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龙门烈火】(二)

第九集【龙门烈火】(二)

        三年之后，太平天国都城天京被曾国藩的胞弟曾国荃攻破，十年匪患，一朝肃清，江南宁定。我便南下到了安徽凤阳府，在那里拜谒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祖陵。相传朱元璋少时家贫如洗，其父朱五四死后，一无棺材，二无墓地，朱元璋与他大哥用草席裹着父亲的遗体，在野地里到处寻找埋骨之所。突然间，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兄弟二人在雨中嚎啕大哭，只恨天道不公，竟让他父亲死无葬身之地。后来雨越下越大，两人只好将父亲放在山脚下，等雨停之后再寻地安葬。哪知兄弟两人刚刚走远，只听震天价一声霹雳，那座山竟然凭空塌了下来，将朱五四的尸身埋得严严实实。此后朱元璋出家为僧、做乞丐、贩私盐、投身红巾军、攻下应天府、火并张士诚、击溃陈友谅、驱逐元顺帝、远诛王保保，扫平北元残余，终于恢复汉人统治，成为大明王朝的开国之君。

        然而在凤阳府当地，我却听到了另一个关于朱元璋葬父的截然不同的故事。说是朱五四和李善长的母亲先后去世，那时候，朱元璋和李善长都同在红巾军大将郭子兴手下共事，两人既是乡谊，又是亲家。李善长见郭子兴每每忌恨朱元璋才能，生怕他取自己而代之，几次三番欲置朱元璋于死地，都被他险为夷；反观朱元璋气度恢弘、从善如流，对郭子兴的陷害只做不知，仍然事之如父，知道将来成就大事的，定是朱元璋无疑。便与朱元璋相约葬亲，说自己在钟离县境内（即后来的凤阳府）追寻多年，发现一款“犀牛望月”的宝地，得葬此地的人，后世将夺取元朝江山，他愿意和朱元璋一起，带着两人父母的骨骸，一起回钟离安葬。

        其实李善长的葬亲之邀，只是目的之一，而另一个没说出来的目的是劝说朱元璋远离郭子兴，免受其害，自图霸业。后来朱元璋听从了李善长的建议，笑说如果李善长当了皇帝，定要封他做大将军。李善长也笑道：“你要是做了皇帝，定要赐给我免死金牌。”二人带着父母的骨骸，来到那被李善长称之为“犀牛望月”的墓穴，原来是一个天然的山洞。朱元璋深感不解。李善长悄悄告诉他，这犀牛乃是神兽，躲在这洞中修行，整整三百年才出现一次，自己已经算好了，今晚便是月圆之夜，子时正是它出来望月的时辰。成败在此一举。当看见犀牛张大嘴巴打哈欠的时候，就将手中的亲人骨骸丢进犀牛嘴里，大事可成。说罢示意朱元璋噤声，两人分别躲在山洞的两旁。

        朱元璋将信将疑，看着李善长极其严肃的表情，又不得不信。子夜时分，只见两道红光从洞内射出，两人探头一看，只见那神兽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洞口，两道红光便是它的两只眼睛！那畜生哪里是在打哈欠？正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月辰之精华！朱元璋眼疾手快，奋臂便将装着父亲骨骸的布袋扔进了犀牛的嘴里。而李善长比朱元璋年长十四岁，力气不佳，反应也慢了一步，一扔之下，只将装着母亲骸骨的布袋挂在了犀牛鼻端的独角上。因此后来朱元璋能够御极天下，而李善长只做了挂角宰相。后来朱元璋真的赐给李善长两块免死金牌。到了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却食言了，以胡惟庸案为借口，追拿李善长，将这位年过古稀的大明开国第一功臣送上了刑场，并将他满门七十余人悉数诛杀，也是因为李善长的母亲是和他父亲同葬一穴，怕李家的后人夺取他朱家的大明江山。

        当听到这两个关于朱元璋葬父的传说的时候，我心里不由得一动。原来只要得到真正的宝地，这安葬的方式却是如此的随便。山崩地塌、草席裹尸也可以庇佑子孙，而将骨骸扔进犀牛的嘴里，更是一种前所未闻的安葬之法。莫非……

        我不由得想起三年前那两兄弟将白色粉末混入水中，泼在道观大殿之中的情景。再一琢磨那道观所在的位置，不正是《葬书》上所描绘的二龙戏水的宝地么？我顿时恍然大悟！随后，我星夜兼程回到了洛阳，在那道观的旧址上，扒开大殿上覆盖的那层厚厚的土壤，骇然发现，那下面一层凝固的白色粉末，如今俨然已构成了一个人形，而且人体上已经布满了血丝，隐隐有气脉在流动！

        这三年来，我在裨史上看到了《管玄经》的来龙去脉。如今重回故地，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成型的“妖尸”，结合当日情景，心中便猜出了个大概。

        裨史所载，《管玄经》为郭象所窃，大约便是事实。然而郭象拿到《管玄经》后，还没来得及参透，就散毒发作暴毙而亡，大概这神物不是他这等卑劣小人能够拥有的。他死后，这《管玄经》不知又为何人所得，竟将这件圣物封在元始天尊的塑像之内，供奉在道观后面？或许就是郭象本人所为，也未可知。又或是那道士便是看护这本经书的，抑或是那道士并不知道这经书的存在，而只是看那兄弟二人形迹可疑，故此严加防范的。

        那两兄弟应该是追随这条二龙戏水的地脉来到观中，准备将亲人的骨灰伺机下葬，可是那道士百般提防，却让二人以为，自己的真正目的已被道士看破。于是便将骨粉混在“洗脚水”之中，泼在阴气最盛的大殿之中。晚上偷偷盖上一层新土，为防止那道士破坏，便一不做二不休，纵火将那道士活活烧死。若非我假装睡着，让二人以为我毫不知情，恐怕就连我也遭了他们的毒手！这二人让我自生自灭，也极有可能是想嫁祸于我，真是歹毒至极！

        须知福地吉壤，唯有德者可以居之，这二人如此穷凶极恶，怎么配获得如此宝地！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来到后院的那口井边，探头往里查看。那井已经废弃多日，成了一口枯井。井中隐隐可见一具白骨。这应该就是那道士的尸骨了。当晚他全身着火之后，冲出房门，负痛之下，跌入了井中。这些年来，竟无人打捞。我找来工具，将大殿上的土层全部刨开，搬到后院，将那口废井填了，心中暗祷：道兄在此守候一生，此地就作为你的安息之地吧！你若有后人，当得你庇佑，永享福报。我用利器将那妖尸斩得粉碎，统统抛进伊河之中，让那两兄弟的罪恶和飞黄腾达之梦，都随水流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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