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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天清的忌日


  按照往年的习惯,今天家里很安静,除了他们几人,没有再让旁的人出现,热热闹闹一群人来祭奠,对他们来讲不像个事。找些不相干的人来撑场面,心思错杂,纷纷扰扰,没得再扰了故去人的清静,所以每次家里只有他们,一切也要自己动手。

  祭品,该准备的昨天都备下了,雪姨给帮厨的两个小姑娘也放了假,做菜她不想假旁人的手,她想着每一样自己做了,才是天清熟悉的味道。

  纪念,是家里人自己的事,是真心和诚心浇筑的事,是想念和祈福。

  雪姨手底下加快速度,终于赶在6:30前做好了早饭,客厅里谷天辰和梁细梧也将遗像摆件一一拿出,渐渐摆放好了,又开始整理一会儿要带出去的香烛纸钱一类,提前归置在车里。

  雪姨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上面写写划划得满满一张,是她花了一个月想的,她将这单子钉在墙板上。红烧排骨和糖醋鱼自然在上面,除了这些天清惯常爱吃的,还有她费了些心思的新花样。

  谷天清爱新鲜,纵然他吃不到了,雪姨也时常愿意琢磨些新的做法,尽管这几年她年纪渐渐大了,想法也局限了。

  她不舍得用谷天清给她带回来的那些香料,用一点就少一点,于是很用心地查了这些香料的名字,约莫着差不多,就托别人去国外的时候给她多带了些回来。

  带回来的瓶瓶罐罐已经成了她心爱之物,无论做什么菜,她总想试着放一点,看能不能有令人惊喜的新滋味出来。至于天清留给她的,她都好好封存在了瓷罐里,只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才拿一点儿出来用。

  瓷罐平日就放在她卧室柜子里,雪姨时不时会翻查,就怕返了潮,她又每每计算着,这样每回只用上一点点,还能再存上多少年。不止是香料,天清送给她的一切她都找了个漂亮的大盒子,好好收起来了,舍不得用,从小时候送她的小手镯,小人书,到大了带给她的绸缎礼服。

  跟天清有关的东西能留得久一点,她就觉得孩子好像还没离她们太远,这些痕迹就像还带着温度,让她回忆时候能有个看头,心里有些安慰,不至于想起来心太空。

  ·

  谷天逸今天特意来早了些,他除了门卫谁都没惊动,独自坐在亭子里,眼睛紧盯着入口。他怕真珍比他来得早,更怕她等久了。果然没一会儿林真珍也来了,看到他坐在院子里,明显松了一口气。

  谷天逸心里发苦,他们都怕遇不到对方,都要早早来找到彼此,哪怕到这种时刻,他们两人都能想到一块儿。可这样一想,他又觉得悲哀。

  快到8点了,谷殷他们也该起来准备吃饭了,来不及多说什么。谷天逸起身去迎了迎她,想了想,还是张口道:“谢谢你今天能来。”



  林真珍看到他百感交集,恨也不是,厌恶也不是,喜欢也不是,委屈也不是,她的心被压得沉沉的,快要喘不上气,她只轻轻一点头,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先往大门走去,边走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答应了谷天辰,也不愿让婆婆他们难过,至少他们对她一直都不错,她不希望让婆婆他们知道自己和谷天逸的事,至少别再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伤他们的心。

  谷天逸沉着脸紧跟在她身后往里走,不想迎面撞上谷天辰出来透气。

  “大哥。”林真珍打招呼。

  “来了。”谷天辰点点头,眼睛里的意思也是很明显的亲切和感谢,林真珍不忍心再看,低下头进去了,见梁细梧正摆弄着香,忙上去帮忙。

  谷天辰看着她二人忙碌,随即沉默地转头看向谷天逸,见他一脸痛苦,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帮帮雪姨吧,她一个人忙了一早上了。”

  谷天逸点头,往厨房走去。他将外套脱去,自然地喊了一声“姨”,这也成了习惯了,这些年,回回都是他们二人准备祭品。

  谷天逸的厨艺是跟着雪姨学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雪姨的那些小雕花撰去了心神,谷天逸打小儿就爱跟着雪姨往厨房里钻,看着各类面食在她一双巧手下生出花,看她像变魔术一样做出各种各样精致的膳食。

  渐渐他大了,自己学着上手,也给家里做过几次吃的。王晨熹他们不觉得学做饭有什么不体面,愿意吃儿子做的饭,他就这样成了非正式的小帮厨,直到后来迷上了画画,又迷上了电脑,这才不一门心思,鬼迷心窍似的要当厨子了。

  现在,除了在自己的小家里,给林真珍做饭,他唯一还会动手的,就是每年的这个日子了。也是在这个时候,待在雪姨身边,和她一起在锅碗瓢盆间忙活,他总觉得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每天和大哥二哥吵吵嚷嚷的日子。

  那时候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他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又吃到了喜欢的饭菜,或是发现了外面什么好吃的料理店。想拉着大哥一起,天辰却总喜静不乐意去,于是常常是他和天清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外面吃了再回来,有时候上了瘾,一家店能连着去几天。

  那时候他的世界很简单,想烦恼都找不到事情可想,那时候他的世界里也没有分离,至少在他感觉,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件事,远到像在天涯海角,远到像到地老天荒。

  ·

  “回来了。”

  雪姨转过来看他,围裙上已经沾了不少面粉,满脸的慈爱,眼眶有些红。每年这个时候,他总觉得雪姨格外亲近,伤心的时候,家人的心总是比平时更紧密,就像有根皮筋,平时是松松垮垮的,到了这时候却在往里缩,直到将每个人的心都抽紧,紧到彼此间没有一丝缝隙,彼此感受得到翻滚的热血,蓬勃的跳动,不用开口,就体会得到心的波动。

  雪姨喜欢他,但更喜欢天清。他其实不比天清,天清的心一直是暖烘烘的,自己心里暖,身边的人也暖,不像他,不跟着雪姨成天窝在厨房里的时候,他就成了没心没肺的混世魔王,什么都记不起。

  只有天清,在外面玩了,会想着回来带点儿发现的好吃的,分给大家一起尝尝,会时时记挂着别人,担心有没有不舒服,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休息,又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他总帮人记着。天清会心疼人。

  天清走了,他试过担起他的这些事,可他失败了。他骨子里还是个凉薄的人,可他却接收了所有人对天清的爱,爸、妈、大哥、雪姨,他明白,尽管他们没说。沉重和愈加慈爱的眼神,像秤砣一样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伤心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他爱他的家人,可他不会爱,至少,不会像天清那样,他做不好。

  天清、天逸,爸妈对他们的祝愿,天清做不了了,可他却也做不到。

  他心里难受,有时候想不通,老天爷为什么要把天清收走,是因为他太好了吗?所以要让他早些离开,免受这世上的痛苦。可是这样善良的人,又有谁会忍心伤害他?我们又怎么会舍得让他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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