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集【造脉】

第三十一集【造脉】

        蔡冬瓜一见师父这般神情，立时便想起那日师父在李大根的茅屋之内向自己讲述的师父和师祖鬼眼先生在落水洞中遇见妖兽之事。

        原来那日在山洞之中，那妖兽狂性大发，一口将鬼眼先生的半截身子吞下之后，又向着路生直窜过来。路生来不及站起身来，看看妖兽已经到了眼前，急忙将全身功力贯注在两腿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对着那妖兽的下颚直踢出去！那妖兽猝不及防，被路生双脚踢中，下颚顿时裂开，连前面的利齿也崩了好几颗。路生一击凑效，两腿一曲，准备故技重施。没想到那怪物身体重达数吨，一窜之下，惯性奇大，路生一脚并未让它停下来，待路生双腿一松，妖兽借着余势急速冲过来，路生的双腿恰好落入它口中。

        路生心头大骇！双腿连蹬，只求逃出那妖兽的血盆大口。没想到这鼍龙捕食，有一招最是凶悍，那就是咬着猎物在水中旋转身体，将猎物的肢体生生扭断！路生一踢之下，只觉得那妖兽的利齿已经切入了自己的腿骨，直疼得眼冒金星。接着那怪物便在水中疯狂扭动身子，路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身在何处了。一双手四处乱抓，将水底的石块往那怪物头上乱打，那怪物却死死咬住，利齿如钢刀斩下，硬生生将路生的两条腿自膝盖处齐齐咬断！

        路生只觉得两腿一麻，下半身已失去了知觉，知道自己双腿被那怪物截去，头脑却更加清醒，哪有时间寻思没了双腿，自己下半生将如何度过？只见那怪物脖子一昂，便将自己的断腿送入了腹中，张着血盆大口又扑了上来，路生心想自己瞬间便将葬身于此。急切间，手上抓到一物，便往那妖兽口中扔去。出手之后，才发现，自己扔出去的竟然是师父留下来的那本《管玄经》！性命攸关之际，也顾不得许多，双手在水中一撑，整个身子便随着水流向前冲去。进入另一条岔洞的那一瞬间，眼睛的余光扫过，发现那本《管玄经》已经落入怪兽口中，一道红光从妖兽的喉咙深处直射出来，那怪仰天长吼，不知是什么原因，竟然戾气大减，眼睁睁看着路生逃脱，没有再追上来。

        这岔洞内怪石崚峋，如同沿途埋下了无数尖刀一般，只割得路生浑身皮开肉绽，加之双腿已失，后来失血过多，渐渐失去了知觉。也不知在这水中漂了多少辰光，醒来之后，便见到矮丑的蔡冬瓜正站在床边，一双漆黑的大眼珠，关切地望着自己。

        李老苕在桃源河中初见路生，已觉得这分明就是一具残尸。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有着如此强大的生命力，仗着蔡冬瓜从荆棘丛中挖出来的那棵土参的奇效，竟然又活了过来！倘若是换做了别人，或是没有这等灵药，只恐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路生在李老苕和蔡冬瓜的照料之下，断腿已经愈合，身上的伤口也早都结痂脱落。天晴时，蔡冬瓜便将路生推到院中晒太阳，自己则在屋前屋后，扯回来一些野草，细细捶成泥状，做成膏药敷到路生伤口处。路生见这孩子对草药居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识别能力，大感惊奇。细细盘问之下，原来蔡冬瓜自从被生父抛弃，一直便在山野中靠采摘野果和嚼食野草维持生命。他天资聪慧，在山中常见野兽蛇虫相互打斗之后，去觅食野生的草药疗伤，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没想到，那些年在山野流浪中积累下来的点滴经验，竟然救了路生一命！

        路生在一日之内，便痛失自己亲若生父的恩师，又失去了自己的双腿，还丢失了师父临终托付给自己的那本秘笈《管玄经》。自己身罹残疾，想找那怪兽报仇，更是无望。一腔悲愤，难以自已，幸好李老苕同蔡冬瓜日夜看护，照顾得甚是周到，心态才慢慢平复，然而这几十年来，卧在病榻之上，那种痛苦，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

        如今听陈万星讲到陈子谦在龙王洞中所遇的怪物，竟然跟数十年前自己在落水洞所遇到的妖兽，竟然同为一物，一时间，心头对师父的怀念、愧疚与对那妖兽的刻骨仇恨，种种痛苦，一起涌上心来。然而他毕竟是心智极为高超之人，激动之下，仍然在苦苦思索着，这妖兽如何又出现在龙王洞中？突然想到一事，大声呼道：“原来如此！”

