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57）
郭长城从没有去过昆仑山，连昆仑山在哪个城市都不知道的那种。
所幸，赵云澜也没指望他知道。
他一个人把所有人的机票买好，郭长城这时候才知道，包括祝红在内，他们都没有去过昆仑山。
或者说，是没去过赵云澜要去的那个昆仑山。
赵云澜不愧是赵云澜，这种赶集一样的购票行动三两个电话就搞定了。
也不知道会议之后他和沈巍说了什么，当天下午所有人就看到斩魂使沉着一张脸，愤怒离开。
直到第二天飞机场的时候却又出现。
大家心里想，沈巍这得是多喜欢赵云澜，堂堂一个斩魂使这样小低服状态啊。
郭长城倒没有想那么多，对于他来说，斩魂使只是他们常念叨的一个名字，他并没有很深的感受到他的厉害，甚至于他觉得沈巍还挺亲切的。
至少在沈巍走到旁边来对他说话时他并没有感觉到很慌张。
“你还好吗？”沈巍柔声对他说。
他说话的时候郭长城正坐在座位上发呆，他最近有几分精神不济，总是会时不时走神。
他这个时候在想，早上的时候，他在桌子桌子上留了张纸条，说他这几天不会回来，不知道那个人看到了没。
而正巧他想得时候，沈巍走到了他旁边，对他说了那么一句话。
郭长城打起精神：“我挺好的沈教授，谢谢关心。”
“云澜自作主张和我说了你的情况，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们会多加保护你的。”沈巍垂眼看了一眼他的肚子，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请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郭长城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腹部，这时候他的肚子还一点起来的迹象都没有，只有偶尔的反酸告诉他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一个可能还没有成型的孩子。
“谢谢您，我不介意的，以后大家都会知道，这没有什么好保密的。”郭长城坦然的说。
不久之后等到他的肚子大起来，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即使他们还在尽可能为他保密。
因为这件事只有林静和赵云澜，现在加上一个沈巍知道，祝红几个人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在赵云澜说出郭长城和他们9一起去时，林静在对着赵云澜吼的时候连理由都不能说，看得旁边的人莫名其妙。
是的，林静对着赵云澜吼。
原话是“小郭这情况要是出什么事，你要怎么给……人家一个交代啊？”。
大和尚第一次摆出了一脸的严肃，看上去倒有几分佛者的威严。
赵云澜平静的回答道：“我觉得他可以。”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噎得林静哑口无言，也让郭长城一时间心头产生了无数复杂的情感。
林静坑巴了半天才说：“那就……这样吧。”
赵云澜对着他点头。
他们比原来相信他了，他不再是他们的拖累。
郭长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沈巍侧过头看他，他觉得不好意思，又赶忙把那傻乎乎的笑容收起来。
沈巍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准备把那个孩子留下来？”
郭长城低头看自己的肚子，缓慢的说：“也没有……剥夺他活下去的权利的理由啊？”
沈巍停顿了一下，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一丝苦涩：“你说得对，任何生命都有他存在的权利，没有人能够剥夺他活着的权利。哪怕这个孩子是……鬼之子。”
他说完立刻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郭长城的眼睛说道：“但是你真的觉得是可以接受的吗？这样一个孩子，非是自然孕育而出的孩子，甚至于连刻意给予他生命的父亲，都并不是真正期待着他的存在，那么你觉得生命于他还有意义吗？”
“沈教授，我不是很明白你的问题，但是我想如果你问的是楚哥，那我一直相信他，他不是会抛弃我的人，无论他选择什么都有他的理由。”郭长城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而且我相信，不管是什么原因，任何一个父亲都不会讨厌自己的孩子，生命更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这世上连我这样的人都存在，怎么可能会有没有意义的生命呢？”
沈巍沉默了很久，最终说道：“你并不是……并不需要看低自己……”
“那是有自知之明。”郭长城微笑着说，“直到现在我也觉得能遇见你们，能够……挺好的，这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你确实值得他去为你做那些事了……”沈巍摇着头，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站起身，朝着赵云澜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眼却是让他愣住了，在他看赵云澜的时候，赵云澜也正在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撞上沈巍的目光后，他立刻掩饰性的收回目光，咳嗽一声，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眼睛装模作样的去看飞机起落信息。
沈巍嘴角笑容扩大，喃喃说：“你们真值得我们……”
“沈教授，你在说什么？”这样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一下子让郭长城想起了那次沈巍曾经单独与楚恕之交谈。
下意识的坐直身体，右手一下抓住了沈巍的衣服角。
喉咙动了动，他紧张的看着沈巍，不熟练的试探道：“沈教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意识到那天楚恕之的激动也许并不是全无来由，他也猜测过，为何楚恕之就会那么反常。
为地府不给他解除功德枷是其他人认为的，却并不是郭长城认为的。
他相信，楚恕之不会仅仅因为这就离开。
沈巍张了张嘴，最后苦笑着说：“你很聪明，长城，所有置疑你的人都该为自己感觉到愧疚，但是……我不能与你说。”
郭长城正要说话，他举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先问一个问题，如果有朝一日你面对一个情况，很多很多人会死去，只有一个方法，一条路救这个世界……你愿意为别人牺牲自己吗？”
郭长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秒，随后点头，没有一丝疑惑。
