想过，每天都在想。”楚恕之伸出手，张开五指放在戴超面前。
戴超会意，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楚恕之手里，是一把骨制的笳。
“从地府给你盗回来的。”戴超说，话锋一转，却是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话题，很早以前他在伽蓝道问过楚恕之的话，“勘破了吗？”
楚恕之挑眉：“勘破了，堪不破，不都是那么回事。”
戴超一愣，随后却是笑起来，摇头说道：“一千年难得变得一个性格。”
他说着，站起身。
“昆仑山。”伸出手，手里出现一张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古书，“天时已至，三日后，春分时节，祭祀之日，以众生为祭品，敬献天道，功德笔将在昆仑山再出。四圣中现轮回晷在鬼族，山河锥在赵云澜处，镇魂灯不知所踪，唯有功德笔天命将至了。”
楚恕之抬眼望着天空，手里握着骨笳。
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跨过了几栋高楼，落在远处那人身上。
“他们想把我们当枪使……”他眼神温柔，语气却十分冷淡的说道，“……也要看看这把枪会不会走火伤了自己……”
孙曦打算做什么，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但是想要坐观虎斗，就要防变成养虎自啮。
“都觉得几方人马中，我们自然是最弱的。”戴超挠了挠头，“其实不见得，我们查阅了古书，终于在一本名为《上古异闻录》的书籍中找到了鬼族的记载，鬼族是一个被洪荒时期圣人封印在地下的无魂之族，根据你看到的，也可以判断说这应该是实情。既然如此，他们的行动并不方便，那位鬼王大人恐怕是不能以真身降世，只有孙曦能独当一面。”
“会不会有诈？”楚恕之皱眉，“他这种人怎么会犯错，让我们看到那人被束缚的样子，会不会刻意误导我们的，示敌以弱？”
戴超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所以我才最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思考这些问题就觉得上当了。”
一直没说话的北小斋捂起嘴。
楚恕之瞥了他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所以我没问你，要你听了北小斋两句分析就在那里假装自己聪明。”
“他不就一直那样。”北小斋笑了，“其实要我说，孙曦要的就是我们去思考这些问题，误导？他确实是在误导，不过是光明正大的误导。他很聪明，不防备的时候他和你玩阴谋，你有防备了阴谋不成了，他就和你玩阳谋，光明正大来，不管你正想还是反想，只要这个问题入了你的心了，他都算是赢了。”
她垂下眼，明明是一双不能视物的眼睛，此刻却格外的凌厉：“这种时候还不如认个死理，管他强还是弱，我们一定要赢。鬼王是真身也好，化身也罢，都只是挡在功德笔前的一块石头。孙曦想要我们先出手，那我们就挑动他们去先出手，鬼族和其他几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楚恕之眼前立刻浮现了地下鬼王被束缚的那一幕，铁锁加身，来自于双生兄弟的压制。
必定是非常之恨的。
“你觉得能行吗？”戴超问道。
楚恕之微微低头：“不是能不能行，而是我们没得选择。”
北小斋有话没有说完，并不只是鬼族与几方不死不休，而是为四圣，几方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功德笔是他们第一战，拿不到，局面对他们而言，就艰难了。
滴答滴答，指针指向五点半的时候，郭长城睁开了眼睛。
特调处上班是很轻松的，不像普通单位，这里从来没有人会硬性规定应该什么时间什么时间到。
只要完成自己该做的，就算你早上十点去赵云澜都一定不会说些什么。
只是郭长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懒觉了。
每天夜里他都睡得不安稳，每天夜里他都在做梦，梦到了很多很多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前几日他梦到了他是一个富家公子，在给别人送吃的时候在平民窟里被一群一拥而上的流民踩死了。
而昨天夜里他梦到了一个和尚。
他梦见了非常温暖的诵经声，梦见了他坐在白胡子的佛僧身后，听他低声的诵经，觉得非常的平静。
然后他看见了佛僧倒在血泊里。
梦就醒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也许他应该去医院里开点安眠药，但是他低下头来看他肚子的时候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下床的时候他发现开了一夜的灯暗了，而餐厅的桌子上摆着做好的早餐。
那个人知道他是刻意开灯的，他知道，却依旧不愿意出来看他。
这样想着郭长城的眼睛酸酸的。
楚恕之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吗？
他握紧拳头，有有一瞬间想要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扔出去，那种不知道是来自于心里还是来自于生理的恶心感，让他控制不住的冲到厕所里干呕。
蹲在地上的瞬间，从心里升起的无力，几乎将他压垮。
要不算了，他这样想，把孩子打掉，他父亲都跑了。
他靠着马桶，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感受着肚子里异样的感觉。
这时候孩子不可能很明显，所谓的感觉也不过是心里作用。
可是郭长城就是觉得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肚子里有一个新的生命。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楚恕之的孩子。
这是一个生命。
他想着外边的那一桌的早餐，心里告诉自己楚恕之没有跑，他从来的没有跑，也绝对不会跑。
只是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不能说他跑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坐回到了桌子前。
这个时候他要坚强，一定要坚强。
他吃完东西，出门拦了辆车，然后一大早去了特调处。
特调处里值夜班的人都还没准备下班，祝红坐在办公室就听见郭长城的声音。
“早上好。”他说道。
祝红没想到这么早他就来了，愣了两秒，一抬手看钟，才七点不到。
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睡不着，早点过来，红姐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
“小郭。”祝红犹豫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对自己好点。”
郭长城点点头，笑着说：“没事的，红姐。”
随后祝红叹了口气，把时间留给了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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