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冥府的通告
主殿内，二人整整一上午未出。
李召茗带着白术梳洗，还帮她打扮。
白鹤骨灰所化的那枚羽毛，李召茗交给了白术，嘱咐她收好，并告知白术，这是她逝去的先辈所留遗物。
午时，雨停了。
欢喜的白术从召茗殿中跑了出来，此时她的小脸白净如玉，笑容满面，合不拢的嘴不停的笑，虽然没有笑声，但笑意丝毫不减。
头发也束了起来，一个男儿发髻。
白术的衣服没有更换，李召茗知晓这条裙子的来历，表面虽然破旧，但却是那白鹤留给她的护身法器。
而为了给白术梳头，可是花了李召茗不少功夫，白术的头发常年不梳洗，早已经锈在了一起，她的发量还很多，李召茗只束了一小部分，大部分任由披着。
发髻上还簪了一小个凤冠，颇有小女侠的样子。
“白术你慢点跑，刚下过雨，地面湿滑别摔着了。”追出来的李召茗，对院子中撒欢的白术嚷声道。
白术张嘴对她“啊”了几声，跑出了召茗宫，往小镇上去，李召茗读不懂白术话中想表达什么，但想来她也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自己要去玩了吧。
笑着摇了摇头，李召茗往偏殿走去。
在她心中，即使白术再怎么与众不同，孩子始终是孩子，李召茗倒是不担心，小镇上那些鬼物会对白术构成威胁，毕竟白术拥有能从白鹤羽毛手下救自己的能力。
且自己被困了七年，白术也应该在小镇上生活了七年。
偏殿内，院子里有许许多多的武器，横七竖八，有刀有剑，有棍有戟，李召茗刚醒来时没怎么在意，现在看这些武器，数量真是有些唏嘘。
怕是有百十来把兵刃。
“这些都是白术夺来的吧！时间又过了七年，真是造化弄人！”李召茗走到石桌旁，抱起地上包裹婴儿的那块布，里面包裹的，是一块木头。
看着这块木头，李召茗已经双目通红，她的手指，如抚摸孩子一般，轻轻触在了木头的肌肤上，“孩子，若你还活着，也已经二十七了，也应该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抱着这块被自己抱了二十年的木头，李召茗泣不成声。
直到白术回来时，泪水才止住。
擦干泪水，对着怀中的木头坦然一笑，自此，这个陪伴她多年的木头烟消云散。
李召茗也没有再逗留，往外面白术所在的院子里走去。
今天的白术，和一群鬼童打闹的时间不长，不到一个时辰，现在的她被一群鬼童追着打，被打的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从白术生出血肉之躯后，她的能力就在一点点削弱，好像不适应躯体一般，总感觉有力气，但是使不出来。
召茗殿前，李召茗见到她的样子，十分意外，此时的白术灰头土脸，原本精致的小脸上，还有些擦伤。
李召茗蹲下身对白术招了招手，白术便走到了她跟前，一脸委屈。
“怎么啦？今日不敌他们吗？”李召茗手上一边擦拭白术脸上的伤，一边安慰，“不要紧，我教你一些武技，等你学会了，再去揍欺负你的人。”
“啊，啊。”
白术出声想表达，见她抬起手掌手心向上，掌中突然窜出一团火苗，李召茗本就是鬼物，害怕这类明火之物，被这火苗吓了一跳。
其实若非这个鬼镇庇护，做为鬼物，白天她都不敢现身。
而白术手中的火苗，没几个呼吸时间便衰弱，直到消散，只见她手中又凝聚出一个水球，同样很快衰弱破碎。
“啊。”
白术对李召茗叫嚷着。
“我不懂白术想表达什么，我教你识字，等识了字，你就能写下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好不好？”李召茗耐心的对白术说着。
白术突然挣脱她的手，在李召茗不解的目光中往偏殿跑去。
没一会，回来的白术手中抓着把匕首。
她走到李召茗前方，用匕首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李召茗上前来看，四个字是‘力不从心’。
“白术你可是识字？”
见她写出字来，李召茗高兴得有些兴奋，比自己识字时还兴奋，再次向白术确认。
“啊啊。”
白术上前，将李召茗的手抓起，让她的手指贴在自己的眉心。