        蔡冬瓜见师父陡然之间，情绪变化如此激烈，心中正在揣测，听师父一声大叫，赶忙问道：“师父，您老人家可是想起了什么？”陈万星父子同样注视着路生，一脸关切。

        路生看了陈万星一眼，叹道：“贤父子不知，这怪物原本是落水洞中一只修炼成精的鼍龙！数十年前，我在沈家救出先师之后，同师父在洞中与它遭遇，先师不幸葬身在它口中，我也因此而失去了双腿，最终靠着师父托付给我的一件神物才得以脱身！”接着便将鬼眼先生如何误将龙脉送给了沈大当家，以及沈大当家如何残酷折磨师父，后来自己如何破坏沈家风水，到最后师徒二人被困落水洞，师父葬身兽口之事又讲给陈万星父子听了。只听得陈家父子瞠目结舌，感叹不已。

        路生又道：“陈老爷可知时隔数十年，这怪物如何又出现在了龙王洞中么？”

        陈万星摇摇头，连说不知。

        路生道：“大凡风水，离不开龙、穴、砂、水四个字。所谓龙，指的是山川形势、气脉走向，乃一穴风水之根基，无龙则葬地无所依托，没了靠山，地穴便失去了庇护，也就谈不上保佑子孙后代。因此风水师大都讲究‘三年寻龙，一朝点穴’，可见‘龙’，是风水中最为要紧的东西！而‘龙’又分为独龙、双龙、地龙、潜龙、卧龙、亢龙、飞龙、遁龙、战龙、断龙、隐龙、恶龙、金龙、木龙、火龙、水龙、旱龙、土龙等七十二种。这马鞍山来龙有势，去脉有理，朝案分明，护砂绵长，却自古无水，便是一条‘旱龙’！水之于龙，乃是生存之本。有龙无水，纵有万般手段，无所为也，乃是死地。如此绝世宝地从古至今竟然无人相中，便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现如今有了这条大河，变成了一块吉壤，却全是拜这头妖兽所赐！”

        众人听得如坠五云雾里，只有蔡冬瓜在一旁频频点头。路生看着他，又道：“这鼍龙躲在沈老太地脉之下，靠吸取龙脉精华修成了妖兽，正在紧要关头，被我掘断了它的脉气，断了他的风水，数百年修为，戛然而止，因此狂性大发，你师祖那般功力，也不免被它所害，我也几乎丧命，可见其魔力之大。然而此物毕竟修造了几百年，隐隐有了一丝灵气。那日我将《管玄经》投掷过去，恰好落入它口中，《管玄经》乃是管辂祖师所留下来的神物，这妖兽一见这本经书，竟然如获至宝。依我看来，这本经书如今定然还在它腹内，它这些年吸取着这经书中的要义，居然学会了寻龙之术！”

        “哦？”陈可全听到这妖兽和《管玄经》如此神奇，不免大感惊异，问出声来。

        “不仅如此，这妖兽在这本经书上，还学会了造脉之法！”

        “请问师父，何为造脉之法？”蔡冬瓜忍不住问道。

        路生看着自己的爱徒，微笑道：“所谓风水，原本是一个局。造物神奇，亿万年来，将世间山山水水摆放成大大小小无数个阵局，而这些阵局之中，龙真穴正、能够藏风纳水且符合龙穴砂水之规范者，便是吉地，反之就是废穴、险地。马鞍山原本是一款废穴，这妖兽为了延续往日的功力，修成正果，这些年真是煞费苦心！先是以一场滔天洪水，汲出地下泉水，将马鞍山变成了一条隐龙。然后又贯穿三山五岳，引来无数水源，将马鞍山培育成了一款上好的龙脉！它在等待这地脉成熟之后，好在地穴之中，隐藏修行！”

        陈万星听了，恍然大悟，叹道：“没想到，这畜生经过修习之后，也能窥破天机，实在胜过我辈许多啊！”

        “那倒未必！”路生笑道，“这畜生是得了《管玄经》之助，才有了这点感悟。《管玄经》乃是管辂祖师所著。可见，人，才是万物之灵。你看那些妖魔鬼怪，修行千百年，为何最后都要化为人形呢？”陈可全道：“老先生所言极是。”

        路生经过数十年的苦痛折磨，竟又得知这毕生宿敌的踪迹，一瞬间，无数疑团都得到了解答。主意一定，只觉得心中轻快，笑着说道：“昨日在妖精湾，见到李少芳捉鬼的手段，我心中正在犯难，不知如何下手，如今看来，这李家败亡之势，乃是天意！即便我不出手，此地也定不能为他所有。”

        陈老爷道：“有劳老先生了！如此说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是了！”

        路生摇头道：“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断肢之恨，岂能善罢甘休？我活到八十多岁，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这妖兽，我是一定要亲手铲除的！这马鞍山之事，如今说来却是易如反掌了！只需如此如此……李家败亡便指日可待！而当务之急，是要为可全少爷举行大婚，迎娶如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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