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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愧疚


  “还好吗?”

  樊玥视线从静止的细小气泡上移开,看了他一眼,勉强点点头,随即又低下,无意识地转动手腕,看晶莹剔透的酒水在灯光下折射出光点。

  “在想什么?”

  樊玥摇头,没有出声。

  谭萧骐琢磨不定,他紧张怕又被樊玥误会。今天下班后过来,原本是因为担心她,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或者陪她转换下心情,谁知道又会碰上秦舒,还遇到那种事。

  不说秦舒挨近他,情绪看似即将崩溃,哭得那样可怜,他不好推开,只说送秦舒到家后,秦舒对自己的依赖,那明显恋恋不舍的眼神,就让他无从解释。但之前已经吃过亏,吃一堑长一智,他终于知道不能直接问樊玥,她是不是介意他和秦舒走得太近。

  樊玥此时却没心情想这男男女女的事,她深深叹气,独自举杯咽了一口。

  她依旧不晓得,自己选择不报警,这样处理到底对不对。她真的是在为秦舒好吗?这个结果算好吗?她第一时间选择息事宁人那条路,不把事情闹出来,到底是为了秦舒,还是为了自己?

  她已经越想越糊涂,连自己也弄不清这背后的真心。是不是她还是有私心?她是不是其实也担心会被秦舒的事影响,希望自己的职业能更顺当。

  是不是就像高勤问的那样,为讨回公道,有必要做到这份上吗?她虽然嘴上没回答,但心里其实也隐隐觉得不值得。她是不是,下意识的,为了保全自己,把秦舒当作了弃子。她做这一切,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她瞒过了秦舒,甚至骗过了自己。

  她明明早就猜到了这事不会轻易结束,但她的愧疚,还是在看到秦舒痛苦的哭泣时,扩大到极点。

  她心里苦闷,却又觉得这些心里话无法对外人讲,只好自己受折磨。却不料,谭萧骐为了打断她思绪,让她开心起来,硬生生扯出一句话,

  “你知道吗?我很佩服你?”

  樊玥的手顿住,有些不知所措,但到底是难耐疑惑,扭头看向他。谭萧骐见目的达到,笑得更灿烂,

  “敬佩你,因为你能为了朋友的事肝胆相照,还佩服你,为了不是自己的事,这样设身处地照顾别人,挺身而出,殚精竭虑。你很好,很少有人像你这样心地善良,把别人放在心里。”

  樊玥自觉做的不够,甚至觉得羞愧,但谭萧骐却说敬佩她,听了这话,她只觉得更加难堪,但心里确实好受许多。

  “我没你说得那么好。”她低下头。

  “怎么没有,就是这么好。”

  谭萧骐毫不犹豫地反驳,让樊玥惊诧下没忍住抬头看他,只见他眼神牢牢锁住自己,里面满是温暖和情意,终于让她垂下眼睑,随即微微放松嘴角。

  停顿许久,她还是缓缓道出心中疑问,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

  谭萧骐欲言又止,看樊玥这么烦恼,他明白她大约是不能心安,一时情动竟直接握住她的手,忘了距离,

  “别担心了,事情慢慢会过去的。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易地而处,如果是我,应该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樊玥苦涩地笑笑,慢慢抽回手,但也没有怪他,“你在安慰我……”她知道。

  谭萧骐在她抽回手的瞬间有些怅然若失,但他没有迟疑,接着温柔一笑,

  “我是认真的。你把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这样快速和平地解决,干净利落。相信我,你要坚信自己,你做的非常好,这种事一旦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小事也可能会发展成大事,一定是越早结束越好。没什么能十全十美,不管怎么做都会有缺憾,只要初心是好的,其他的就不要太纠结了,好吗?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可我现在就是在纠结初心……樊玥没有出声,她微闭眼睛,在心里默默说了这一句。

  长久的沉默中,突然谭萧骐问她:

  “我们现在算约会吗?”

  “什么?”

  樊玥心里正思虑不安,猛地听到这一句,惊得她瞬间睁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目瞪口呆地看向谭萧骐,却见他笑眯眯的,笑里带着调侃,眼里却有期待。纵然知道他是在故意找话题让她分心,她却依旧有些愣怔地看着他。

  “愣什么,喏,尝尝这个,调出来好久了。”

  谭萧骐轻笑一声,摸摸她的脑袋,打断她的愣神,把酒推给她。

  切,明明比我小,装什么深沉。

  樊玥心中悸动,她急急避开眼神,垂下头,心里嗤笑,但又忍不住回看。

  樊玥慌张躲避的眼神,还有之后长久的回看,自然都落在谭萧骐眼中。他心里一动,却知道不能急切,咽下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转用其他话搪塞,装作未发觉此时暧昧的氛围。

  “味道怎么样?”