这一次，李召茗从白术的记忆中，看到的是自己的人生，她的记忆中，多出了白术这个旁观者。
“啊。”
等白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松开了她的手，在李召茗呆滞的目光中，见白术对着院墙摆起招式，手中匕首猛然刺出。
那匕首瞬间化作无数把，接连朝院墙砍去，院墙倒塌，轰隆声不断。
李召茗震惊的无以复加，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知晓白术也看到了自己的记忆，知晓白术不仅从她的记忆中识了字，还学会了她所学的武技。
召茗宫内，传出了从未有过的，李召茗的笑声。
而后又在李召茗追问下，白术又演示了她学会的多种武技，李召茗所学的武技，白术基本都会，还有李召茗不会，她也会。
当然，这些武技，都是李召茗记忆中见过的。
弄清楚白术自己有了多少认知，对她的心智成熟度有了大致的判断，李召茗从教导她的打算，也改成了引导。
偏殿石桌，两人对面而坐。
白术面前，一支毛笔，几张黄皮纸。
整个下午，李召茗几乎一直在问白术问题，又为白术解答问题，她时不时会起身演示一番武技。
从远处看，两人有说有笑，就像是在聊家常的母女一样。
两人话中讨论最多的，就是白术自身的问题。
“白术，你可知你常人不同？”
白术点头。
“那你可知，你与常人有何不同？”
白术摇头。
“我先为你讲解，你身上血肉的问题，现在的你虽然有血有肉，但是你的血肉却没有生机，正常人体内血液，是流动的，你体内的血液，却是静止的。”
李召茗说着，一只手覆上了胸口，“人类的体内，这里面还有一颗跳动的心，而你的心也没有跳，从这些显而易见的地方来判断，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人还是妖。”
白术天真在纸上写道：“有了心跳，就是人吗？”
她经历过李召茗的记忆，也知道妖是不好的东西，所以才这么问。
李召茗像是早已经想好了答案，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对白术说道：“是的，等白术有了心跳那一天，白术就是人，现在的白术非人，也非妖。”
听到李召茗的回答，白术笑了，笑得很开心。
李召茗也笑了，她说了假话，却笑得无比坦荡。
两人笑罢，李召茗接着说道：“每个人生来都与众不同，现在不会的东西，不要着急，慢慢学，现在未曾拥有的东西，也不要着急，一样一样的去追寻，脚踏实地，方能问心无愧。”
白术认真的听着李召茗的话，记下了，便点点头。
这一晚，白术随李召茗在召茗殿睡下，她第一次睡在柔软的床上，现在的天气，即使是夜晚，依旧有些热，李召茗为她盖了一条薄薄被子，自己坐在床头。
子时过后，召茗殿内吹来一阵风。
一直未睡觉的李召茗下了床，并未惊动白术，往外面走去。
院子里风平浪静，寂静无声，正当李召茗感到奇怪，不知屋内为何会刮起那阵怪风时，她耳中响起了一个声，说了这样一段话。
“李召茗，初云国，南风州九塘县人士，卒于阳历两千二百八十年，生前有行侠仗义、除恶扬善之功，死后怨气挟身停留阳间二十一年，今已怨气散尽，可携此令入九幽冥府，暂收押枉死城，待阳寿期满受审，可转世投胎。”
李召茗面色惨白，看着院子中出现的，一面黑洞一般的漩涡，里面飞出一枚灵魂印记，带着不可抗之力，没入了李召茗的魂魄中。
是她可以入冥府的凭证。
自始至终，她未见一个人影。
曾几何时，这是李召茗最渴望获得的东西，曾经的她，不知道自己孩子去了哪一界冥府，但她怨气太重，没有引路人根本进不了九幽。
但是现在……
李召茗没有说话，对着那漩涡，冥府的大门深深一拜，良久未起身。
再起身时，冥府的大门已经散去，李召茗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留给自己多长时间，至少留给了自己和白术道别的机会。
回到房间时，床上睡着的白术依旧未醒，这一夜，李召茗依旧并未睡觉，就坐在床头看着熟睡的白术。
中途想起冥府的话，说她在阳间停留了二十一年，李召茗有些不解。
