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集【李良臣】(一)

第五十一集【李良臣】(一)

        这人接着讲道：“那小子自知平日里做了许多坏事，多少人都巴不得他早点死。那天在闹市上，算命先生当着满街人说他要短命，大家都等着看他怎么死呢！于是他在心里也较了劲了，无论如何也要熬过这两天。所以那天从街上回家的时候，这小子一改往日那飞扬跋扈的样子，混在一大堆和他一起赶集的街坊邻居里面，故作镇静地有说有笑，一会说那老头不懂得算命，只知道到处蒙人，一会说小时候爹娘托人给自己算过命，自己会长命百岁。众人也都敷衍他，安慰他，顺着他的话，说这算命的也太缺德了，肯定是瞎说，叫他别往心里去。

        这小子打定了主意，既不走斜路，也不走岔路，更不走回头路；既不走路边，也不走水边，更不走坎边；既不走人前，也不走人后，更不走人群之外；偏偏混在人堆里，跟着大伙不紧不慢，边走边高谈阔论。心想一回到家就趴在被窝里睡大觉，万事只求安全第一，混过这两天就算万事大吉，回头就去找那老头秋后算账。

        可是阎王叫人三更死，不得留人到五更。你们猜怎么着？拐过弯来，那条路边有人放炮开山，引线已经点燃了，施工的人都纷纷躲藏好了，突然这群人从拐弯的地方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大叫闪开，只听到轰的一声炮响，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这小子脑门上，脑浆子都给砸了出来，当时就趴地上，死了！走在他前后左右的人，一根汗毛都没伤着！真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说，这活神仙算得准不准！这事传开以后哇，找活神仙算命看相的人，那可就多了去了！据说很多有钱人，拿轿子来抬他，请他到自个家里给一家子算命！”

        李良臣只听得心头怦怦乱跳，寻思这活神仙是从哪冒出来的？居然如此神机妙算？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又一人说道：“活神仙说了，马鞍山这个地方还有大事发生！”

        李良臣手一抖，差点连筷子都掉到了地上。李少卿眯着一双醉眼，看着李良臣道：“你小子是不是想人家新娘子想得魂都丢了？发什么呆呢？过来陪我喝酒！”李良臣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走到李少卿身边，想趁着喝酒的机会把刚才自己听来的这些话都告诉李少卿。刚刚坐下来，忽见身边的人都站起来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新郎陈可全过来敬酒了。李少卿一把攀住陈可全的肩，一口酒气差点将他熏得吐出来：“我说新郎官，陈公子，你可真有福气啊，咱们李家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居然就被你弄到手啦！依着这层，你还得跟着如意叫我一声四弟呢！你们大家说是不是！我问你姐夫，你说说看，咱俩是不是好哥们，好兄弟？”陈可全满脸赔笑，连声说：“是，是是！”李少卿摇摇晃晃举起酒杯，“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今晚我去你新房里，闹洞房去！”说完，一口将杯中酒吞下，回头对着自己的手下说道：“你们替我多敬我姐夫几杯，四爷我要去方便方便！”说罢，跌跌撞撞往茅厕去了。陈可全连忙招呼：“麻烦您各位，跟着点四爷，当心把他摔着。”说罢又敬了众人一杯，说了句：“大家吃好喝好。”便往别的桌上去了。

        李良臣等了好一阵，才看见手下家丁将李少卿架了回来，李四爷早已经吐得一塌糊涂，醉得不省人事。李良臣连忙找到陈府管家，让他帮忙安排了一间厢房，伺候李少卿躺下了。管家对李良臣说道：“因家中办喜事，招呼不周，麻烦您多多见谅！床铺也很是紧张，今晚，您几位都是跟着李四爷来的，就委屈您各位，在这屋里挤一挤，我回头再让人多拿几床被子来。四爷今儿喝得高兴，我看这一时半会恐怕醒不来，您各位和他睡一个屋里，也好有个照应！”