沈巍叹了口气：“云澜也愿意这样，可是这天下苍生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关系就要不管了吗？”郭长城疑惑，“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能帮到别人不就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吗？”
“你们总是这样让人无奈又心疼，我想楚尸王大概也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沈巍苦笑，“直到那一天，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怎么会和赵处一样，郭长城想问，而这时候沈巍已经起身离开了。
他朝着赵云澜的方向过去，脚步并不轻松。
然后就听见，机场广播响起，该上飞机了。
上了飞机，除了赵云澜、郭长城几人，严青也与一个郭长城没见过的人一起。
他看见那人对着沈巍态度极其恭敬，听到沈巍叫他才知道是那天的那位判官。
赵云澜看见他倒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显然是前段时间被为难的很了，记着仇呢。
他一见到严青与判官一起，立刻翻了个白眼，态度极其不好的对他说：“走。”
他知道严青会有一个他们不喜欢的同道者，于是也并不太奇怪会看到他。
祝红对着严青皱眉，判官态度比那天好多了，对着赵云澜又是施礼又是道歉，弄得旁边的过路人都忍不住侧目。
赵云澜就算不想吃他这套，考虑到与地府的关系他也不得不吃这套，于是还礼说些客套话，弄得就和走程序一样。
郭长城一见到他便想到楚恕之，那天就是这位拒绝了为他解枷才导致后面的事情发生。
他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平常的判官穿着与沈巍相似，一身黑袍穿在身上看不见样子。
此刻化为人身，才看出本来的面貌。
地府里的神除开十殿阎罗本来就是上神，其他的牛头马面，判官等多是死去的亡魂入地府后机缘巧合获得了神格。
此刻看见他平常的面貌，也不过是一个清秀的男人。
察觉到他在看他，判官抬起头，回给他一个笑容。
“令主大人，这一路打扰了。”他对着郭长城笑完，转头对着赵云澜礼貌的说。
赵云澜皱眉头，他抓着严青说：“你记得给我把人看好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地府。”严青无奈的说，“但是事关天道，我不可能不和地府说。”
严青是相关方，与赵云澜一样，是地府在人间的相关方。
“所以我叫你把人看好了。”赵云澜面无表情的说，没有反驳他，也没有责怪。
严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个承诺。
这时候几个人已经都上了飞机，郭长城走在最后，他的座位和严青相邻，隔了一个走道是赵云澜和那个判官。
他记得他在上飞机前看到登机牌，赵云澜是和沈巍同座的，现在一看，他明显换了座位。
显然他并不相信这个家伙。
郭长城无意时瞥了一眼飞机牌上的名字。
“黄五？真难听。”赵云澜同样看见了，毫不客气的评价，“判官大人也不知道给自己做身份的时候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不过是个名字，好听与不好听都是名字。”黄五回答，“既然叫了这个名字，令主大人也请不要叫我判官了，免得惹得普通人怀疑。”
“哦，那就请了，黄先生？”一番口舌之后两人才坐下。
郭长城隔着一条走道看他们，总怕他们会闹起来，这时候才松了口气。
他坐下，扣住腰上的安全带，垂头靠在座位上。
正放松时，忽然感觉手上一疼。
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却见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子趴在地上，仰着头正叼着他的手指咬的津津有味。
“哪来的孩子？”赵云澜几人也看见了，皱着眉头说，却又因为是个孩子于是不好动手。
发现有动静，孩子傻乎乎的抬头去看他，一副不通人事的样子，只是表情配上他现在的行为，让一切看起来莫名的阴森，就好像是恐怖片里情节一样。
“修文？修文？！！！你干嘛啊！”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从飞机头一个女人怒气冲冲的跑过来，在她背后还有一个老人和空姐，显然是和她一路的。
咬着郭长城手指的孩子被拎着后背抓起来，自然的松开了他的手指。
还来不及感慨这女人好强的臂力，一个飞机都能听到她愤怒的叫喊声：“你是不是傻啊，你怎么什么都喜欢样嘴巴里塞啊？”
孩子呆愣愣的，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
女人忍不住抬起手，看起来准备给这孩子一巴掌。
这孩子怕是个智障儿，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想，虽然傻，看着却可怜。
“这位姐姐，没事的，没事的，别骂孩子……”郭长城忙起身抓着女人的手劝阻道。
后面跟上来的老人和空姐也拉着她。
老人对着几个人说：“抱歉，抱歉，这孩子平日里就傻乎乎的，这位小哥有什么问题，这边略懂医术，算是我们的歉意。小雨，你也别烦躁。”
后面半句是对着女人说得。
孩子的牙齿并没有咬破他的手指，只是磨红了外边的表皮，郭长城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几个大人更不会和孩子计较，于是也都说没事。
经过一群人的劝阻，女子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然而在她收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大家一愣，一看，却是那个孩子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傻孩子捂着脸，转头看向郭长城，一双眼瞳孔很大，就好像没有眼白似得，看上去格外瘆人。
“好吃。”他对着郭长城说道，接着咯咯的笑起来。
这话听得郭长城莫名一抖。
老人无奈的摇头，低声说了句：“你呀……”
女人显然也习惯了这孩子的发疯，抓着他的后脖子，按着给几个人躹了一躬。
随后拽着他就往自己的位置上回去。
这样的插曲在什么时候都不算常见，严青递了块手帕给郭长城，让他把手上的口水擦干净。
郭长城谢谢他了一声，接过了手帕。
“那孩子怕不是什么脑瘫儿。”赵云澜说，“看起来，他应该是因为缺了一魂一魄。”
郭长城手一顿，抬起头。
黄五点点头：“缺魂魄，就只能当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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