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狗成长记（十六）

一个人饿了两天，两天里还在不停地奔波，突然见到很多触手可及的美食，产生强烈的暴食欲望，这是本能的机体反应，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至于有没有钱吃、有没有能力去享用这是另外一回事。就像一个打了三十年的老光棍，误闯进了公共女浴池，发现一群身上湿漉漉的裸体美女正在比拼谁的身材更好腰围更细胸部更大，老光棍产生想吃了她们的想法和欲望、包括有想动手的冲动和举动都是正常反应，否则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至于到最后动没动手又是另一回事。通常在这两种情况下，除了佛祖看破红尘超然物外不为所动，世间凡夫俗子没有人能够做到视而不见嗅而不觉，何况一个屡犯错误生性顽劣刚从狱中劳改回来的迷途青年。

        二狗全神贯注地盯着烤鸭，思想正在经受血与火、灵与肉的激烈斗争，突然他子弹般弹射出去，直对着烤鸭架。

        原来一个小男孩从那个店里跑出来，不小心碰到了烤鸭架子，挂满烤鸭的架子晃了两晃终于没稳住倒了。在即将着地的刹那间一双大手稳稳地托住了铁架，二狗到了。这时店老板也跑了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和一个瘦高的男子，女人一把拉过小男孩，摸摸头又看看脸，急切地问哪儿碰着了，疼不疼没吓着吧之类的关切话，深深的母爱溢于言表。男人则微微笑着对二狗再三感谢，二狗笑着连连说小事不用客气，边说边往外走，并且走的很快，一口气走出了小吃巷，目不斜视。

        我本以为二狗冲上去会抢走烤鸭就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人性的真善美再一次战胜了贪欲的恶念，或许是那个胖母亲对儿子深深的爱戳中了二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母爱的光辉在悄无声息中照亮了心中的阴暗。其实在看到小孩碰到烤鸭架子的刹那，二狗是什么也没有想的，只是本能的冲了出去，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烤鸭架子砸到小孩。追溯这种本能的源头，除了二狗骨子里有着善良的天性外，更多的则是后天形成的侠客情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民于水火的思想成分。尽管自己还饿着肚子，似乎需要别人的救助，但这种情结是根深蒂固的，甚至可以上升到他对人生的追求和价值。

        二狗走出小吃巷沿着原路返回，因为特意记住了来路，所以很快就回到了大桥下。早上离开的时候他是不希望再回到这里，虽然桥下老兄欢迎自己回来，但心里是非常排斥的。现在回来虽有不得已的成分，最关键还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语言上的不足，又想到了桥下老兄竟然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又玩着道上的行话，或许是个性情中人，得向他讨教。

        二狗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没有觉得难为情，高高兴兴爬上了桥墩，那人就坐在桥墩边沿，两腿在空中晃荡，手中拿着饼子在吃。看到二狗来了，笑着说道：“你回来了。”

        二狗也笑笑答应一声回来了，这时两人才算正式见面。那人长发披肩，络腮胡须，眉宇间流露出几分英气，只是那种英气时有时无，年纪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二狗看着他，他也打量着二狗。

        “在下桥头彭，不知兄台尊姓大名？”那人忽然发问。

        二狗一愣，看看这位自称桥头彭的老兄一本正经的样子，便郑重地回答道：“我叫二狗。”

        “二狗兄请坐下一同用餐。”桥头彭递给二狗一个饼子。

        啥也不管了，先吃了再说。二狗接过饼子也学着桥头彭的语气说：“大恩不言谢，赏饼之恩，他日必报。”

        “区区一饼不足挂齿，跟着我混天天有饼吃。”桥头彭一脸的自豪。

        二狗边吃边问：“桥头兄你这名字很特别，是真名吗？”

        “他们都这么叫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

        二狗一听桥头彭的话，心里凉了半截，难道这老兄脑子有问题？赶紧又问：“他们都是谁啊，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真名呢？”就这样一来二去，桥头彭说完了自己脑子里所能记住的所有事，二狗也了解了桥头彭简单的现况，过去对于桥头彭也是个谜。

        原来桥头彭说的他们是指道上的人，h市有两大帮派，一个叫飞鹰帮，一个叫飞刀帮。据说以前两个帮派为了争夺地盘发生过火拼，这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近五年来两帮严守约定、恪守规矩，只在自己地盘开展活动。桥头彭现在活动的区域属于飞刀帮的，不知道他和飞刀帮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渊源，反正飞刀帮的人罩着他。甚至多次要接他住洋房享清福，他死活不愿去，天天想着要成立丐帮当帮主。桥头彭住大桥下已有五年时间，同时也捡了五年破烂，因此都叫他桥头彭，别人叫他什么名字就是什么名字，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名字。五年前的事他一点也不记得，至于为什么会不记得、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也不知道，有时他走过闹市区时偶尔会听到有人指指点点，好像说他桥头彭曾经是h市一代风流人物等等。他听着就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毫无感觉。这些就是现在的桥头彭仅有的一点经历，至于曾经的种种事迹只能留在知道曾经过往的人们的口中，是好是坏任由他说，反正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二狗看着满脸笑容的桥头彭，心头忽地一阵抽搐，一阵酸痛，他想像不出五年前的桥头彭究竟经历了什么以致完全失忆？但从他时而眉宇间闪现过的英气中可以断定他曾有过的辉煌过去。如今在别人眼中半痴半醒的桥头彭，以捡破烂为生，完全颠覆了前半生的人生，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悲哀还是幸运？

        二狗想着桥头彭的遭遇，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这一夜睡的很晚很晚，因为桥头彭不厌其烦地一字一句反复给他教授普通话。醒来的时候太阳已老高了，二狗看看还在打着鼾声的桥头彭，悄悄跳下了桥墩。一番洗漱后，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他忽生感慨：人活着就应该像桥头彭一样轰轰烈烈一场，哪怕到最后捡拾破烂归于平淡也值了。

        二狗给自己定下了当日必须达成的目标：吃饱喝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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