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杜知鱼，你还记不记得我的QQ号密码？
第五章杜知鱼，你还记不记得我的qq号密码？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大家回到学校拿试卷和成绩单。
在家等待出成绩的那几天，下了一场大雪，返校那天正好雪停，积雪松软洁白，让郑苒苒心情很好，决定不骑车子，走着去学校。漫天漫地的大雪让阴霾的天变得明亮许多，一路上她非常耐心地跟自己地身体对话，呼出一团团白气：
“虽然你现在还很小，很虚弱，可我还是希望你争一点气。”
“你要慢慢地强健你自己。”
“我们一定要和谐相处……虽然我现在自己想想也觉得蛮不可思议的，竟然以这种体质过了前二十年。”
就这么神神叨叨地走到学校，一进校门就觉得后腰被某个硬物击中，根据其带来的冲击力具有散射性，郑苒苒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团得并不严密的雪球。
是张芃。
“叨咕什么呢？走路不看道儿。”
郑苒苒勉强地笑笑：“没什么。”
张芃突然神秘地靠近了郑苒苒，展开手心里的一张纸条：“这个，胡陶的qq号。”
“胡桃？”郑苒苒皱眉。
张芃傻乎乎地把手放在胸前比了一下，以示学妹身高：“学妹。就那个高一的班长！”对郑苒苒露出朽木不可雕也的神色，“她叫胡陶。”
郑苒苒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
qq号。好东西啊。
一进教室，郑苒苒就看到宋杭坐在何书煜的座位上在低头认真看什么东西。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郑苒苒感到真奇怪——明明校服也是白色的，可是穿起来就是不一样。郑苒苒想到下雪天要穿深色衣服，觉得自己有提醒他的必要。结果走近了发现他在认真看自己的数学试卷。
郑苒苒大惊失色伸手“啪”地拍在试卷上：“宋杭你干嘛呢！”
宋杭吓了一跳，浑身一抖，特别无辜地抬头看向郑苒苒：“你吓死我……能不能轻点，这是你的试卷，也不怕拍烂了。”说完之后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郑苒苒的手腕把她的手拎起来，然后指着试卷上一道题目，一脸无奈地问：“向量还约分啊？”
郑苒苒抽回手，挠挠自己的短发，接过试卷看了一会儿，然后憨声笑笑回答：“考试的时候紧张嘛，它给的分子分母这么整齐，不约掉多难受啊。”
宋杭一脸对你服气的表情，拿回试卷还想继续看下去，郑苒苒一把夺过来：“你你，你出来，我要进去坐着。”
宋杭站起来：“那不看了，你记得把你那些错得离谱的题目看一下。”郑苒苒重重点头。
他还没走两步，郑苒苒又叫住他：“哎宋杭。”
“嗯？”
“我加过你qq号吗？”
宋杭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高一下学期，加过啊。怎么了？”
郑苒苒又憨笑两声：“没事没事。”
大家考得都还不错，郑苒苒照旧靠语文英语往上拉了一下自己的名次，何书煜除了化学考了最高分，其他科目一塌糊涂。理科部考得最好的是杜知鱼，然后是祝泽鸿，宋杭，陈歌……突然乔初雪拍了一下郑苒苒的头：“别看了，反正都考完了。”收走了郑苒苒刚刚在耐心研究的名次表。
郑苒苒沉吟半晌：“我怎么才能看到高三的名次表呢？”
乔初雪说：“你看那个干什么？”
郑苒苒没答复。她心里惦记着常欢，上次和他在天台聊天，知道他对待学习的心态其实很矛盾，并非不在乎。而这些没有必要跟乔初雪说，于是转移了话题：“你这次不太好？”
乔初雪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回答：“理化生全考砸了，真是人品问题。”
郑苒苒没觉得有什么，成绩波动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学习到一个阶段出现瓶颈也很正常，更何况乔初雪最后高考的表现非常好，现在全无担心的必要。想到这儿，郑苒苒终于开始直面那个尴尬的问题：她和自己的同学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她知道所有的人的结局。
她知道乔初雪成绩不稳定，经常考好考坏，但是最后高考令人满意；她知道常欢以自己的方式度过高中三年，最后变成了学弟学妹口口相传的传奇；她知道自己最后会无惊无险地通过艺考高考，知道自己最后会去哪所学校——多令人灰心啊。
这一屋子少年还对未来有不同的幻想和恐惧，只有她提早翻到了故事的大结局。仔细一想，这漫漫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提前知道了结局的拙劣小说，所有人都被安排着同一个结局，一眼就望到头了——和这重新捡来的十年，又有多大的区别？
可是郑苒苒从来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年少的她更是软弱可欺得让人恨铁不成钢，只不过是在社会上待过不长时日，变得多了些冷静而已。所以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告诉他们，别担心啦，结局全是好的，我们全有光明的未来。
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剧透是最讨厌的。
而且她不敢保证，自己说出来的话对未来有没有影响。蝴蝶效应，她懂的。
正在胡思乱想，乔初雪提起了杜知鱼：“实验班的杜知鱼真的好厉害啊，感觉她就从来没考过第二。”
郑苒苒回过神来，随口一接：“她妈妈就是学霸。所以杜知鱼可能是遗传得好，从小学习就特牛逼。”
乔初雪疑惑地歪了歪头：“她妈妈是什么？”
郑苒苒心不在焉地解释：“学霸啊，她妈当年是文科状元，恢复高考那年一下子考到山大。”