她被困在了白术记忆中的世界七年，而此前做了鬼，已经在这个小镇待了二十年，加起来应该二十七年才对。
但冥府的话不会有假，如此的话，只有白术记忆的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
不止李召茗所想的这些，白术出生的那个世界，每个区域时间流速都不一样，有的区域时间还是逆流。
这一晚，李召茗又曾外出过一趟。
第二日，醒来的白术未见到李召茗，揉着眼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最后在偏殿的院子里找到李召茗。
她在院子里架了一口锅，还升起了火，锅有盖子，正煮着东西。
见白术来到，蹲在火旁老远，给火扇风的李召茗站起身。
“起床了？去洗脸，屋内有水，照我教你的，对着镜子，洗完脸来院子，给你炖了好吃的。”李召茗拿着扇火的扇子，笑盈盈的指着那肉香四溢的锅。
白术闻言，不知李召茗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好东西，也匆忙跑去洗脸。
此时的李召茗样子有些狼狈，本就怕火的她，炖这锅东西可是遭了不少罪，那细小的火星子跳到身上，就跟割肉一样疼。
锅里炖的，是一只野鸡，昨晚乘着夜色，李召茗出了小镇，在寂静岭上抓来的。
没一会儿，洗完脸的白术匆匆跑来，头发也不知道梳。
见状，李召茗无奈摇头，笑着指那摆着碗筷的石桌说道：“坐那里，待我熄了火。”
扇子上覆上魂力，一扇火便熄灭，没了明火，李召茗手上一勾，整个锅凌空飞起，稳稳落到了石桌上。
将两只鸡腿掰下，递到白术前面的碗里，热气腾腾。
“小心烫，慢些。”见白术迫不及待上手，忙拿起桌上的扇子为她扇凉，“这些都是给你的，若你喜欢，晚上再给你炖，这岭上的鸡生的肉多。”
白术将鸡腿送到嘴边，只是嗅了嗅，并不知道食。
“啊啊。”
她将鸡腿往对面李召茗手上递。
“我是鬼，鬼是不用吃东西的，这些都是给你的。”没有接过白术递来的鸡腿，略微想了想，伸手从锅里取出一块肉。
接着对白术说道：“是不是不会食用？我教你，这样，将肉撕成小块，放到嘴里咀嚼，再吞到肚子里。”
李召茗说着，将鸡肉放入口中。
白术学着她的样子做。
她之所以炖这锅鸡肉，是因为自从认识白术以来，从未见白术吃过东西，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必要，但平常人所做的，想带她尝试一下。
但是很遗憾，无论白术怎么尝试，都吞不下口中的食物。
李召茗问她，是否能闻道这肉的香味，白术也是摇头。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这几天，李召茗教了白术很多东西，其中生活方式居多，也不论白术是不是都能记住。
李召茗心中酸楚，但她毫无办法，因为体内冥府的魂印，她的魂魄在一天天变弱，已经有了透明的趋势，她知道，自己与白术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自己离去后，白术将又是一个人，她在这世间，无亲无故。
第十日，这一天黄昏，院子里不断传出李召茗的笑声，和白术的啊声，李召茗带着白术在院子里，教她捉迷藏。
太阳刚落山那一刻，院子中，李召茗身边刮起一阵风。
正与白术躲藏之地接近的李召茗，停下了脚步，看着躲藏在水缸后的白术，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声音有些颤抖，“白术，你在哪？我要找到你了哦。”
李召茗走到大水缸边上，躲在后面的白术，听见她的步子声，缩了缩身子，抱着头的手臂也唔得更加严实，就如那顾头不顾尾的雉鸡。
水缸前的李召茗，已经梨花带雨。
最终，她还是没有找到眼前的白术，脚步声又走开，李召茗的声音渐渐往另一个院子去，“白术，我看到你了哦，你躲好了吗？我过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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