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审讯室内的灯还亮着，林尽欢还是戴着手铐安然地坐着。只是，此刻他和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沉静淡然的眼底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讳莫如深。

        对面也坐着个人，一身素白的宽大西装有些瞩目，在这阴暗的审讯室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人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关掉了审讯室内的录音和录像设备。私自打开了林尽欢的手铐。

        林尽欢没动，坐着就这么笑出来了，从微微浅笑到最后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抖动，笑得自己都有些咳嗽。

        对面的人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笑，直到他笑累了，林尽欢终于是开了口：“leon这是萧欢的意思还是萧严的意思？还是你的主意？”

        “尽欢，你得罪的是萧家。是萧欢还是萧严到现在还重要吗？”

        是，他得罪的是萧家，leon的意思林尽欢明白。

        萧欢与他10年之交，这十年的真真假假早就已经说不清楚。眼下摆在面前的，只有用血浸洗过后的事实——萧欢自杀了，噢，不，是被他林尽欢杀了。

        从当年他有意接近萧欢开始，他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只是当事情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的时候，人总是潜意识地还存在些幻想。

        leon常年在萧家，既是萧欢最好的朋友，也是萧家的家臣，林尽欢早就猜到，leon会是萧家找他谈的最佳人选。

        其实意外得不只是林尽欢，还有leon自己。他们三人同窗10年，这十年来，他们一起闹，一起成长，情同手足。一夜之间，不带任何一丝留恋地斩断这些情分，说不难过不犹豫是假的。

        但现在，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横亘在期间的时候，这十年的情义又算得了什么。没有人有退路了。所以今天坐在这里和林尽欢谈的，是她leon，作为萧欢的挚友、也作为萧家的家臣。

        其实有一件事林尽欢并不那么确定，萧严的事情leon知道多少，或者说，萧欢的事情，leon到底知道多少。所以他索性就事论事：“萧欢选择萧严，我认，保护自己的父亲天经地义。但想出这点子的人，未免太他妈sun了点。”林尽欢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不过这人也是糊涂，杀人罪不是那么容易定的，画室里面放进去的汞容器上并没有我的指纹，萧家就算有滔天的能耐，只要我不承认，这就是个悬案，我顶多算是最大的嫌疑人，并不能定我杀人罪。犯罪嫌疑人在刑警队呆着的时间极限是7个月，也就是说我只要在这里呆够200多天就可以出去。就算萧严打算在这期间解决掉我也没关系，东西不在我身上，但一个星期萧家旗下的公司上市的时候，各大媒体的邮箱都会都会收到这个消息的，萧家有能耐控制国内的媒体，那国外呢，再说，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这个连蚊子都的用高倍的显微镜观察的世界。”

        leon听着对面的人理智地分析当前的情况，没有说话。她不是不知道林尽欢的能耐，只是这次萧家并没有给他留余地：“尽欢……你说得对，你也什么都算准了，定个杀人罪确实不容易。但萧欢用自己的命来换的，绝对不是一个嫌疑人的罪名，现在你之所以不是杀人犯还是嫌疑人，不过是她念旧情给你坦白的机会。如果你不识好歹……我的手艺……你知道的！”

        leon继续道：“在你说的汞容器上加点指纹类的东西，再让萧家人放进去，不是什么大事。警局会怎么办案你比我更清楚。……萧欢死了，你人已经在这里了，现在你该担心的不是定不定罪的问题，而是判多少年！尽欢啊，你我比谁都清楚，萧欢的死是因为你！这个时候在证据上做点手脚，我并不觉得愧疚！”

        林尽欢就这么看着leon，没有说话，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就像是在为最后的审判数着倒计时。眼角是看淡一切的嗤笑，似乎瞬间就能将对方的全副武装尽数瓦解。

        leon偏过头，避开林尽欢的眼神，因为看着现在的林尽欢，她忽然觉得，萧家为了今天所做的一切，在林尽欢面前似乎都变成了滑稽的笑话。

        沉默片刻后，leon先开口：“萧欢……她……前几天见了我一面。她和我说‘也许从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你的动作就开始了。这么多年了，你的手可能早已伸得进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了，萧家这么多年的基业，总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想见光的东西。但她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得护住活着的人’。”