哦——2006年没有学霸这个词。
郑苒苒你真蠢。
这么想着，郑苒苒慈爱地拍拍乔初雪的头：“别想啦，一次期末考试而已。”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何书煜突然爆笑：“哎哟喂，这个主唱太有意思了。他说海尔兄弟为什么只穿裤衩？诶你们说为什么？”
乔初雪翻了一下白眼：“因为热？”
“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没有q币……哎哟这人，对，大张伟，一唱歌的跟说相声的似的，特逗……”
郑苒苒凑过去看了一下何书煜刚刚认真在看的娱乐杂志，他翻到的是花儿乐队的文字访谈。但她没有获得笑点，甚至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笑话的逻辑。
这是郑苒苒今天第二次听到跟qq有关的消息。
她的qq号自打读硕士之后就停用了，算一算到16年也有四五年。十年前她还是qq一系列产品的深度用户，但她现在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十六岁的时候，qq密码是多少。
寒假里可以被爸妈允许玩电脑了。
这么一想她心底竟然非常雀跃。
让孩子高兴起来可真容易。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留给大家写反思。七中的老师们往往不愿意讲试卷，他们觉得七中的学生足够聪明，自我反思的效果更好。所以这个时间老师们不会来教室，大家都很自由。
乔初雪苦着脸边念边写：“本次考试全靠三门主科独挑大梁，其余副科小将力弱不敌，齐齐倒下……”
何书煜乐了：“那我这不是一柱擎天了。”
周围的同学爆发出山呼海啸的笑声。
何书煜这个逗比。
2006年没这个词。
何书煜这个搞怪的无厘头。
嗯，郑苒苒又向这个时代的语境走进了一步。
“同学，麻烦你告诉杜知鱼，郑苒苒来找她了。一定要说我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杜知鱼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用问询的眼神看着郑苒苒。
这个姑娘，漂亮就漂亮在她饱满的额头。眉眼生得自是清秀，可总笼着忧郁的神色，全靠这个坦荡露出来的额头，显得自信了很多。对，我们的年级第一杜知鱼，长得也很漂亮。很不公平吧？可是你如果见到了杜知鱼你就会觉得是应该的。她就是那种让你看一眼就觉得她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的女孩。
郑苒苒如同街角卖盘的小贩，拉过杜知鱼，低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的qq号密码？”
杜知鱼本能地把自己的身体拉远，与郑苒苒呈30度角，有点迷惑地瞥着她。
杜知鱼和郑苒苒小学就认识了。六年级杜知鱼从外地转到郑苒苒的学校，是个漂亮得有些脆弱的小女孩，总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后来郑苒苒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年幼如此就经历了丧母之痛，着实可怜。她那时候就不太喜欢理人。
杜知鱼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郑苒苒把自己的外套借给她围在裤子上，从那开始杜知鱼对郑苒苒和对别人不一样。
因为家里没有女性亲属，甚至是郑苒苒教给了杜知鱼怎么用卫生巾。
郑苒苒是第一个发现杜知鱼很聪明的人。紧接着期末考试的时候所有老师都发现了这一点。
初二那年杜知鱼的父亲再婚，对象是一个长相刻薄性格泼辣但是做家务非常非常利落的女人。从那开始杜知鱼性格变得更怪僻，甚至跟郑苒苒都没有那么亲密了。考进高中之后杜知鱼更是和郑苒苒没有任何主动的联系，但是郑苒苒心里知道，一切都没有变。
她就是知道。
她刚刚申请qq号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密码告诉了杜知鱼。这个行为大概的含义就是告诉她，我连这个都能告诉你，我真的认同自己和你是没有秘密的好朋友。现在除了腾讯公司，杜知鱼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人，知道她应该怎么登上这个在2006年比身份证号还重要的号码。
杜知鱼是个神童。她会记得的。
所以杜知鱼花了两秒时间平静下来，什么都没问，说：“你的姓名缩写加你家座机号码，然后是xz，字母都是小写。”
郑苒苒再次被自己好朋友的记忆力折服，然后她不死心地问：“xz是什么意思？”
杜知鱼认真地看着郑苒苒的眼睛，过会儿笑了笑说：“你那时候喜欢小智。”
怕郑苒苒反应不过来，她又补充了一句：“《神奇宝贝》。”
就这样，郑苒苒拿到了自己的qq号密码。
放学后她被张芃留下来打扫教室，之后又跟其他留下打扫教室的同学在学校的广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雪仗。
她的寒假开始了。
没有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刚好日落。大概是雪下透了，天空不像早上那么阴霾，开始有了青青的蓝色，而太阳的形状变得清晰，血红地染在很低的天际，像是有人在那里用毛笔蘸满了朱砂点上去的。
回到家里，郑苒苒看到家门口躺着一只打碎的砂锅，露出里面的药渣，整个楼道充满了中药的清苦气味。
郑苒苒脑子里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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