        李良臣看看这间屋子甚是宽敞，屋里面对面摆了两张大床，如果再加上几床被子，供自己这几个人休息不成问题。深知在这种情形之下，能安排一间房专供李少卿和他的手下人休息，已经是莫大的关照了。这好多来贺喜的宾客，都是当天来了当天回，真有那路远需要住宿的，都在偏房里打通铺呢！李良臣吩咐手下安顿李少卿睡下，自己出得屋来，心中还念念不忘那几名庙湾乡亲口中的活神仙。赶回酒席上一看，第一轮酒席早就撤了，自己所在的那桌坐的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也都是陈家的宾客，而旁边那桌，几位庙湾的乡民也早不知去向。李良臣在人群中寻了好一阵，这几个人却踪影全无。

        李良臣百无聊赖，便想回到房中，看看李少卿，倘若这位四老爷醒过来不见手下人来伺候，又要大发脾气。转身便看见一个人，这人自己认识，就是小地主张富成。原来这张富成的祖上居然还是马鞍山李廷凤一脉的佃户。但是张家人世代都很是勤奋，又有些经营头脑，经过几代人的积蓄，也逐渐从东家手上买了一些土地过来。而李家却在逐年的衰败，家中的田产也是越来越少。到了张富成的祖父和李良臣的祖父这一辈，两家人比邻而居，家底基本已经势均力敌了。李敬斋官场失利，为了维持生计，连祖屋也卖给了张富成的父亲，全家搬到庙湾街上，李家势力彻底退出了马鞍山。但是李良臣小时候和张富成还在同一个私塾念过《三字经》，如今虽然不常见面，但也算是旧识了。

        本书开篇第一章，李少卿带着大狗子二狗子等人去霸占张富成的土地，本想让李良臣也去，但是李良臣借口大爷李少游有事让他出去操办，拒绝了。原因就是李良臣不想让张富成这个儿时的伙伴看到自己依附了李家，还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来抢夺他娘的葬地。既然现在在陈家见了面，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于是李良臣主动走上去，同张富成寒暄起来。

        张富成乍见李良臣，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大水井和李良臣家是同宗，李良臣的父亲早些年还在李盖武府上做过管家。如今李盖武嫁女儿，李良臣不去女方家里贺喜，反而来了男方家里，未免有些不合情理。对于李良臣投靠李云松，张富成是早有耳闻的，但是上次李少卿带来的家丁里，并无李良臣在内。张富成心中明白，自己如果和李家硬斗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生性懦弱的他早就选择了隐忍和退让，因此看到李良臣跟自己打招呼，也就心无芥蒂地和他闲聊起来。

        李良臣突然想起那几个庙湾乡民最后说了一句：“活神仙说了，马鞍山这个地方还有大事发生！”便拐弯抹角地问张富成，可曾听说庙湾街上来了一个号称活神仙的算命先生？张富成模模糊糊地说，他倒是听自己的老娘说起这么个人，但是没见过，具体这活神仙有多大的神通，自己也不清楚，人老了就爱信这些个怪力乱神，他倒是不以为然。李良臣于是将他从酒席上听来的关于活神仙的传说粗略的讲给张富成听了，又问他知不知道，这活神仙如何看待马鞍山这块宝地？事实上，李良臣是想从张富成嘴里套出一些线索来，看看他是否知道，马鞍山究竟会发生一些什么大事。可是张富成表示毫不知情，李良臣看他表情自然，也就不再追问，转身往屋里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寻思：等到四爷醒了，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回到厢房里，只见李少卿还在昏睡。李良臣坐了一阵，吩咐手下轮流守着四爷，自己走到院里，信步逛了一阵，便来到了礼房。这礼房是陈家专门用来收受宾朋的贺礼的，位于前院的左厢房，靠近门房处，一字排开四五间房，里面的各式礼品堆得如同小山似的。账房先生正将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报贺礼的人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前来送礼的人仍然是络绎不绝。其实这会已经进入了第二轮酒席了，早就过了来客的高峰期，但看这阵势，陈老爷在本地的影响力果真是非同一般呐！靠近礼房的几间屋子，里面正吆五喝六，有那好赌博的，正在里面挽起了袖子，手举着骰子盅，摇得哗哗作响。李良臣走进去一看，好家伙！有打麻将的，有推牌九的，更有那喜欢速战速决的，扎了堆，摇着骰子赌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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