        林尽欢听后，嘴角抑制不住地扯起冷笑，眼底氤氲着的最后一点歉意尽数被冲淡，从后槽牙挤出来的字句分明：“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想见光的东西？萧欢就是这么和你说的？哼！黑白不分，脑子不清！你知道她给萧严包庇的是什么样的恶心事儿？他——”

        “够了！”leon的心瞬间冷冷的，她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揪住林尽欢的衣领，几乎嘶吼，“她现在尸骨未寒，而你现在还在这儿做无谓的指责，萧严再也怎么样，所有人都是活着的，现在萧欢死了，死了！知道吗？因为你！是你害死了萧严唯一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还在这里品头论足，林尽欢！你凭什么？啊？你凭什么？”说罢，用尽全力将林尽欢撞到墙上。

        林尽欢完全没有还手，像一个泥巴一样被摔到墙上后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leon看见这样的林尽欢就来气。年少相识，且相伴多年的情谊，对他来说这一切真的这么不值？

        “林尽欢你看着我的眼睛，萧欢！你！我，我们相识于年少，同窗多年，商场上起落沉浮，共进共退，这些情谊不假，这么些年萧欢对你怎么样，你凭良心说？可她现在因为你死了！林尽欢？你他妈还是不是个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你对得起的萧欢这么对你吗？啊？你他妈究竟想干什么？”

        此刻林尽欢的一双眼，无神空洞，看不出情绪，脸上也全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的质问似乎都没有到林尽欢的脑子里，何况的是他的心。

        leon气极，可她又无可奈何，就这么盯着林尽欢等着他回神。末了才终于无奈道：“你一个人挡不住萧家的，你会死，真的会死！”。

        一直沉默的林尽欢听她说完这句话又开始笑了，笑得有些渗人。

        之后像是回忆起什么了，自言自语道“你不懂！我也早就该是个死人了！”

        leon是真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缓声道：“尽欢，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谈判，只是代躺在那里的萧欢告诉你，‘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把东西交出来的。第二、死在监狱里，还有你的中觉酒店也会被收购。”

        “啊？哈～呵～”林尽欢干笑几声“你们把我的命想得太值钱了，我早就是那颗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的棋，至于酒店，那些东西于我而言重不重要，去问它的新主人吧，一个即将作为死人的棋子，我要钱和酒店做什么。”

        十年，leon自认为很了解林尽欢。来之前也做过充分准备，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她并不了解林尽欢，也并不清楚他真正在乎的到地是什么？孑然一身，寥落至今，除了中觉，除了她和萧欢他身边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

        leon心想：从事发到入狱，不到12个小时，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么大的产业售之一空，这几乎是不可能。看来萧欢说得对，这场筹谋，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刻也许已经开始了。好一个林尽欢！她还是低估他了！

        leon非常清楚，接下来自己讲每一句话都得万分慎重，否则一丝一毫的怯懦和纰漏都会成为林尽欢应对这件事的筹码。

        “是吗？尽欢啊！你我的相识于年少，你是看不起自己的呢？还是看不起我？我会不知道你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我知道你不缺钱，酒店你也没那么稀罕，卖了可以再买回来，没了可以再造，那个只是时间问题。但你守在心里的那点东西，也不是坚不催啊，萧家人会知道这些，大家也谁都清楚，对吧？”

        闻言，林尽欢没有正面回答leon的问题，只是终于收起了刚刚的疯魔样子，起身自然而然地重新坐会了椅子上，淡淡地看了leon一眼后说“leon，你我相识的多年，有些话不必再说，回去吧！萧欢或者萧家让你给我的两个选择，我都不会选。东西我迟早会交出来，不过不是给萧家，至于我这条命是终在牢房里面还是外面，对我也没什么区别，回去吧！”