  “可以。”

  两人之后都没再说话,樊玥是思绪混乱,一时不知说什么,谭萧骐却是满肚子的话,只是生生按下不说,隐忍得倒有些辛苦。

  交杯换盏,酒一杯杯灌下去,樊玥这才反应过来,谭萧骐酒量也不错,她已经有些发昏,再看他,眼里却依旧坚定清明。

  樊玥长发早已解开,灯下如珍珠般润泽,随着低头,几缕自额前垂下,卷度恰好勾出下颌弧线,为她更添几分柔和,昏暗中眼里似乎酝出水雾,反出点点星光,眼波流转处全是魅惑。

  谭萧骐不知道,樊玥清不清楚自己微醉后的模样有多诱人,他只知道旁边座上的男人,装腔作势、遮遮掩掩地频频回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这么点酒就醉?你是瞧不起我?”

  “没有,不过我们今天喝得也不少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樊玥垂下头没有理会,这点酒不过有些上头,要说醉还不至于,谈不上,但借着酒劲,她却想把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对秦舒,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对吗?报警的话,对她是更好的,更能惩罚到欺负她的人?你说是吗?”

  “不是……”

  “你别骗我!”

  酒意上头,樊玥索性不管不顾地发起脾气,质问起谭萧骐,她重重拍一下桌子,死死盯住他,仿佛他就是那个她不愿面对的,自私、卑劣的自己。

  “我没有骗你。生活不是考试,没人能知道那个满分答案是什么。不过虽然这样,我们也可以凭经验推断。

  就算你真的报警,流言蜚语也不会立刻消失,你专门发了澄清帖子,和报警效果不会差别太大,可你看结果呢?该承受的还是要承受,别人想传流言,能找出千百种说法,你根本没办法制止。当然,我们也不会完全束手无策,就像我刚刚做的那样,但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解决,名声就像镜子,碎了的,就再不会完好如初,不可能再粘回去了。”

  “不可能粘回去了?”樊玥迷茫地喃喃出声。

  谭萧骐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手下轻轻用力,

  “这是秦舒必定要经受的压力,她躲不过,你也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在一旁支持她,帮她度过,却不能替她承担。面对流言蜚语,我们都一样无力,但也不是无路可走,我们可以选择坚强,不被打倒,只要自己足够勇敢。

  至于你说对那人的惩罚,只会让事情无限发展下去,他固然会受到惩戒,可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反过来报复的事,我也见得多了。你难道能保证,秦舒不会因此受到更大伤害吗?还是哪怕冒着这样的风险,你也觉得该坚持让他受到惩罚,追求不确定、可能会更好一些的结果。”

  “道理我都懂,我只是……”

  樊玥抱住头,一时竟有些哽咽,谭萧骐皱眉,刚想继续安慰她,却听到她小小声音说道:“我觉得我很自私……”

  樊玥话没说完,就停住了。谭萧骐静静等待一会儿,见她没有继续的意思,思索一番,也模糊明白她在隐隐愧疚什么。

  “你是在自责?你觉得对秦舒有愧?”

  樊玥没有动弹,似乎已经默认了。

  “不要对自己太苛刻,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怪在自己身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想她作为你的下属,遇到这种事,你肯定也不会一点儿都不受影响,你难道都没想过担心担心自己吗?”

  樊玥一时有些恍惚,微微抬头,眼神迷茫,她真的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些。谭萧骐看她的反应,哪里还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他差点把持不住,想往前去抱抱她,最后却只是握了握拳,

  “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看在眼里,你做得已经足够了,无论是作为上司,还是作为朋友,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甚至远远超出你本该、本能承担的。再纠结下去,你只会让自己痛苦,秦舒知道了,也不可能会好受,你明白吗?你这么聪明,不该自寻烦恼。”

  樊玥再度微垂眼睑,举起杯子喝下一大口酒。

  “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樊玥听到这,醉眼迷离地转头看他,就见他神情认真,一字一句说道:

  “今天你答应和我一起吃饭,虽然我知道你只是想来散散心,但我还是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为增加这话的可信度,谭萧骐附上温和的笑容。

  樊玥看着他,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心思百转千回,眼睛竟也忘了从他身上移开,两人陷入长久的对视。

  刚刚她的无礼,她是清楚的,但却任性地不作收敛,就好像她心里隐隐确信,他一定会包容她。明明是之前一直觉得纨绔的人,为什么不知不觉却帮了她那么多,先是真珍,再是秦舒,更不用提两次解救秦舒。好像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在。

  有几句小时候背的古文自己进到她脑中,晕晕乎乎的,她怔怔地看着他,由着自己默念:知人之道有七焉:一曰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祸难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谭萧骐在她的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光影闪烁,恍惚间,他离她那样近、又那样远,像湖水那样平静温柔,眼里的光却又像太阳那样炙热滚烫。

  她好像,真的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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