        说罢，林尽欢眯眼闭目，已然单方面决定结束这场锋芒相对的谈判。

        “林尽欢”leon忽然站起来，对着已经闭上眼睛的林尽欢泄气地开口，声音近乎哽咽“萧焕真的死了，你真的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林尽欢仍然没有说话，leon见状坦白道：“我实话和你说，这场局和萧严无关，主意是萧欢出的，事先没有人知道，但她真死了，她得了癌症，本就没几天可活了。”leon几乎有些颤抖地从宽大的风衣里掏出一个文件和一封信推到林尽欢的面前。

        林尽欢睁开眼睛，翻开文件：是体检报告，上面盖着军区的特种医院印章——癌症晚期。报告底部赫然出现了两个字：萧欢。

        林尽欢这才彻底明白了怎么回事！从事发到现在，曾几次被他自己否决的猜想，以更丰满的形式充斥进他的脑浆中。对于他而言，这封信还未打开他似乎就已经读完了。原来如此！

        不等林尽欢先开口，leon率先打破沉默：“尽欢，为了10多年前的恩怨，值得牺牲掉和萧欢一辈子的情谊和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吗？”

        10年前？林尽欢心想看来leon已经知道了当年甘尼的事情，他盯着leon的眼睛来确定自己的猜测，答案是肯定。

        他轻轻一甩，手上的报告和信如废纸般被丢弃在蒙尘的角落。

        林尽欢的冷漠和绝情让leon此刻哽咽的情绪瞬间渲染了三分讥讽，leon不清楚这是林尽欢有意为之还是他真实的反应。leon开始对此刻的林尽欢厌恶到了极点，她用尽全的力克制着自己，不将文件扔在他脸上。

        但她没做到，文件飞过，林尽欢并没有躲闪，a4纸尖锐的棱角划过耳垂之下，留下了尖细的刺痛和血痕。

        leon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凉意，她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心也冷了，为萧欢感到不值！

        “林尽欢，作为朋友我最后就要你一句实话，是什么值得你丧心病狂地筹谋这么多年？”

        “萧欢没告诉你？”

        “就真的只是你和萧严的那些事？我不信？”

        “就！？”刚刚恢复正常的林尽欢，此刻眼中几乎是带起了癫狂的情绪。他鬼魅地朝leon笑了出来，随即收起表情，两眼放空地喃喃自语“是呀，就！就！我就知道你们都会这么看这件事”放空片刻后，林尽欢忽然凑前，紧紧地盯着leon的眼睛“所以我就想让和萧家完全不相关的人都去看一看，让世人都去看看，让众人都评判评判，看看萧严做的这些事，到底是人事还是鬼事？让这世界的人都明白明白，该不该提防像萧严这种千千万潜藏在人群中的魔鬼！”

        林尽欢异乎寻常的疯癫和反常，让leon觉得有些毛骨悚然。leon强迫自己避开了林尽欢的目光，稳下心神道：“林尽欢！如果你说的是实话，这就是你筹谋多年对付萧家的理由，你他妈真的是疯了！你和萧严的个人恩怨，不应该让萧欢买单，萧欢死了，因为你死的，这辈子你就该待在这里。”

        说罢，leon起身头也不回地仓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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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路上，后座上的leon早就神色如常，好好的歇斯底里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似乎全都是一场闹剧。

        她打心底很佩服林尽欢，能用13年的时间，赌上人生，孤注一掷。

        她天生“石女”，性格孤僻，一向都没什么朋友，碰见萧欢和林尽欢已是极幸，可现在她们两个这般反目，萧家的手段，岂是林尽欢他一人之力能扛住的，让他妥协不过是救他一命，可林尽欢不领情。

        但她真的不能同时失去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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